小雨淅淅瀝瀝下了整夜,司命亦整夜未眠,直到天明時分才昏昏沉沉小憩了片刻。


    客棧人聲喧鬧,人來人往打破了早晨獨有的寧靜。


    少嬉端著盥洗的清水進了屋內,將盆子放在架子上,幹淨的帕子浸了溫水,再擰幹水,這才放輕了步子走向床榻。


    溫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拭著司命額頭上一層細汗,見他似有醒轉緩緩睜眼,少嬉大喜,盈盈一笑間露出兩排貝齒:“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司命淺淺一笑,撐著榻麵坐起了身來:“休息了一夜,已經好了很多。”


    少嬉這才舒了口氣,正要再為他淨麵,司命卻覺不妥,微微避開,伸手接過了她手中淨麵的帕子兀自擦臉起來。


    待他擦完臉,少嬉取過帕子放回淨盆中,再倒了一杯溫熱的清水過來:“你才醒,先喝杯溫水潤潤喉。對了,雖然已經辟穀,可我看這家客棧的早點做得還不錯,你可要用一些?”


    “我看,是你自己饞嘴想吃吧。”司命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小把戲,卻也不忍掃了她的興,遂應了一聲,“好。”


    少嬉果然開心,忙扶著司命起身走到屏風後,再取來昨夜已施了法變幹淨的衣服遞過去,才折身繞過屏風在外屋等候。待得司命一番收拾妥當後,這才攙著他一道出了房間。


    客棧裏熱鬧非凡,來往食客興致盎然,於飯桌上吃得津津有味,二人於熱鬧聲中相攜著下了樓。


    正忙於周旋其間的店小二抬頭望見,忙也殷勤地過來幫著少嬉扶著司命。司命卻顯然不願與旁人接觸,隻微微避了開以示不必勞煩,倒也不直接拂了店小二一番好意。


    “二位這邊坐。”店小二也不在意,率先走到一處空桌上,肩上的巾帕像模像樣地掃了一掃,示著二人在此落座。


    少嬉扶著司命坐下,隨後在他身旁落座,這才兩眼放光的看著店小二:“我們初來乍到,也不知道你們店裏有什麽好吃的,要不,小哥給推薦一下唄!”


    “好嘞。”店小二一甩巾帕在肩上,津津樂道,“姑娘不知,咱們店裏好吃的那可就多了去了。其中朝飯裏最有名的就是紅豆膳粥,熬得既稠且爛,香嫩滑口,這位公子風寒入骨,吃這個最合適不過了。”


    少嬉側頭望一眼麵色仍有幾分蒼白的司命,想了想,當即道:“好啊,那就先要一份你們這裏最有名的紅豆膳粥,再來幾碟下飯小菜。”


    “好嘞,小的這就去吩咐廚房,二位且稍等片刻。”店小二歡歡快快的應了,不一會兒就端上來了一盅紅豆膳粥並幾碟下飯小菜,另再上了一碟子新出籠的包子,香味飄遠,令人不禁食指大動。


    待得一桌子朝飯上完,少嬉先是為司命舀上一碗紅豆粥,再夾上幾筷子小菜,這才不顧形象地扒拉著碗裏的膳粥狼吞虎咽起來。


    司命本已辟穀,但見少嬉吃得津津有味,便也端起那碗紅豆膳粥慢慢品味起來。動作優雅,與狼吞虎咽不顧形象的少嬉簡直兩番景象。


    外頭時不時傳來幾聲小攤的吆喝聲,再隱隱傳來幾聲竊竊私語。起初不以為意,但見客棧內紛紛有人離桌出了門口,再三五成群地圍在那兒道些什麽,細如蚊吟聽不太清,但著實是勾起了人的好奇心。


    司命放下粥碗,朝外頭看了看,微微垂眸,稍許方道:“少嬉,外頭不知發生了何事,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從一碗香甜的紅豆膳粥中抬首,少嬉滿滿包著一口的膳粥,看了看門口烏泱泱的黑影,撇撇嘴,顯然是有些不太情願。


    司命有幾分無奈,但見她不太願意,便也不做勉強。起身,兀自出了客棧。


    少嬉抬頭起來,忙咽下一口的膳粥,追著司命出了客棧。臨走時,仍不忘再順走幾個熱乎的肉包子。


    小雨已停,青石板的地麵仍舊濕漉漉的,卻擋不住街道兩側的商販起了個大早,吆喝著叫賣。


    頭頂烏雲未散,一團團的黑氣如靈動遊蛇在層層烏雲中遊走,倒不太像一般正常的天象。客棧外聚集的眾人便是仰頭望著這番景象,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


    少嬉跟在其後出了客棧,一口咬下手中的肉包子,抬首望著烏泱泱的天空微微眯了眼:“這……這……怎麽像是……”


    一語尚未說盡,司命已洞悉了她的意思,轉身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果不其然,兩側已有人聞聲紛紛望過來,但見是個年幼的小姑娘,隻當是不曾瞧見過這種天象,便不以為意。反倒是身旁幾個略上了年紀的,一派學究模樣的大叔率先爭議了起來。


    “古有六月飛霜已是稀奇罕見事,今雲霧間似有黑氣流轉,倒不知是何現象。”


    身旁一老者聞言隻捋了捋胡須:“依老夫看,天現異象,怕是有所示意。隻不知,究竟是福是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


    一眾人圍在那兒你一言我一語的也道不清個所以然,司命卻不再聽下去,朝飯也不再用了,拉著少嬉便回了二樓房間。


    “那團黑氣,好像之前在清平鎮見過啊。”一回屋,少嬉再忍不住將心裏的那點疑惑道出口。


    司命合上房門,踱步進屋,聽罷也不置可否:“看來,我們暫時不能走了。少嬉,你先將聚魂幡拿出來,看是否有所指示。”


    “哦。”


    少嬉低低應了聲,打開流雲錦束口,正要伸手進去摸,那聚魂幡已兀自脫了束縛跳脫出來,在不大的房間裏遊來飄去,周身紅光時隱時滅。


    聚魂幡現著紅光是已經覺察到周圍有惡魂的蹤跡,時隱時滅,乃是因為此刻是白日,縱能察覺,但惡魂借著凡人身體做庇護,隱了身上濃重的陰氣,倒也能避開聚魂幡的搜索。


    昨夜下了整夜的大雨,到了天明時分才止了,可烏雲未散,今日是必不會出太陽的。沒了強烈的陽光灼灼,那些惡魂才敢在青天白日裏玩些花樣出來,但人界陽氣卓盛,除了玩些不堪入目的小把戲唬唬凡人,倒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本來他們一早便已打定主意,待用過朝飯便啟程,可眼下看來,倒是有幾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司命,我們是否要在這裏多逗留幾日,等著將惡魂收降了才離開啊?”施法收了聚魂幡放進流雲錦中,少嬉有些拿不定主意。


    司命不言,但態度已然是十分明確。


    少嬉倒現出幾分不情願來,踱步到司命身前,猶豫著扯了扯他的袖口:“你身體還沒好,就不要再與那些惡魂正麵交鋒了,依我看,我們還是先回逍遙澗吧。”


    司命垂首不言,微微垂下的眼瞼掩去眸中神色,一時倒瞧不透他的意思。


    見他不應,少嬉反而愈加擔心:“我們在凡間已逗留了快一月,這會兒棲梧肯定都回去了。我們先回去,讓他治好你,再讓他幫忙,豈不比我們兩個人加起來更事半功倍。”


    司命久久不言,忽踱步至窗前,伸手將窗欞支開半扇,頓時一陣雨後春風涼涼吹來,隱隱間帶著絲絲縷縷未盡的雨絲兒拂在麵上。


    微涼春風透過空隙迎麵吹來,少嬉冷不防凍了個哆嗦,但仍不肯要他冒險:“你的傷勢好像更加嚴重了,這次會突然失去法力從雲端墜下,下次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麽。司命,我們不要逞強了,還是回逍遙澗找棲梧幫忙吧。”


    這事鬧得這麽大,鐵定是瞞不過棲梧的,指不定,他這會兒都已經在滿人界的尋找她了。左右回去都免不了一番責罰,倒不如先行回去將司命治愈,料想棲梧也不會袖手旁觀,眼睜睜見她被冥王追責。


    況且臨回人界時閻判曾有叮囑,惡魂關押在惡靈淵已久,身上雖陰氣大減,又逢人間陽氣大盛,雖一時不會構成威脅,可時日一長,再加上吸食凡人精魂壯大自身,難免不會釀成大禍。屆時陰氣大盛,便不是能輕易對付的了。


    若是司命尚未受那三十道火雷刑尚且好說,可如今靈力大損,就連騰雲駕霧也難,況且身邊還帶了她這麽一個菜鳥……隻怕還沒有盡數收降惡魂,他們就慘遭毒手了。


    果然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一次黴就夠了,冷不防還來了次雪上加霜。


    少嬉越在心裏盤算越是氣憤,忿忿地跺著腳,似要將腳下那層木板也給踩踏才罷休的架勢。


    司命轉過身來,見少嬉這般模樣,卻是一笑。他至桌旁落座,手一拂,原本空空如也的茶盅已經蓄滿了滾沸的茶水,修長白淨的手徑直倒上兩杯香茶:“少嬉,你過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喝茶啊。”少嬉走過去一屁股坐下,看也不看,順手抄起一杯酒仰頭下肚。


    滾沸的茶水剛入口,她立時被燙了個正著,手一鬆,茶杯掉落在身上,登時濕了一片衣角。少嬉不禁更是氣憤,揚手就將桌麵的杯子擲出,應聲摔了個粉碎。


    司命早已過來拉著她的手查看,又見櫻唇邊一點殷紅,不免心疼:“怎麽這麽不小心!茶水是燙的,你竟然連看也不看。”


    “我……”少嬉想說什麽又哽在喉間,跺跺腳,直揪著衣角似要將其扯碎。


    杯子落地之聲立時引來了店小二的主意,他在門外敲門:“少嬉姑娘,你們裏麵發生了何事啊?需不需要小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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