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的聲音在房間裏驟然響起,司命心中警鈴大作,起身一把拉過少嬉至身後,如鷹隼般的眸子環顧四周。


    少嬉緊緊拉著司命的衣角,待見得窗前一道紅光乍現,她於紅光中見到一抹身影,原忐忑的心瞬時安穩。她大為驚喜,鬆開司命便撲了過去:“小叔叔!”


    “小叔叔?”司命愕然一驚,待看向窗前,那“不速之客”閻判也是一愣,十分無辜地聳了聳肩。


    確認不是惡魂突襲,司命便也微微鬆了口氣。


    “是啊,小叔叔人可好了。”少嬉笑嘻嘻回了一句,拉著閻判坐到梨花圓凳上,“上次在冥府多虧了小叔叔從中斡旋,就連你受火雷刑時,小叔叔也暗地裏幫了不少忙的……”


    “噓——”似窺破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般,閻判趕緊示意著少嬉住嘴,手指頭順便還指了指地下。


    少嬉微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也學著他的模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卻忍不住一笑。


    司命眼中滑過一道幾不可察的笑意,他倒了杯熱茶遞給閻判:“冥府一事還多謝閻判高抬貴手。隻是,不知閻判大人此番駕臨人間,是有何要緊之事?”


    閻判似未聽見,就著司命遞來的茶水淺咂一口,嘖嘖道:“好茶啊!”


    “怎麽地底下的東西,也喜歡喝熱的嗎?”少嬉托腮望著閻判,晶黑的眼珠透著一股子無暇,直叫閻判一口茶水嗆在喉嚨,連聲咳嗽不停。


    “少嬉,別胡鬧。”司命忍俊不禁,卻招了手讓她坐到自己身旁來。


    少嬉乖乖應了,挪著屁股坐到他身邊去。


    “這孩子……調皮!”閻判擦了擦略沾上茶水的一撮胡須,想了想,卻沒有責怪。他放下杯子,清了清喉嚨,“其實本官這一路都跟著你們替你們善後,要不是你身上傷勢加重,我是不會現身的。”


    司命同少嬉相覷一眼,實不知閻判這話中所謂的“善後”究竟從何談起?


    見他們一副無知的模樣,閻判也急了,唉唉呀呀的道:“怎麽那麽笨呢!你們動動腦筋想想,惡魂吸了那麽多凡人的精魂,就算被封印在了聚魂幡中,可那些死去的凡人怎麽辦?到時候還不是給我們冥府增添麻煩,你們說是與不是?”


    少嬉雙手托腮,想了想點點頭,又想了想搖搖頭,直氣得閻判吹胡子瞪眼地要伸手敲她。臨了卻被司命一眼瞪回去,隻罵上一聲聲“朽木啊朽木”。


    司命略一思忖,便有所明白:“閻判的意思是……那些人,還有機會活過來?”


    閻判捋捋胡須,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心忖果真是孺子可教!


    “可那些人被吸去了精魂,更有多數屍身已經腐爛,又如何還能還陽?”少嬉想想還是覺得不太靠譜,畢竟清平鎮一事,一夜之間繁華之地淪為死氣沉沉的空城,至今講來都頗有幾分駭人聽聞。


    師傅曾說過,人死自有天命,饒是為神者亦不能擅自更改凡人命數,恐遭反噬。更何況,沒了精魂由等於沒了七魂六魄,再加上已經腐爛的屍身……


    “你倆真是朋友嗎?”少嬉沉思間,閻判驀然開口,小小的眼珠子盯著她,跟看著什麽稀奇玩意兒似的,隻叫少嬉渾身不舒服。


    “不、不像嗎?”


    閻判認認真真地點頭,捋捋胡須,看向司命的目光是滿含欣賞,待落到少嬉身上時,卻驟然換成了滿滿的嫌棄:“他這麽聰明,一點即透,是怎麽跟你這麽……啊,成為朋友的?本官實在是想不通。”


    乍一聽見貶低之詞,少嬉頓時氣鼓鼓地掄起拳頭就去揍閻判。奈何閻判身形一轉,已遙遙避開了數步,餘她在原地欲要咆哮般的再衝上去,隻恨不得拔光他的胡須才可消氣。


    “少嬉別鬧了。”司命抓住少嬉高高舉起的玉臂,拉著她坐下,“閻判此番上到人界既是為我們‘善後’,那想必定然是有法子為死去的凡人護住軀體。至於被吸走的精魂……”說來那也是冥府的事情,他們的任務主要就是抓回惡魂彌補過錯,至於其他的,實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


    “司命上仙說得不錯。本官既有此承諾,那必然是有辦法護住已死凡人的軀殼,精魂一事也不勞二位費心。”閻判輕悠悠將司命的話頭接了過去,他兩手握著判官筆和生死簿,再一個側身,人已穩當當地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少嬉賭氣的哼了一哼,順便將他麵前的茶杯、茶壺都一一攬到自己麵前,不肯給一點兒好臉色。


    司命頗有幾分尷尬的輕輕咳嗽一聲,卻並未出言阻止嗬斥。


    閻判也一時尷尬,咳了一咳隻作不見,隻對著司命正色道:“惡魂逃出惡靈淵一事牽扯六界,冥府自有責任善後一切。旁的事倒不敢來勞煩司命上仙,隻有一事,或許還得請你幫上一幫。”


    “但說無妨。”


    “呃……是這樣的。本來呢,冥府掌凡人生死,冥帝已經下令,許被惡魂殘害的凡人得以起死回生,但有一事,以本官的能力,呃……或許還辦不到……”閻判吞吞吐吐,時不時抬頭拿個小眼神去瞟司命的神色。


    司命沉默半晌,修長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桌麵。屋內靜謐,隻餘茶壺內嫋嫋升起的白霧透著縷縷茶香,卻登時熏得閻判額頭冷汗涔涔。


    稍許,司命方輕輕啟口:“閻判說的,可是叫小仙在凡人命薄上略微改上幾筆?”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見他明白,方才還不好意思開口的閻判登時眉開眼笑起來,一張黝黑的麵龐不笑是凶神惡煞,大笑時又略顯幾分奇怪猙獰。


    少嬉從旁靜靜聽著,想著閻判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不由得在心裏暗暗鄙視。


    “既然司命上仙明白本官所言,想來也是不會拒……”


    “我們拒絕。”少嬉一言毫不留情斷了閻判的“好主意”,見得閻判原本笑嘻嘻地臉上一下僵住,不禁在心裏暗自痛快。


    閻判疑惑的看著少嬉,又無奈的看向司命。奈何後者卻壓根兒連瞧也不瞧他一眼,視線仍舊定定地落在少嬉身上,麵上風雲無波,也不知心裏做何感想。


    “為什麽拒絕啊?”閻判一張老臉立時皺成了個苦瓜臉,不得不直麵對上少嬉。


    少嬉一哼,雙手環胸:“司命是九重天的人,奉命管著凡人命薄。小叔叔私下來找司命幫忙,可是問過了九重天?”


    “這……”閻判一句話本哽在了喉間。


    這事本來低調的辦也就是了,哪還有敲鑼打鼓鬧得滿六界皆知的道理。到時候傳得神仙妖魔皆曉了,隻怕還得笑話冥界辦事不力了。


    “那就是沒有了吧,那我們又為什麽要幫你?”少嬉端起了架子,眼風覷著一張黑臉的閻判,心情猛然間大好。也不知是瞧著閻判吃癟報了方才被嘲諷之仇,還是別的……


    閻判左右思量不出個所以然來,總歸冥帝下命令之前隻有一個交代,那便是“事情要辦得漂亮,絕不給冥府丟臉”。這事情辦得漂不漂亮總歸冥帝也不會親自來看,屆時就算辦得不夠圓滿,略微瞞瞞也就過去了,可這不給冥府丟臉……怕是難了。


    改動凡人命薄本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更何況數目還不在一二,更是無能為力。本想著有司命這麽個現成的在,又瞧得司命行事剛直正派,想來也是不會拒絕的,卻沒想到半路竟殺出個程咬金……哦不,是果子精。


    心頭暗自思量一會兒,孰輕孰重已然有了衡量,隻見閻判一拍桌子,道:“行吧,你們開個條件,能答應的,本官都會盡量滿足你們。”


    “真的?”少嬉壓下心頭狂喜,唯恐他使詐。


    但閻判向來是說一不二,又肯拿著冥帝的名聲作保,她便也就信了。


    司命起初冷眼旁觀也瞧不出少嬉在玩什麽花樣,但見她得了閻判作保後眸中精光大盛,便恍然明白了什麽。悠哉地端起茶杯小酌一口,看來,是某人要吃大虧了。


    果然,隻聽少嬉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司命傷重,火雷刑留下的傷口遲遲不能痊愈,近來還有愈漸嚴重的趨勢。沒辦法,就想著小叔叔好歹也是冥帝身邊最為得力的人,這點兒小事,應該算得上是舉手之勞吧。”說著還不忘必出一個顯示細微的手勢,仿佛那火雷刑真是微不足道般。


    閻判額頭青筋直跳,明明一口茶水沒喝卻好似哽住了一般,久久都不敢與少嬉正眼對上。


    少嬉卻一改方才冷漠,一口一個“小叔叔”叫得歡快,又是一番誇讚,誓要把閻判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似的,倒叫司命不覺暗自好笑。


    然而這話閻判似是很受用似的,臉色一點點好看了不少,最後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既然小丫頭都這麽說的,那行吧。”執判官筆的手複又指了指司命,“你,床上躺著去。”


    “需要我回避嗎?”少嬉甜甜一笑,又見得兩人齊刷刷看來,倒是臉紅紅地用雙手蒙住了臉,“哎呀,人家害羞,怕看見不該看的。”


    閻判一張老臉頓時扭曲得不成樣子,睜著一雙圓鼓鼓的小眼睛瞪著少嬉,司命的神色亦是難看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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