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最後少嬉用何理由說服了棲梧,一向反對的他這次竟破天荒的沒有阻攔,雖沒表現過多的認可,至少這反常的舉動叫司命也訝異了好久。


    少嬉素來是個心大的,自也不會往著更加深層一些的地方去想。好容易得了首肯,匆匆帶上幾件小法器,便拉著司命出了逍遙澗。


    凡間一如既往的熱鬧喧嘩,人聲鼎沸,來來往往之間歡聲笑語,似是不久前惡魂鬧出的人命事件從未發生過——自然,司命手掌凡人命薄,一筆改寫了凡人命數,再加上閻判使死者還陽,再抹去那段記憶,便恍然何事不曾發生。


    少嬉、司命回到先前曾住的客棧中,毫無意外,掌櫃的與店小二皆失了先前對二人的記憶,雖熱情待客,卻再無再見時該有的侃侃而談。


    少嬉有些悻悻,但也沒過多放在心上。照舊是從前那間客房,幸在暫無人住下,但裏裏外外翻上一遍,竟是沒有發現任何鮫珠的蛛絲馬跡。


    少嬉有些頹喪地坐在凳上,下頜枕在雙臂上,一張嬌俏的小臉拉得老長,滿臉鬱鬱。


    “若是找不到,不如就此作罷。”司命於她身後踱步而來,就著她身側的凳子落座,“那鮫珠……既落在魔君手中四萬年之久,想來也沾染上了魔氣,恐是不祥之物。”


    少嬉歪頭睨著他,對這話不置可否,但心頭始終是不大痛快,不禁更是滿麵鬱色。


    “你說,”少嬉突然靈光一閃,手指頭戳了戳身旁的司命,“若是我們去找鮫珠的源頭,會不會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源頭?”司命想了想,“你是說,南海?”


    鮫人居南海,其泣珠為鮫珠。雖說南海鮫人族已傾覆消失於四海八荒整四萬年之久,但畢竟是曾經生存在南海深處的種族,縱使時日漸長,但總歸是還有些記載的。


    少嬉重重點頭,見著司命沉默著思考什麽,又不肯輕易放棄這僅剩的線索,便傾身上前,雙手纏上司命的手臂:“既然來都來了,要是沒找出一個頭緒來,豈不是功虧一簣嘛!”


    少嬉抱著司命的手臂撒嬌,司命剛理清的頭緒陡然間亂作一團。他側頭睨著少嬉,對上那雙澄澈幹淨的眸子,無奈失笑。


    司命自然妥協,二人付了房錢,捏了個訣,一瞬便到了南海地界。


    海風呼嘯,冰涼帶著腥氣的海風迎麵吹來,少嬉抱著司命的手臂怯怯止步,不肯上前。


    司命自是覺察到了,回頭看她:“你怕水?”


    少嬉點頭,雙眸露怯,可不就是怕水的緣故!


    司命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的海麵,突然有些棘手。要查有關鮫人族的事情就勢必要下到南海,可少嬉怕水……


    “閉水訣可學會了?”司命回頭問她。


    少嬉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俏臉漲紅:“一知半解。”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或許,或許能撐個幾刻鍾。”


    閉水訣她學了近百年都沒有學會,說來,倒是源於幾百年的一樁軼事。


    她自來天生不足,全賴著師傅一口仙氣存活,於術法修習之上更是弱勢,師傅深知,所以從來沒有勉強過。記得在八百多年前,渤海之濱有巴蛇作祟,為禍一方。天帝曾派天將下凡除之,但都負傷而返,最後無奈,遂求到逍遙澗中,請非言出手鎮壓。


    師傅不忍一方百姓受此災禍,遂應了此事,不日便啟程前往渤海之濱。那時她尚年幼,師傅不肯帶她前往,她卻瞞著師傅,偷偷跟隨。


    精靈修仙難如登天,巴蛇有上萬年功力,若潛心修道,不日便可飛升。可怎奈巴蛇生性陰毒,此番掀起驚濤淹沒村莊造成殺孽,便隻得換來魂魄盡消的下場。


    她化作小人藏匿於師傅袖中,不料卻在師傅與巴蛇鬥法之時,她被餘力掃中跌進渤海。層層駭浪登時將她拍入海中,海中灌進口鼻,頃刻便要將她淹沒。


    師傅發現,立時與巴蛇拉開距離前來搭救。後來雖有驚無險,甚至擊殺了巴蛇,但師傅卻因此受傷,她也因此懼水,小小一個閉水訣,竟是修習了近百年都毫無成績。


    思及往事少嬉難免想到非言,一時心口酸澀,霎那間紅了眼眶。


    司命見她久不言語,回頭卻見她低著頭的模樣,隻當是她懼水,想了想,便道:“此下南海少說也得個把時辰,你切記要牢牢跟著我。待下到龍宮,我同大殿下討來避水珠,你或許可好些。”


    “可是我堅持不了太久的。”思緒被拉回,少嬉扯著司命的袖子呢喃道。


    司命揚起一笑,請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怕!有我在。”


    心裏的不安稍減輕了些,少嬉頷首,緊緊抱著司命的手臂,同他一起捏訣下海。


    南海大殿下敖謙與司命相交甚篤,閑來無事司命也曾拜訪南海,是以對南海水域極是熟悉。少嬉因有心結,別說下海,就是下河也是心有餘悸,但眼下跟著司命,倒是心安不少。


    少嬉的閉水訣練得不到家,能否堅持下到龍宮誰也不知道。司命化出水圈罩住二人,未免少嬉擔憂過甚,故找著話題開了口:“南海的明珠又大又亮,顆顆都有拳頭般大小,等會兒臨走前,我向敖謙討來幾個,你帶回逍遙澗,沒事還可把玩。”


    自入了水,少嬉一張臉便白得駭人,緊緊攥著司命的袖子都不能完全安下心來。現下聽著司命同她講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點頭應著。


    司命自覺無趣,又一向少話,一時便不知該如何繼續話題。


    彼此沉默半晌,少嬉倒想起一事:“上次天後誕辰,你可在場?”


    “本來是要去的,但後來有事,便耽擱了。”司命回憶著,疑惑的看著她,“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上次天後誕辰,茶茶偷偷跑到逍遙澗來,言語之中,像是天後屬意南海大殿下敖謙。我想著你與南海大殿下頗有些交情,所以想問問你,那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人,竟能得天後青睞?”少嬉甚少出逍遙澗,對於這個敖謙自是沒有多大了解,眼下入了人家的地盤,想著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也是不錯的。


    況且天後一向眼光極高,倘若真是屬意了南海大殿下,隻怕會極力撮合茶茶與他的姻緣。若真有那麽一日,她倒也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又能否降得住不知天高地厚的茶茶!


    司命聞言臉色不變,雖在聽到天後屬意敖謙時略有訝異,不過一瞬,已恢複如常。他想了想,道:“敖謙此人為人正直,又天賦極強,在南海頗受讚譽。”


    已至南海地界,不知此話是否會落入他人耳中,司命評價間亦都隻撿著無關緊要的來說。但此話也是事實,敖謙……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少嬉似懂非懂的點頭:“還有嗎?”


    “若天後當真屬意敖謙,我想,與小殿下或可是是段良緣。”


    這次少嬉沒再接話。姻緣一事她向來不甚上心,又不甚懂,況且對方她還尚未見過,更不了解,一時便也不好隨意評價。


    此般一路無話,直到下達龍宮。


    水晶宮前有蝦兵蟹將把守,司命收了水圈現出身形,當即便有一名蝦兵迎來。因是認得司命的,態度倒是極為恭敬,上來便與司命見禮:“上仙駕臨,實乃蓬蓽生輝。”複又看向一旁的少嬉,“不知這位是……”


    “這是逍遙澗的少嬉仙子,非言上神的徒弟。”司命言簡意賅,替少嬉報了家門。


    少嬉的名號或許不太響亮,但逍遙澗與非言的名頭卻是在六界都響當當的。果然,那名蝦兵一聽是來自逍遙澗的貴客,當即更加恭敬的行禮,倒叫少嬉有些不太好意思。


    司命淡然一瞥,問:“不知大殿下今日可在宮中?”


    “昨日北海送來邀帖,大殿下赴邀去了,現下不在宮中。”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約莫……約莫也得有個兩三日吧。”


    蝦兵說完,司命回頭看著少嬉,見她一臉無措的模樣,便也明白幾分。


    蝦兵見他二人遲遲不言,唯恐怠慢,忙道:“上仙與仙子可要進宮裏小坐?待大殿下回來,自會與二位相見。”


    “不必。我們尚且還有要事在身,暫不便在此久留。”司命語調一頓,眼風掃過身旁的少嬉,“這樣,待大殿下回來,你且告知一聲,就說我來過,再請大殿下暫不要離宮,我有要事相商。”


    蝦兵不敢怠慢,忙恭敬的應聲。


    既是敖謙不在,司命也自無逗留的道理,遂拉著少嬉離開水晶宮。


    出了南海,二人騰雲落在逍遙澗山腳處,遂棄了騰雲,徒步上山。


    此番沒有找到鮫珠的下落,也沒有見到茶茶口中的南海大殿下,少嬉不免有些失落,一路無話。


    司命寡言少語,沉默著走了一路,也忍不住開口打破沉寂:“敖謙在這一輩中向來都是佼佼者,時常有來自各海水域的邀帖。此番錯過,也是巧合。”


    少嬉歎氣:“好可惜!”


    “你也不必太過失落,左右他也隻去個三五日,待過些時日他回來了,我再帶你去南海一趟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


    “真的?”少嬉一掃失落,激憤的抓著司命的手臂,恍然未見司命竟紅了耳根。


    少嬉沒有注意,見他應了自是高興,鬆了手,蹦蹦跳跳便朝前去了。


    司命有意落後幾步,望著少女活潑的模樣,心裏一番悸動,卻又有些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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