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日,待得少嬉身體已好全,司命方來至逍遙澗中,欲帶著少嬉再去一趟南海。


    棲梧幾日前已入定,少嬉不便去打攪他,便隻留了信條簡簡說明,方隨著司命一道騰雲離開。


    司命捏訣行雲,少嬉坐在雲端,俯瞰底下萬物。纖細玉臂輕輕拂過身邊流雲,少女嫣然一笑,忽而又蹙起眉頭,抬頭望著身邊站如鬆的男子:“司命。”


    “嗯?”


    “我好幾日沒有見到茶茶了,也不曉得她在九重天做些什麽,都不來看我。”少嬉忿忿抓過一把流雲,攤開手,流雲卻順著指尖縫隙悄悄溜走,不免有些泄氣。


    司命沉著臉色,一時如鯁在喉。


    少嬉瞧不見他的神情,又久未聽聞回憶,隻當他是沒有聽見,複又問:“司命,你說茶茶是不是又闖禍了?”


    “或許吧。”司命言簡意賅,卻對那日在三重天之事閉口不提。


    少嬉不再多問,畢竟茶茶闖禍也並非鮮見,以她那個脾氣,什麽時候肯乖乖的那才是叫人意外。


    一路不再多提茶茶,反倒是少嬉就著生辰時收到的賀禮與司命一通閑聊,一行氣氛倒也輕鬆許多。不多時,二人便行雲到了南海。


    “閉水訣可還使得出?”司命擔憂的看向少嬉。


    望著遙遙無際的南海水麵,少嬉深深吸一口氣,勉力壓下心中翻騰的懼意,重重點了點頭。


    司命握住她的手,闔目念出閉水訣,二人頓化作兩道流光鑽入海中,消失不見。


    有了上次來南海的經驗,此番一去倒也是輕車熟路,又有司命這個熟手在旁,一行倒是省去了許多歪路,未有多久已到了南海水晶宮。


    守衛的蝦兵一見是司命倒也沒有諸多阻攔,殷勤地領著二人進入水晶宮中。行至花園,遙遙便見一端幾個蚌女簇擁著一身著湖藍錦袍的男子而來,領路的蝦兵當先停下步子,對著那人恭敬一禮:“參見大殿下。”


    少嬉這才注目望去。但見那湖藍錦袍男子疾步而來,男子身形修長,五官棱角分明,倒是有種凡間溫潤書生的模樣,在神界卻是少見。


    隻見大殿下敖謙疾步行來,遠遠便衝著司命招呼:“可算是等到你了,怎麽這個時候才來?”


    司命亦熟稔的打起招呼:“有事耽擱了,不過好在這次沒有錯過。”


    敖謙洋洋一笑,似才瞧見身畔的少嬉一般,臉上的笑意略淡了淡,轉而蒙上一層疑惑。


    司命見了,順勢引見:“大殿下,這是非言上神的徒弟,逍遙澗少嬉仙子。”


    “原是逍遙澗來的貴客,未有遠迎,失敬失敬。”敖謙拱手一禮,十足客氣。


    少嬉一怔,略有幾分尷尬的笑笑。倒是司命瞧了,順勢提起今日的來意:“少嬉不能出來太久,否則棲梧上神該去三重天要人了。今日來,是有一件事想要請教。”


    敖謙似才想起來此事,便揮退領路的蝦兵,親自領著他們去到花園中一座六角亭坐下。先後有蚌女捧上瓜果佳釀,隨後領了吩咐,各自退下。


    “收到你的信件,信裏說得隱晦,倒像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似的。”敖謙說得隨意,替他們二人斟上果釀。


    司命、少嬉相視一眼,二人的臉色均是有些難看。


    敖謙將最後一杯果釀放在麵前,抬頭見對座二人麵色沉沉的樣子,又思及方才自己的一番話,忽然想到了什麽:“你們……眼下並無外人,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司命一震,指腹劃過琉璃盞邊緣,沉默半晌,忽而抬頭看向敖謙:“我們相識近千年了,我的脾性你也清楚,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我不會特意來麻煩你的。”


    敖謙端起琉璃盞小啜一口杯中的果釀,含笑看著司命:“既然你都說了我們是近千年的朋友了,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是什麽脾性。”攤了攤手,道,“現在所有侍女都退下了,有什麽事情還是直接說吧。”


    少嬉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忙道:“鮫珠,我們想問有關鮫珠的事情。”


    敖謙一震,似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司命。後者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見他遲遲不語,少嬉明顯有些急了:“聽說鮫珠是源自南海,來這兒也是想要知道有關鮫珠的更多消息。大殿下,你既然與司命是朋友,能不能告訴我們?”


    “你們怎麽會知道鮫珠?”敖謙突然反問,雙眸微眯,探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掃過。


    少嬉張了張口欲要解釋,可想到什麽卻又停了下來,轉頭看著司命。


    司命也有所顧忌,但轉念想到這麽多年的交情了,他也深知敖謙的為人應是可以信過,便也漸漸卸下心防,直言道:“說來也是緣分。少嬉無意之中曾拾到一枚珠子,後來發現,原來是鮫珠。”


    “哦?”敖謙挑了挑眉,似是好奇。


    “不過,後來鮫珠遺失,我們遍尋不得,便想來南海看看,或許能知道有關鮫珠的其他事情。”司命有些為難的看向敖謙,“我知道鮫人族的事情在南海是禁忌,所以如果你很為難的話,也可以當我沒說過這些話。”


    四萬年前大戰,魔君率十陰山魔兵舉攻南海,南海死傷無數,隸屬旁支的鮫人族更是慘遭滅族,無一生還。當年的個中緣由鮮少有人知曉,即使有,也無人會袒露半字。


    他成仙也不過這兩千年的事情,對四萬年前那場大戰更是從無了解。也是後來與敖謙相熟,閑來交談無意間聽說過一字半句,再問,便不肯說了。


    敖謙凝視司命許久,眸光淩厲帶著探究。正當司命以為此次會無功而返時,卻乍然聽見敖謙一震爽朗的笑聲。


    司命與少嬉均是疑惑的看著他,倒是少嬉心無城府,直言問:“你笑什麽?”


    “做朋友那麽久,你從來沒有主動開口求我什麽,隻這一次,難道我還能不答應?”敖謙爽朗笑著,舉起琉璃盞仰頭喝下。


    司命聞言頓時大喜:“你肯說?”


    一杯香甜果釀下肚,敖謙也不與他們兜圈子:“鮫珠確是我南海之物,你們拾到的那枚,應是鮫人族公主眼淚所化。是世間最後僅存的一枚鮫珠。”


    “這鮫珠可還有其他的故事?”少嬉追問。


    敖謙聞言蹙了眉頭,細細一想,卻也沒多大記憶:“實不相瞞,鮫人族雖是我龍族旁支,但畢竟是發生在四萬年的事情,那時的水君還不是我父王,而是我祖父。若鮫人一族尚在,論輩分,鮫人族公主尚算是我族親,我還且應管她叫一聲表姑奶奶。”


    “表姑奶奶?”少嬉訝然,“那得多大年紀了!”


    見她有此反應,敖謙卻不惱,反是笑道:“據後來聽我父王說起,鮫人一族被滅族前,鮫人族公主鮫兒尚不過才七百歲,比少嬉仙子你都還要小一些。”


    神仙的壽命與凡人不能同日而語。凡人不過幾十年光陰,神仙乃至妖魔卻可以通過修煉長壽,七百歲……也算是很年幼了。


    少嬉雙手托腮,想著那晚在湖邊見到的魔君子倄,那麽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實難想象他竟然是魔族之君,統帥整個魔界。不但如此,竟還率領魔眾屠了鮫人一族,令整個南海死傷慘重,造下如此大的殺孽。


    也不曉得那魔君究竟是什麽來頭,竟然會有如此大的本事!


    四萬年前之事少嬉雖未經曆,但也從各種地方聽說過不少。據聞,幾百年後都仍能從地裏掘出累累白骨,實在叫人一陣唏噓!


    少嬉一時走了神,待得緩過神來,便聽見司命問起敖謙另一樁事來。


    “據說,最後那枚鮫珠是鮫人族公主臨死前的眼淚所化,後給了魔君。魔君率魔眾攻入南海,屠了鮫人一族,是否是與鮫珠有關?”


    敖謙一時麵色鐵青,他蹙眉想了半晌,始終未曾回答這個問提。


    司命一時摸不透他是知道內情卻不願意告訴自己,還是原就同自己一般,並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節所在。倘若是第一種……那可就真是難辦了。


    三人一時無話,倒是敖謙最後率先開了口,他說:“鮫人族的事情在我南海一直都是不能談及的禁忌,眼下無人,我才同你們多說幾句。”


    少嬉與司命相視一眼,心知這是敖謙要告訴他們更多關於鮫人族的事情,不禁是屏息凝神,細細聽來。


    “據說當年公主鮫兒曾擅自帶回一人,那人且還是魔族中人。這事本來一直瞞得都挺嚴密的,並無人知曉,但後來不知怎麽回事,九重天突然知道了。”敖謙麵色一凜,繼而才道,“後來九重天來人,那魔族之人被帶至昆侖受罰,沒有多久,魔君便親率魔眾攻入南海,並給九重天下了戰帖。”


    “救人因該去昆侖,魔君來南海做什麽?”少嬉不解。


    司命蹙眉思慮片刻,忽道:“莫非,是南海之人告的密?”


    話既出了,敖謙便沒有打算隱瞞,便點了點頭:“司命猜得不錯,正是有人告密,且告密之人,正是公主鮫兒。”


    少嬉大驚,不過驚愣隻一瞬,隨後便明白了。


    鮫兒是公主,她帶回來的人,隻要她想要隱瞞,又有誰會知道?即使知道,又有誰敢擅去告密?


    話又說回來,早知會有主動告密的一天,當初還不如便不要帶回來。或者,鮫人族便不會被滅族,九重天與魔界也不至於會開戰,鬧得六界都生靈塗炭。


    司命垂眸,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麵:“如此說來便也通了。魔君攻南海,目標實則是鮫人一族,其目的無外乎是報告密之仇;與九重天下戰帖,其原因是因為那人被九重天的人帶至昆侖受罰。可話又說回來,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竟能夠讓魔君瘋狂至此?”


    敖謙搖頭,確然不知。


    這事發生已久,放到如今,知內情者恐怕是少之又少,即使找到了,也不會有人願意多言,隻恐徒生枝節。


    “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了,這些事,你們今日聽過便就都忘了吧,切莫在旁人麵前提起。”敖謙頓了頓,刻意強調,“尤其這話不能在我父王的麵前說起,否則我就該受罰了。”


    司命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三人再次沉默,一時頗有些尷尬,敖謙看向少嬉,提議道:“少嬉仙子初來南海,應該還沒有見過我南海的珊瑚叢。今日既駕臨,何不多逗留一番,瞧一眼我南海一景也不錯。”


    “珊瑚叢啊!”少嬉單手托腮,並未提起多大興致,“那有什麽好吃的嗎?”


    司命正在喝果釀,乍然一聽,險些哽住。


    敖謙左右環視,也是朗朗一笑:“當然有,當然有。我們南海不比陸上,但多的是你沒吃過的美味。”


    少嬉頓時兩眼放光,一時便將方才的悶悶不樂拋在了腦後。


    敖謙當即喚來幾個蚌女侍婢,幾個美豔的蚌女領著少嬉沿著小路去前方的大殿用膳。司命起身欲跟上,卻被敖謙拉住。


    環顧四周見無人,敖謙方拉住司命小聲低語:“剛才少嬉仙子在我不便明說,但鮫珠畢竟是我南海之物,對鮫珠的氣味我還是很清楚的。”


    “你想說什麽?”


    “那鮫珠雖然是個罕物,但畢竟待在魔界太久,恐早已成了魔物。”敖謙有意往少嬉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少嬉左右環顧,蹦蹦跳跳的天真模樣,心底卻隱隱生起一絲不安來。


    司命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消失在拐角處少嬉的背影,心頭倏然一緊,忙拉著他問:“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被他突然抓住一問,敖謙少不得有幾分心虛。但瞧他麵上擔憂不假,便多少猜到了一些,是以方道:“我也隻是聽父王提過那麽一次,魔君手中的鮫珠……不幹淨,裏麵,裏麵似是藏了什麽人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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