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夜無眠,均不知發生了何事。


    隻是可惜,如今少嬉術法全失,否則,或可用靈力探查鬱苓兒三魂七魄是否已在漸漸聚攏。倘若是,那可真是好事一樁,指不定複活有望。


    然後者卻沒她那麽希望滿滿。四萬年的蹉跎,她的三魂六魄早已消弭於世間,又如何還能重聚?隻是為何,少嬉卻又突然能夠碰到她了?


    鬱苓兒和衣躺在少嬉身側,盯著頭頂的帳幔想了整夜,卻都琢磨不出個結果來。直到次日清晨,阿綠捧著盥洗之物敲門入內。


    少嬉亦整夜無眠,難免精神有些不足,眼下一層青色愈是明顯許多。


    “小姐可是沒有睡好,看起來可是一點沒有精神。”阿綠將帕子浸濕,絞幹了遞給少嬉。


    少嬉實在打不起什麽精神,她隨手接過。溫熱的巾帕覆到麵上,熱氣透過肌膚傳到四肢百骸,登時將那股子困倦驅散了不少。她忽然想到什麽,試探著問:“阿綠,你可有覺得這房間裏,多了些什麽嗎?”


    阿綠怔怔,一時不知小姐所言何意,稚嫩的小臉皺成了一團。


    鬱苓兒閑閑斜倚在榻上,聽了這話,也下意識地端坐起來,麵上沉穩不起波瀾,心頭卻是狂跳不已。


    少嬉滿目期待,卻隻見阿綠疑惑地環視四周,終是搖了搖頭:“小姐這是怎麽了?奴婢並不覺得這房間裏多了什麽呀!”


    “不是,你再好好看看,仔細地看看。”少嬉不氣餒,索性伸手指向床榻的方向,“你看那裏,是不是有什麽不一樣的?”


    阿綠順著所指望去,前一刻還滿麵疑惑,下一刻登時豁然開朗。少嬉一喜,正待以為阿綠已經瞧見了鬱苓兒,卻不想她隻是奔到榻前,彎腰整理起淩亂的繡被來。


    “是奴婢疏忽了,竟沒有及時替小姐收拾床榻。小姐放心,下次奴婢一定第一時間將房間收拾妥當,不會叫小姐瞧了鬧心的。”


    少嬉無力牽扯唇角,凝著阿綠忙碌的背影有些無奈。果真是牛頭不對馬嘴,徹底的答非所問啊!


    阿綠正在鋪床,絲毫瞧不見仍坐在榻上的鬱苓兒。因靈體無重量,鬱苓兒又隻有一魄,即使坐在繡被上,也絲毫叫人覺察不出存在來。


    她卻並不死心,伸出一隻手橫在阿綠麵前,阿綠卻瞧也不瞧,索性直接挪著身子坐到麵前去。豈料阿綠非但瞧不見,甚至連觸也觸不到,胖乎乎的小手橫穿而過,不過隻如觸到微風,轉眼即從指尖溜走。


    鬱苓兒放棄了,她抬目望來,隻剩無奈。少嬉聳聳肩,想要安撫,又忌憚阿綠還在。況且,她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麽。


    鬱苓兒下了榻,落寞地轉至菱花窗邊。


    阿綠已經整理好了床榻,轉身笑吟吟望著少嬉,道:“小姐快快梳妝去膳廳吧,將軍還等著小姐一道用早膳呢。”


    測試失敗,少嬉也沒了想法,當下隻有應了,由著阿綠將自己帶到妝鏡前梳妝打扮。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少嬉來到膳廳時,八仙桌上已經擺上了各色各樣的早膳,而顧琛正在等著她。


    “乖女兒,快來爹身邊坐。”顧琛含笑招手,又端起一碗剛盛好的雞湯遞過去,“剛煨好的雞湯,已經去了油,快嚐嚐。”


    少嬉坐過去,隻


    瞥了一眼,便極是嫌棄的偏過了頭,攢眉道:“太油了,我不想喝。”


    “不想喝啊,那咱們就不喝了。”顧琛示意阿綠趕緊將那碗雞湯端走,又親自給她盛了一碗碧粳粥端到麵前,“這碧粳粥你最愛喝了,不油,肯定合你口味。”


    少嬉拿起銀匙淺嚐一口,頓覺清香軟糯,入口即化,忍不住一下喝了小半碗。


    “慢點喝,還有呢,要是喜歡,明早吩咐廚房再做就是了。”顧琛見她胃口大開,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別隻喝粥,這籠糊也是你素來愛吃的。”


    少嬉嘴裏塞滿了碧粳粥,撐得兩頰鼓鼓。但美食當前,僅存的困倦登時都一掃而空,說不出話卻連連點頭,當真是可愛極了。


    顧琛素來都吃得不多,但瞧著女兒胃口好,自己也就忍不住跟著多用了一碗碧粳粥兼小天酥。


    少嬉素來沒有吃相,顧琛也不拘著她這些,等到吃得撐了,她便也趁著這個機會問顧琛:“爹,咱們東離國,可有一個叫‘司命’的人?”


    “司命?”顧琛呢喃,撫著須髯想了許久,“這倒是沒有聽說過,軍中也沒有叫‘司命’的人。老顧啊,你可曾聽說過這個叫‘司命’的人?”


    老顧即是將軍府的管家,因是自小入府的,跟著顧琛也有四十餘載,很受顧琛信任,在將軍府也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隻見他也沉思一想,隨即躬身道:“回將軍的話,老奴並未聽說叫此名之人。”


    少嬉有些失望,低頭落寞地扒著碗裏的碧粳粥。


    顧琛忽然看過來:“女兒,這司命是誰?爹怎麽從未聽你提起過。”


    驟然被問住,少嬉一震,咬著梅花銀匙想了想,信口道:“呃,他是……是……是我的救命恩人。對對對,救命恩人。上次落水,就是他救的我。”


    “可上次救你的,不是船夫嗎?”顧琛發出疑問。


    少嬉登時結舌,晶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是他從水裏救的我,再是船夫送我回來的。這兩者……並不衝突嘛!”


    顧琛想想總覺得哪裏奇怪,但一時半會的又道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沉吟不語。


    少嬉唯恐露餡,趕緊上前抱著他的手臂撒嬌耍賴:“爹,人家可是救了您的寶貝女兒啊,沒道理連聲‘謝’也沒有吧。這事要是傳揚出去,恐怕有人會說女兒不懂知恩圖報,也於您的威名有損呢!”


    “這……”顧琛沉吟道。


    少嬉見顧琛態度似有鬆動,當即抬頭給顧管家睇去一個眼色。顧管家心領神會,也含笑上來打著圓場:“將軍,依老奴看來,小姐此番尋找‘恩人’之舉,也未見得有何不妥。相反,倒是好事一樁。”


    “哦?”顧琛抬首看他,似在等待下文。


    顧管家果然道:“我朝最重仁孝恩娣之事。昔年太後尚在,纏綿病榻之時,陛下也曾親自侍奉在側,故而更受百官推崇,百姓愛戴。將軍與夫人鶼鰈情深,在民間不也傳為一時佳話。小姐失足落水,倘若能找到相救之人,再好好感謝,也不辜負將軍威名,也好叫世人知曉,咱們小姐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輩,豈不兩全其美?”


    顧管家以理遊說,遠比少嬉撒嬌耍賴來得更加有理有據些。她抬頭,暗自給顧管家豎了個大拇指


    後者心領神會,趁熱打鐵道:“將軍軍務繁雜,小姐又是閨中嬌女,不宜拋頭露麵,老奴願走這一遭,替小姐尋到恩人。”


    “是啊爹,有顧叔在,咱們就隻管等著消息就是了。”少嬉說著,又跟個乖巧貓咪一般粘了上去,“爹爹從小教育,滴水之恩得湧泉相報,何況這可是救命之恩呢!”


    顧琛也不是不講理之人,倒也不是不願報答這一恩情,隻是他素來謹慎,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從不會輕舉妄動。眼下他卻受不過女兒嬌滴滴的央求,再加上向來穩重的顧管家也如此說了,他便不好僵持,隻能答應。


    少嬉登時驚喜欲狂。她相信,隻要司命是與她一同掉入了十方空間裏,隻要還在東離國中,通過將軍府的勢力,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她在心裏盤算著她的小九九,顧琛還以為女兒是在想著如何報答自己的救命恩人,當下覺得向來胡鬧的女兒也懂事多了。


    恰在此時,門外有侍女匆匆入內稟報,說宮裏來了人,此刻正在前廳侯著。顧琛不敢怠慢,忙攜著少嬉一同前去相迎。


    少嬉不懂凡人的規矩,但見來者是個著宮裏服飾之人。明明看著是個男子,卻毫無男子的須髯,反倒縛粉塗麵,唇紅齒白的模樣,一張口,那尖細的聲音莫名叫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知徐公公駕臨,實在有失遠迎。”顧琛客氣上前,言語間卻又實在聽不出絲毫恭敬之意,多的隻是敷衍。


    稱之徐公公的人倒也不甚在意,你來我往客套幾句,便入了正題:“奴才今日是特意領了貴妃娘娘的吩咐,來將軍府下個請柬。”說著,便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封漆紅燙金的請柬,恭敬地雙手奉上。


    顧琛接過,草草掃過上頭的內容,攢眉道:“乞巧宴?”


    “正是。後日就是乞巧節,貴妃娘娘在宮中特意設了乞巧宴,請京中各路名媛淑女入宮過乞巧。”徐公公端的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言罷,視線過到少嬉的身上上下打量,終也隻是意味不明一笑。


    少嬉隻覺莫名其妙,觀了全身並未覺得有何不妥。輕聲哼了哼,便別過了頭去。


    徐公公也不介意,拊掌喚了一聲,當即便有數名宮娥捧著各色錦盒上前。逐一打開,裏頭無不是罕見的玉石翡翠,珍珠瑪瑙。


    徐公公接過遞至麵前的錦盒,上前親自打開:“這朵天山雪蓮是西域進貢,陛下賜給了貴妃娘娘,娘娘一直沒舍得用,好好地存在了庫房中。這不,聽說顧小姐落水傷了身子,娘娘不能親自前來探問,便著奴才帶了這天山雪蓮過來,說是給顧小姐好好補補身子。這可是給顧小姐的禮,獨一無二呢!”


    “給我的?”少嬉還一頭霧水,壓根兒不知這話裏頭的“貴妃娘娘”究竟是誰。


    倒是阿綠眼尖兒,當即上前收下雪蓮,並恭敬行了謝禮。


    徐公公這才滿意,一甩拂塵:“既然東西已經送到,奴才便就先告辭了,貴妃娘娘還等著奴才回去回話呢。”臨走時,又刻意在少嬉身畔駐足,“還請顧小姐好好將養身子,莫要錯過了後日的乞巧宴才是。”


    顧琛臉色陰晴不定,沉聲道:“老顧,送徐公公。”


    顧管家領了吩咐,恭恭敬敬送了徐公公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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