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山洞中,還是在回城的路上,範文程都表現出來一副可有可無、風澹雲輕的高人模樣。就算是李福幾次將話題引到光海君李琿的身上,範文程都不置可否打著哈哈遮掩了過去。車子就這麽沿著漢陽城的邊上繞了一大圈,才進了城門來到了永泰貨棧的門口。</p>


    範文程下車的時候不小心的打了一個趔趄。看著李福過來要攙扶自己,他趕緊搖搖手表示自己沒事,“一路上盤著腿有點麻木,一會找個婢子按按就好了。今天辛苦李管家了。”他執意站在門口,目視著李福趕著騾車離開。</p>


    看著李福慢悠悠的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範文程一把推開準備攙扶自己的小廝,三下五除二的扒下來自己身上的青衫,厭惡的扔在角落,就這麽直接穿著裏麵的軟甲急匆匆的走進了貨棧後院自己的密室。</p>


    搖了搖掛在書桌上的鈴鐺,很快一名朝鮮打扮的中年人就出現在了書房的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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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在這裏,誰來了都不許進來。”範文程一邊向門外護衛命令道,一邊將這位中年人迎了進去。</p>


    “喏,金公公,你看看。”</p>


    範文程將自己用毛筆繪製的兩張臉部肖像推給了中年人,手法很是粗糙,但是掃帚眉,三角小眼和一張闊口,還是將今天他見到的所謂光海君李琿的特點反應的明明白白。</p>


    “沒錯啊。”這位叫做金不遺的人一張口就是那種陰陽怪氣的太監聲音。</p>


    “老奴服侍殿下十幾年,決計不會看錯的。殿下一共三個替身,有兩個隻是身材相似而已,其中一個麵貌與殿下更為相近,但是已經離宮那日已經被老奴給燒死在了禦花園。這天底下啊,若非說是真心的尋找,恐怕也是很難一時三刻找到和殿下這麽相近的人啊。”</p>


    “今兒翁主雖說離宮時候僅有五歲多,但是樣貌也和範大人勾勒的有七八分神似。”</p>


    這個離宮後又用回本命金不遺的太監,看著範文程畫出來的頭像,竟然有一點癡了。突然反應了過來,趕緊離開了座位,趴在地上就向範文程叩頭。</p>


    “範大人,”一句話未說完,金不遺已然是滿眼的淚水。</p>


    “但凡能救得我家殿下出來,這原本景福宮中的五百奴婢就聽您的調遣。”</p>


    說完話,顫顫巍巍的坐在地上,脫下鞋子,用嘴死命的撕咬開自己的鞋底,從中間摳摳索索的掏出一張折疊的四四方方的圖紙。</p>


    “沒有人比老奴更了解皇宮的位置和密道了。別說是當今的偽皇,就是在偽皇麵前的王公公,也是老奴當年最不起眼的浣衣局的一名領事而已。皇宮,對於他還是仰視之地。但是對於老奴來說,卻是進出如履平地的存在。”</p>


    範文程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金公公,和他手中高高舉起的那張紙片。隻是小心的把兩張宣紙折疊起來,一點點的撕碎,扔進了書桌下麵的火盆之中。澹藍色的火苗舔舐著,伴隨著一陣青煙,瞬間就變成了幾片飛灰。</p>


    “公公起來吧。我今天也是偶爾得見琿殿下一麵。無奈殿下似乎已經哀莫大於心死,似乎可不是像公公這麽豁達啊。”</p>


    金公公哪敢起來,跪在地上,膝行著爬到了範文程的腳下。</p>


    “範大人可能也是錯怪我家殿下了。若是奴婢猜想的不錯,可能這偽皇也已經派出無數的小人,以各種名目和方式試探過我家殿下。大人這也是第一次見過殿下,他有所保留也是在合情合理之中。萬千對於大人怠慢之意,你記在奴婢一個人的身上就好。”</p>


    說著話,慘笑一下道:</p>


    “這密道之中,還有曆屆殿下大王珍藏的宮中之寶,黃金、文玩、書畫無數。老奴將它給大人看過,已經不打算再苟活於這個世上。殿下的所有虧欠,老奴都將在殿下重新登基那一刻自斷於宮中偏僻之所,以這鬼魂為我皇護駕,為大人請罪。”</p>


    “何至於此啊。”聽到這裏的範文程也心有戚戚焉,覺得光海君李琿做人也不是那麽的失敗,最終還是這麽一個忠心無比的老仆。但是,這對於我一名堂堂的後金章京來說,又算得了什麽?</p>


    就著手邊早已冰冷的茶壺,喝了一口茶。</p>


    “也別舉著了,我堂堂大金何曾能看上你們的那點金子。更何況對於我們的雄主來說,這金玉渴不能飲,饑不能食。多了還引的兄弟反目,妻子如仇。去休去休。”</p>


    當下心中卻想到,這個也還要派人過去看一下。若是數量多的話,倒是不知道自己預備的船隻和馬車還夠不夠。後金今年的日子還真是不好過啊。</p>


    原本準備著在定遼在搶劫一筆,但是根據線報來說,大明在定遼一夜晚上出現了無數怪模怪樣的碉堡,幾處衛所和城池的城牆也增高加固了很多,前線的幾個勇猛的將軍都在吃了一點小虧。有了自己在朝鮮的這點進項,恐怕才能給自己的主子一點信心。</p>


    不管了,朝鮮這次一定要搜刮幹淨。隻有一個貧窮的朝鮮才是自己最合適的夥伴。也隻有一個貧弱的朝鮮才能長期的服從在大金的鐵蹄之下。</p>


    可是,這次如何處理阿敏貝勒呢?</p>


    把他放在朝鮮,就是給自己主子埋下了一個不小的隱患。可是為什麽黃台吉主子還在最後的時間鼓勵自己呢?放任阿敏就這麽來到了朝鮮?</p>


    難道…………</p>


    範文程看慣了宮廷陰謀和兄弟鬩牆,不由得往陰謀的方向想了下去,似乎這才是唯一的正解。帶著無數的珠寶和一具棺木回去,是不是正是自己主子的最希望看到的。</p>


    這件事是不是也隻有自己才能下手,隻是需要一柄犀利的火器而已。</p>


    火器啊。</p>


    自己在登州的一杆子遼將下了多少的死功夫,誰知道這個糟糕的皇帝卻把他們全部調了回去。現在成了臭石頭一塊的趙率教那個老不死的。過去送禮的五個人就回來了一個,還被刺瞎了雙目,割了耳朵,隻剩下了一個舌頭,背上背著四個人頭。可惜啊,現在山西送來的火藥品質也越來越差。</p>


    範文程靜靜的想著,金公公也就這麽靜靜的跪在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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