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階如水,一層層蕩漾開去,白玉砌成的石階直通向那浮空之城,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其中一棵巨木通天而上,鬱鬱蔥蔥,潔白的飛絮隨風而舞。


    清幽的月光如薄紗般,輕輕繞上殿宇,平添了幾分朦朧之意。


    一


    來人腳踏白玉石階,身著白衣,一把泣血之劍環繞身旁,劍意衝霄而上。


    這步子很慢,每踏一步都卷起滔天血氣。


    一道道劍痕密集而恐怖,布滿他的全身;鮮血已浸透他的衣衫,眉間一道痕跡深入骨中,神色間盡是刻入骨髓的哀傷,他在苦苦支撐著。


    一女子被他抱在懷中,一襲紅衣,麵容平靜而安詳。


    他踏入浮空城,把女子輕輕放下。


    “轟隆”一聲巨響,那仿佛自亙古存在的巨木倒塌而下,“啪嗒”枝幹碰到土地瞬間碎成萬千齏粉消逝在這世間,像陳年朽木般失了靈性。


    男子愣愣的凝視著那折斷的枝幹,隨即苦笑一聲,又瘋了般的大笑。


    “嗬,嗬嗬。”


    “哈哈哈哈。”


    男子著魔般大笑,咳嗽幾聲後鮮血從口中流出,他又哭又笑,瞳孔猩紅像是要滴出血般;他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看著女子身體顫抖著,像個孩子般脆弱無助。


    “汐兒。”男子不禁失聲哽咽,喚出女子名。


    木雖毀,而飛絮卻圍繞著他們旋轉著,他用手輕輕撫摸巨木,萬千齏粉緩緩凝聚,巨木再次屹立於天地間,巨木劇烈震動有血珠從中侵出,他閉上雙眼,眼淚緩緩落下。


    “相思啊,你也在為她的離去而悲傷嗎。”


    相思樹邊有一石碑樹立:


    風汐慕風於帝月一萬五千年所種。


    願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相聚,舉案齊眉,比翼成雙。


    今凝夙念相思,見證情願,當生生世世銘記。


    “昔凝你夙願,如今就讓我延續吧”


    “我一定會救活你,無論付出什麽!”


    二


    “司空慕風,你還我姐姐!”


    少女聲音嘶啞,竭盡全力吼出這一句話,她滿麵淚水,哭得梨花帶雨。


    她瘋狂拍打著界壁,眼裏盡是絕望,嘴裏不斷喊著:“讓我進去,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啊!”


    每一聲呐喊她都竭盡全力,她喊了千遍萬遍,咳出好幾口血,嗓子已廢,昔日如百靈鳥般動聽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


    “讓我進去。”她用盡了力氣,抽泣哽咽著,聲音像刀片在磨刀石上反複推磨發出的聲音。


    地麵有一把利劍,斜插進土裏三寸,劍柄上刻有“青月”字,一個小巧玲瓏的瑤鈴掛在劍柄之上,被風吹動發出動聽的聲音。


    少女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聽見鈴音,她不禁喃喃道:“姐姐。”


    少女眼中重燃希望,她站起來伸出顫抖的手抓住劍柄,用盡全身力氣揮出一劍,一道滔天劍氣從空中凝聚,伴隨著兵刃的鏗鏘聲,咻然而去。


    “轟”的一聲,界壁瞬間土崩瓦解。


    出現在眼前的是無盡的白玉石階,懸浮在半空中看不到盡頭,少女抹幹眼淚,踏上石階奔跑著。


    少女心裏充滿了希望,她心想:


    “姐姐等我。”


    “等我找到你,我們就回玉清山,再也不出來了。”


    三


    “把她交出來。”


    來人劍拔弩張,語氣張狂帶了十分傲氣,一頭赤紅色的頭發十分顯眼。


    “她不在這裏。”司空慕風看了那紅發男子一眼道。


    “季星辰不可能在別處。”紅發男子顯然動了怒氣。


    “我說了她不在這裏。”


    “那麽便戰吧。”


    “軒轅龍玨,你打不過我。”司空慕風麵色平靜淡淡開口。


    “說什麽廢話。”軒轅龍玨聲音裏滿是怒氣,若是他找得到季星辰那丫頭,還用來這裏嗎!若不是顧及風汐與季星辰的情義他早就把這裏掀翻了天。


    “那麽便戰。”司空慕風望向正南方的神殿看了一眼後冷冷出聲,隨即他揮出一劍,開辟出直通向武神界的通道,他與軒轅龍玨先後進入通道中。


    不久後,“轟”的一聲響起,界壁瞬間土崩瓦解。


    季星辰手持青月神劍,闖入浮空城。


    “姐姐,你在哪裏?”


    季星辰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她忘了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她緊抱青月神劍,眼中含淚。


    季星辰走到相思樹前,耳朵輕輕貼上去,她心念:相思,你能告訴我姐姐在哪裏嗎?


    飛絮無風自動,湧向正南方,季星辰手緊貼相思樹,“哐當”一聲,季星辰手一鬆青月神劍被她掉到地上,她捂住嘴巴頓時泣不成聲,她急忙撿起青月神劍,飛快的朝著正南方跑去。


    不要有事啊,不要有事……


    她踏入神殿,青月女仙王風汐平靜的躺在百花從中,季星辰手中的青月神劍在她懷中不斷顫動,一聲聲劍鳴似悲鳴,她放開青月神劍,青月神劍飛到風汐跟前躺在她身旁,發出一聲聲悲鳴。


    季星辰跌坐到地上,她舉起雙手用力的扯著頭發,直至指甲染上血跡,她才踉蹌的起身朝風汐撲過去。


    “姐姐,姐姐。”她用嘶啞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喊著。


    “姐姐,你醒醒啊!”季星辰錘了幾下自己的喉嚨,她說不出話了。


    “風汐,你給我醒來!”


    她瘋狂燃燒自己的生命精氣,喊出這淒厲的一聲,這聲音直衝雲霄,悲傷得連花草樹木都同她哭泣著。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季星辰跑出神殿,踉蹌的跌倒在地上,她流著淚,坐在地上自語道:


    “連相思都變了,它因你的夙念而生,你的靈魂融入它同它共生……”


    “是啊是啊,它隻是因你而生的靈木,又怎會不隨著你逝去呢。”


    她又抬頭望向天上的青月,青月出現裂痕隨時都會破碎。


    “哈哈哈哈哈。”這笑聲淒涼,帶著痛苦不甘絕望。


    “說好永不相離,怎麽你就先走了……”


    四


    “閣下當真要如此。”


    神秘人身披黑袍,聲音陰陽怪氣,兩顆水晶球環繞在他身旁散發著混沌之氣,其上有億萬星辰之光。


    司空慕風眼底掠過一抹決絕之色,他左手持青月神劍,右手持斬仙劍,念風慕月鈴環繞在他身旁。


    “來吧。”


    神秘人站在司空慕風跟前,繪出五芒星陣立於陣中,又繪出八方陣腳相連至陣成。


    他施展法術讓兩顆水晶球朝司空慕風飛去同他的雙眼相融。


    痛!司空慕風感覺靈魂四分五裂,顆顆血珠從他眼中滲出“啊!”他一聲大吼,這聲音衝破蒼穹,直達星空之外。


    “接受了混沌靈珠,就要擔了這宿命。”神秘人出聲道。


    一道紫光直衝天際,劃破如墨般的黑夜,司空慕風瞳中映出億萬星辰眉宇間盡是戾氣,他手持雙劍腳踏浮雲離去。


    “哈哈哈。”神秘人大笑著離開此處。


    五


    修羅域下有一片海,無邊無際的海由血液凝聚,其中聚有無數靈魂。


    帝月三萬七千年封帝一戰


    司空慕風斬盡異域諸強成就帝位,他把無窮無盡的屍體聚攏化成血海,又召來他們的靈魂囚禁其中日複一日的折磨著他們。


    帝月三萬七千一百年


    一陣風掀起海裏滔天的血氣,一陣陣血浪拍打在海岸上,海水裏的魂魄被拍在岸上,發出淒厲的慘叫。


    藍色的光幕籠罩著無邊無際的血海,司空慕風站在光幕之外,他麵前擺著一個鼎,鼎有三足散發混沌之氣,他意念一動割開手腕,自己的鮮血不斷滴進鼎中。


    季星辰乘著祥雲,來到血海邊看了看司空慕風,又看了看血海,她悄悄走過去取走念月玲緊緊攥在手中,此刻司空慕風專心運轉法術無暇顧及她,並未發現異況。


    空中風卷殘雲,電閃雷鳴,三足鼎緩緩升起沐浴雷光之中,藍色光幕漸漸隱去,無數魂魄瘋了般的往外逃竄。


    一道驚天劍氣斬去,無數魂魄發出淒厲的叫聲後瞬間消散,司空慕風施展法術後他們又重新凝聚。


    無盡魂魄瘋被吸入三足鼎中,血水退去,九座高山從平地拔地而起,其中一座大門緊緊關閉,被九座山圍在其中。


    司空慕風向天一躍,站在群山之巔,沈星辰緊跟其後。


    羅浮天九龍仙宮


    軒轅龍玨感覺心很痛,隨即他想到了什麽,瘋了一般衝出去。


    “到了。”司空慕風冷冷道。


    季星辰站在一邊緊緊攥著瑤鈴,眼底盡是決絕。


    他催動三足鼎,這是一個紀元最冰冷黑暗的時刻,九山不斷搖晃,子時三刻,那扇像是來自地獄的此時大開,無盡黑氣從其中湧出。


    “瞞天。”司空慕風大喊。


    歲月長河橫亙在前,無盡蒼穹頂上匯聚億萬鈞雷電,似要隨時劈下,“轟隆”一聲巨響,司空慕風硬受一擊,眸中透露著堅定。


    “什麽。”遠在蒼穹之巔的神秘人大喊,他操控的混沌靈珠此刻沒有任何反應,他是天的代言人,是天的意誌,讓風汐逝去從而讓司空慕風崛起也是天的意思,畢竟他可是最好的人選。


    神秘人算上一卦,卻噴出一大口鮮血,他開口道:“就算是天也不知道他在何處嗎?”


    “我偏要找出你來,這麽好個傀儡可不能死了。”


    蒼天劈下九千九百道雷電,司空慕風立於雷電中,眼前三千億星辰劃過,他就像雷神沐浴雷火重臨世間


    “夠了,足夠了。”司空慕風在雷電中狂笑,隨後咳出一大口鮮血,她就要回來了。


    犧牲自己為她換來生機又算什麽。


    地獄之門也是生命之門,它代表了死亡同樣象征了新生。


    深淵中一朵白色的花緊緊閉攏,司空慕風看著它微微的笑著,他一隻腳踏出。


    季星辰攥緊念月玲,運轉全身靈力,衝出去推開司空慕風,自己縱身一躍。


    “星辰!”軒轅龍玨趕到,看到此情此景頓時肝腸寸斷,他向著地獄之門一躍,他伸出手哭著大喊:“抓住我,抓住我星辰。”


    “乖,快抓住我的手。”


    季星辰與軒轅龍玨快速下墜著,季星辰閉上雙眼,她覺得自己的一生從未有一刻這樣勇敢過。


    “靈域相見,從被你救起的那刻,我的生命已屬於你。”


    她猶記得那天,姐姐身披鳳冠霞帔嫁於司空慕風。


    她說:


    青月共有三願,刻入相思中,願永生永世不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姐姐凝聚夙願,化為相思樹。


    可司空慕風卻在那天消失了,司空慕風是你負了姐姐,可卻是我害了姐姐……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現了那天的情景。


    ………


    “司空慕風,你給我站住!”


    “你把姐姐還給我,你為什麽不保護好她!”季星辰厲聲質問。


    “你竟然敢來。”司空慕風冷眼看著季星辰。


    “你負了她,把她害到這般地步,竟不知悔改嗎?”


    “嗬,我問你青月劍與念月玲是否都在你身上!”司空慕風怒視季星辰,“你不來也罷,你來了就別想走了。”語罷他拔劍而出指著季星辰,劍意衝霄發出陣陣轟鳴,似在回應他的怒氣。


    “你想做什麽。”軒轅龍玨喚出一把三叉戟同樣指著司空慕風。


    “你說什麽?”季星辰搖頭,她怎麽會不懂其中意思。


    “嗬。”司空慕風冷笑道,“她犧牲自己給你一條生路,你又有什麽資格再到這裏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是我害了姐姐……”


    …………


    “我知道司空慕風如果犧牲自己,換來你的重生,就算你回來也不會開心的,就讓我代替他吧!”


    “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隻有兩個人,除了你就是軒轅龍玨。”


    季星辰睜開雙眼看見軒轅龍玨同她一起墜落。


    “乖,抓住我的手,我陪你一起。”軒轅龍玨哭著道。


    “不要,不要。”季星辰搖頭。


    隨後她笑了,閉上眼拔出頭上的隕星,朝軒轅龍玨扔去,隕星托著軒轅龍玨緩緩向上浮起,軒轅龍玨想避開卻毫無辦法,昔日贈它與你,隻為護你永生永世。


    如今,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之人離開,越來越遠……


    “姐姐我來陪你了。”季星辰心想,她微笑著,眼角淌著未幹的淚痕。


    忽然,深淵中傳來刺眼的白光,從花中走出來一位紅衣女子,她背後懸著一輪青月,整個世界在此刻靜止。


    司空慕風見狀,心中一緊,竟也躍下去。


    “汐兒,我來了,等著我!”


    風汐飛上前接住季星辰道:“傻瓜。”


    “姐姐。”季星辰聽見聲音,開心的睜開眼,“對不起姐姐,這一百年來我每天自責,若是當初你不救我多好。”


    “是啊,若是隻剩下我,我也會如你這般。我的小星辰長大了,會保護姐姐了。”


    “如果有下輩子就讓你做姐姐保護我吧。”


    “嗯。”季星辰認真的點頭,“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不像司空慕風那個家夥。”


    風汐抬頭看了一眼司空慕風笑了一下,放任自己同季星辰下墜。


    “汐兒,不要這樣。”司空慕風瘋狂燃燒自己的精血,就在他快要抓住風汐之時,觸碰到的隻有冰冷的地獄之門。


    “看來我來晚了。”神秘人趕到。


    司空慕風與軒轅龍玨兩男看了一眼神秘人,不約而同的上去揍他!


    “誒,你們幹嘛二打一!”神秘人慘叫著!


    “說,有什麽辦法能救她!”司空慕風瞳孔鮮紅,如同地獄走來的羅刹一般。他拽著神秘人扔向地獄之門。


    神秘人觸碰到地獄之門的瞬間又被彈上來,軒轅龍玨上去踢了他一腳,他又往下飛去。


    “哈哈哈哈。”神秘人大笑,“她情願己身永墮輪回,也不願見你,哈哈哈,她將永世不可逃脫天命的詛咒。”


    “還有你,軒轅龍玨,她還帶走了你的摯愛,哈哈。”


    “九龍仙宮超然三界六道之外又如何。”


    司空慕風瞳孔滴出血來,他召回三足鼎,九山消失血海重新凝聚“既然如此讓你嚐嚐萬魂噬心的滋味。”


    三足鼎飛快旋轉著,數以億計的魂魄飛出,他們露出嗜血的目光,被折磨了數百年終於有人來陪他們了。


    神秘人被司空慕風踹進血海,萬鬼不斷穿刺他的身體,他努力掙紮著,其中甚至有異域諸王,和曾經占據一方的天地巨頭,縱然他實力強大如今靈力被封,他並非修肉身之道。


    司空慕風手持雙劍朝神秘人刺去,軒轅龍玨拿出自己的法寶不斷的扔。


    神秘人在身體被撕裂又重聚,靈魂被分裂又恢複的過程中渡過了百年。


    “讓我去死吧!啊!”他大叫著,一日又一日的折磨,讓他精神崩潰。他曾數次說出解決之法,但司空慕風隻是狠狠的折磨著他。


    “既然如此你就去陪她,體驗人生悲苦萬世,若能尋得她方能將功贖罪。”司空慕風撕裂蒼穹,打開一條通道把神秘人扔下去。


    終


    帝月三萬九千一百年,天帝司空慕風成就天帝之位,掌天道輪回,改紀元為風念。


    風念四萬一千年,歲月花凋零殆盡,風念紀元就此終結。


    自風念紀元過後,六道漸漸繁盛,妖魔鬼怪神仙六分三千羅浮天,各占據一處,征戰四起,天地幾經易主,沒落繁盛不斷循環反複。但始終無人敢以帝自稱,他們深深恐懼著這片天。


    終南有樹,名相思,屹立與九天之上虛無之中,據傳天帝居於此處,終年與一輪青月作伴。


    風念過後,世間再無天帝蹤影,就連那超然的九龍仙宮也消逝在天地間。


    青月所現之處,自有相思樹影,樹下一位白衣男子,席地而坐輕輕撫琴,嘴裏念道: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汐兒你在哪?”


    天空中那輪青月隱隱有一位紅衣女子身影浮現,對著那撫琴的男子微笑,又轉身消逝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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