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極為明媚,宮牆上貼的琉璃瓦片閃閃發光,讓人的眼睛不自覺地眯了起來。偶爾還能聽到鳥叫聲,在這偌大又戒備森嚴的皇宮之中實屬罕見。


    暮浣說,這皇宮的天上是什麽都不準有的,即便是小鳥,也會被暗衛射殺掉,而剛剛的那幾聲鳥叫,隻是後院某些妃子養的金絲雀罷了。我愕然,這……這皇宮也太恐怖了,忽然覺得後背一陣涼意,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公主,等等我,不會遲到的。”


    一座涼亭,一張石桌,兩個石凳,再外加一個修長的身影。當那個身影緩緩轉過頭的時候,我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怎麽是你?”一大早就被暮浣喊了起來,沒想到皇上說的老師竟是他!一改之前的粗布藍衫,這一身藍色錦服不得不說更適合他,之前的是淡雅,而這是高雅,隻是有些不習慣,還得哪裏不太對勁。


    “如何不是我?”他反問,我無言以對,他說的對,為什麽不可能是他?大概印象中蘇寒是一個閑雲野鶴之人吧,遊於山水之間,不問世事。


    “你以為我想來嗎?我巴不得回去吹我的笛子呢。”他嫌棄地看我一眼,就如我嫌棄的看著他。


    看來是別人讓他來的,這個人不是皇上就是他爹,直覺告訴我一定發生了什麽。


    還沒等我問出口,眼前之人便自己歎了一口氣,“家中招賊,小人難防,我玩也玩夠了,該好好為家族爭光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飄過涼亭外的假山。


    那座假山造得很逼真,而他的話,聽著也跟真的似的。而我隻是覺得怪異,這著實不像他的風格,又或許我根本不了解他,也是,本就沒見過幾次麵,對於眼前這位少爺,也是大多數從青姑口中聽來的。


    聽他提起賊,才想起一事,問他那賊捉到沒,他隻是搖了搖頭,臉上表情並無異樣,看起來並不知道他爹的那個計劃。


    “好了,我可是奉了皇上之命來的,到時交不了差可是要殺頭的。”他比了一個殺頭的手勢,一掃剛才的憂鬱。他搓了搓手,“許久不動手了。”


    我收回思緒,好奇地看著他誇張地舉止。


    隻見他拿起毛筆在上麵刷幾下,我內心一陣惡寒,難道是要教我習字?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禁抖了抖,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這雙手哪是拿筆的料。


    “皇上沒給你說嗎?不讓我學琴棋書畫。”我小聲嘀咕。


    “說了。”


    “那你還……”


    “可我也沒有說要教你習字呀。”他好笑地看著我,“就算我教你琴棋書畫,你也得是這塊料才行吧。”


    我的眉毛抖了抖。他說得沒錯,我確實不是這塊料,除了識幾個字之外好像沒有其他了,不知道會吃包子算不算。


    “寫字,可以怡情,凝神,修身;可是看字,也可以靜心;而大多數人卻隻忙於練字。”


    “不懂。”我瞅了一眼他寫的字,是個“宮”字。雖然我認識的字不多,可這個字還是在我認識的所屬範圍之內的。隻是這字除了比我寫的好看之外,我實在看不出還有何玄機。


    此刻他看我的表情,像極了小時候教我的那個先生。雖然家境不好,好在那個先生是位善人,有錢的可以交學費,沒錢的送點東西。當時我娘就是送了他一籃子曬幹的野菊花,他便收下我了。


    蘇寒平了一下氣息,才道:“宮便是,隻有一人,這個人隻能是皇上,而其他人都是眼睛和耳朵。我們能做的,就是多看,多聽,少說。”


    我一麵看著字,一麵對照著他說的話,發現……還真像,上麵一個人,人裏麵是兩個口……


    “攸然,或許你真不適合生活在皇宮。”


    “嗯?”我不確定我有沒有聽清。如果我適合,難道他就適合?


    他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我吃痛起來,他卻笑得極為開心。“哪有你這麽笨的公主,好了,今天就到這吧。”他隨手拿起石桌上的一物便起身離開,竟是那夜他吹的綠笛。


    我盯著桌上的紙,看了良久:多看,多聽,少說……我可不可以不看不聽呢?


    在回德鳳宮的路上——“哎呀!”某人的一聲尖叫,把天上飛的小鳥都驚落了下來。


    本來還想著向他打聽我娘的事情呢,我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我一邊懊惱一邊跺腳邁著大步走著,也沒有留意前方路上的情況,然後就一頭撞在了某物上,還是熱的!


    “一個人在嘮叨什麽呢,連路也不看了?”


    抬頭便望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之中,嚇得我趕忙後退幾步。繼而腦海中又蹦出剛才的“宮”字,頭垂得就更低了。他笑了一聲,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嘲笑我,“蘇愛卿果然沒有讓朕失望,那麽快就讓你開始怕朕了。”


    我一直都怕的好吧,隻是之前表現得還不明顯。


    “怎麽樣?蘇大學士今日教了你什麽?”


    沒想到蘇寒一下子成了大學士。我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可我也知道眼前的皇上並非那麽簡單,我的那一些小聰明在他眼裏可能就如看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索性還是老實交代吧。我抬起頭,聲音不自覺地小了很多,“就是讓我看了半天的字。”


    “什麽字?”他饒有興趣的樣子。


    “宮”。說完這個字的時候,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看見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雖然我對皇上不了解,可是這個動作我還是見過的。當他想要處罰手下人的時候,就是這種表情。


    “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我急忙改口,底氣明顯不足。


    “這個‘弓’呀,玥兒學過《禮記》?”皇上很是驚奇。


    “沒,我是向暮浣學的。”我羞愧地低下頭,連那丫頭都懂得讀書了,我卻整天隻想著偷懶。暮浣說,修養是自內而外的,等她書讀得多了,自然會有人來娶她了。每次問她這人是誰時,她就裝作沒聽見,一手拿手,一邊念念叨叨。


    而我又不讓誰來娶,所以不學也罷。


    他沉默了一下,但是很短暫,然後忽然想到什麽,眯著眼對我說道:“你要是也想學,朕便讓蘇大學士教你。朕的這個蘇大學士,你別小看他,琴棋書畫不說,詩詞歌賦格外出眾,讓他教你定不會讓朕失望的。”


    我急忙將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我可不想重回小時候上學的時光,早知道這樣我就說學過《禮記》就好了……不對,萬一皇上要是說想考考我,那不就成了欺君之罪?我後怕的搖搖頭,好險。


    隻是此時隻顧獨自思考的某人,並沒有發現皇上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皇上,蘇妃求見。”


    眼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個人,是無玉。我都還沒有看清他是怎麽“嗖”地一下飛過來的,人就已經立在了皇上身後,剛剛自始至終從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此時我才明白過來,這個無玉的武功很厲害,而眼前的皇上不知道會不會武功,我忽然好奇的想。


    “好,走。”皇上剛要邁步,卻又轉過頭來,“玥兒,公主大典可要記得好好準備。”說完便邁著大步走了。


    看到如此凝重的皇上,我愣了一下,皇上這麽看重公主大典?難道有什麽大事發生。我掏出我娘的茶花手帕,再想了想剛剛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的人,嘴角一歪,不管了,摸了摸肚子,“去吃飯!”


    “今天學看畫……”


    “今天學看棋……”


    “今天學聽琴……”


    ……


    總之後麵的好幾天裏,蘇大學士都在教我耳熏目染,不求我會,隻求我會品。


    我躺在床上,開始閉目養神,實則在想蘇寒的話,我問了他,他說我娘確實是自殺的,這怎麽可能呢?難道皇上說的都是真的?


    暮浣看見我這樣,在一邊抱怨:“蘇學士也真是的,怎麽能把公主累成這樣。”


    我聽了這話隻是笑笑,隻是看和聽而已,怎麽會累?隻是越來越心累罷了……皇宮,還真是一個複雜的地方。


    蘇寒說,宮裏的人,都不簡單。特別是——後宮裏的女人。


    我說,那蘇妃也是嗎?他低頭,沉默了許久,才說“不知道”,過了一會,又說:“至少入宮前不是。”


    蘇寒說,我娘在我要問斬那天嚇得暈倒了,後來下人發現你娘已經上吊了。


    “我娘,就沒有留下什麽嗎?比如一句話?比如一封信?”


    “沒有。”他歎了一口氣。


    我擠擠眼,努力把眼淚擠回去……明天就是甌德公主大典了,不能把眼睛哭腫了。


    “別忍了……想哭就哭吧。”


    我轉過頭,不去看他憐憫的眼神,“誰想哭了!”


    “嘴硬。”


    “你嘴才硬!”


    “你試過?”


    “你?”


    “我如何?”


    “不如何!”


    ……


    誰說天下老師都是好人來著,至少眼前這個笑得肆無忌憚的蘇大學士不是。他的前世一定是個花狐狸,還是那種嘴硬的花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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