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夷所思的一幕,淩雲一臉震驚,半晌,回過神來,瞥了一眼癱倒在地上的杜奕和唐涵芳,回頭瞅著肖振業,用目光詢問他的意思。


    立時,杜奕和唐涵芳麵色大變,一個翻身跪趴在地上,“咚咚咚”磕頭如搗蒜。


    杜奕膽戰心驚,泣淚縱橫道:“奴才該死,奴才罪該萬死,可奴才是被逼的,奴才一家老小的生死都掌控在夫人手中,受其脅迫,這才以下作亂,犯下死罪。可是奴才並非真心要背叛門主,您念在奴才平時任勞任怨的份上,就饒奴才死罪吧。”


    “嗚……嗚……奴才上有高齡老母,下有待哺幼兒須照料,奴才不想死呀!”


    唐涵芳一把鼻泣一把眼淚,淒聲附和道:“門主,我們真的是受夫人脅迫,您大人大量,一定饒了奴婢這回……嗚嗚……”


    淩雲並不想殺了兩人泄恨,雖然兩人下手狠毒,剛才差點要了他的命,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主謀林青雅已經瘋瘋癲癲逃走,陰謀以失敗告終。兩位手下為了自保,或許躲藏隱居起來,永生不露麵;或許向天下修士揭發她犯下的罪孽,總之,必將惶惶不可終日,惡人自有惡來磨。


    不過淩雲感覺虧欠了花妍容,隻要肖振業點頭,還會毫不猶豫出手,凝視間,發現他體虛神衰,連忙俯下身子扶起,搭上脈搏一探,驚出一身冷汗,沒料想他的傷勢嚴重到如此地步,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不敢怠慢,淩雲取出一枚“九轉還魂丹”,給肖振業喂下,雙手抵在後背,源源不斷輸入靈力。


    感覺到情況的不妙,花妍容不禁蹲下身子,一臉急切問道:“您……您怎麽啦,不會……有事吧?”


    肖振業擠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目光滿是慈愛,殷殷地凝視著她。


    花妍容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顫抖著伸出手搭在父親的脈搏上,頓時發覺經脈斷裂無數,靈力快速地流失,生命一點一點離他而去。


    登時,花妍容麵色慘白,眼中溢出淚水,霍然起身,運起靈力就要親手殺了了兩位幫凶。


    肖振業強振精神,虛弱道:“算了妍容,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罪不至死。”


    喘上一口氣,接著道:“你們……你們不要磕了,可以走了。”


    聞言,杜奕和唐涵芳如聞福音,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連磕了幾個響頭,顫聲道:“謝謝門主,謝謝門主,謝謝門主饒奴才不死。”


    說完誠惶誠恐站起身,深深一個鞠躬,放出飛劍,倉皇逃命而去。


    花妍容無可奈何垂下手臂,緩緩蹲下,哽咽道:“您……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您一定要堅持住,我們這就回百花穀,和娘親團聚一起。”


    肖振業眼神倏亮,隨即黯淡無光,喃喃道:“來不急了,來不急了,我對不起她呀,有什麽顏麵見她?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真的好想再看她一眼,好想……好想……真的好想向她說聲對不起,好想……好想……”


    漸漸地,肖振業神誌不清,陷入無盡的緬懷,墮入無盡的懺悔。


    花妍容五內俱焚,流下兩行清淚,忐忑不安問道:“他……他還有救嗎?”


    淩雲沉聲應道:“他的傷勢極重,卻不是不能救活,不過,他意誌消沉,心如枯槁,自己斷了生機,完全不配合,恐怕……唉,我盡力而為吧。”


    花妍容微愣,隨即失聲悲泣,一連串親人遭難的打擊,令這樣一位柔弱女子再也無法堅強,幾欲暈厥。


    淩雲黯然神傷,收斂心神,閉上眼睛,屏氣凝神,全力運轉《山水轉輪天經》,輸入水靈力修補肖振業慘不忍睹的破損經脈。


    良久,花妍容停止抽泣,雙目紅腫,茫然地看著親生父親慈愛的麵龐,看著淩雲專注的神情。


    驀地,花妍容心裏生起一個難以遏阻的念頭:“此時他全力施救,再也沒有一絲防備,隻要我狠狠轟出一記,他不死也要殘廢,那樣……那樣就可以報濤哥身死的大仇……”


    登時,花妍容身體僵硬,目光閃爍,臉色陰晴不定,內心在做激烈的鬥爭。


    時間一點點流逝,花妍容一點點麻木,一點點迷惘,連日來非人的沉重打擊,悲傷洪水猛獸般湮滅理智,仇恨一點點壯大,仿佛裹著一團黑霧的魔鬼在心靈深處不停地蠱惑:“動手呀,快動手呀,他就是個災星,就是一位雙手沾滿鮮血的殺手。”


    “還猶豫什麽?是他,就是因為他,你心愛的濤哥這才飲恨黃泉,從此相隔人世;是他,就是因為他,你們父女初次相見,立即生離死別,他就是個魔鬼,快把他親手殺了,為濤哥和父親報仇……”


    漸漸地,花妍容緩緩舉起右手,一團幽幽綠芒吞吐不定,映在七橫八縱的蒼白淚臉上,顯得些許陰森恐怖。


    一點一點,花妍容的右手向淩雲頭頂壓下,在腦門一尺的距離處,停滯不動,定在那兒。


    淩雲竭盡全力,能夠想到的辦法一一嚐試,可仍然於事無補。對於一位放棄生命、厭世的人來說,肖振業體內死氣沉沉,充滿黑暗與死寂,生機流水般從四分五裂的容器溢散,。


    “唉”淩雲長歎一聲,緩緩收回靈力,抬眼一瞥,一隻綠瑩瑩的玉手低懸在額前,花妍容銀牙緊咬,麵容微微扭曲,神色可怖。


    淩雲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肖振業無法救治,活無時日,而後坦然地看著她。


    “啊……”花妍容悲啼一聲,玉掌一沉,掠過腦門,生生印在淩雲胸前。


    “砰!”淩雲應聲倒飛十丈開外,跌得灰頭土麵,喉管一甜,一股鮮血上湧。


    知曉花妍容手下留情,不,應該是神智未泯,淩雲為了讓她心裏好過些,沒有咽下鮮血,一張口,“噗”地噴出一道血箭,雙手撐地,狼狽地爬了起來。


    淩雲右手撫胸,步履蹣跚,一邊走開,一邊說道:“肖掌門時間不多了,你們父女有什麽話,就要快說吧!”


    這時,肖振業緩緩張開眼睛,臉上泛起一抹紅潮,正是回光返照的狀態,見到女兒悲痛欲絕的神情,以為悲傷自己,便柔聲寬慰道:“妍容,人總有一死,能在人生最後旅程父女相認,總算上蒼待我不薄,人生無憾了。”


    “九十年來,每當夜深人靜獨處時刻,我就會思念你娘,思念自己從未見過麵的孩子。唉,我對不起你們呀,沒有盡到一位丈夫和父親的責任,終生愧疚。”


    “嗚嗚……”花妍容淚眼婆娑,泣不成聲,“嗚嗚……您別說了,娘……娘親她不怪你,不怪你的,我……我也……也不恨你……不恨你。”


    肖振業心中升起一團幸福,喃喃道:“還是如月知我,是我負了她,唉……”


    俄而,肖振業目光柔和,默默凝視,輕聲道:“妍容,你仍舊不肯叫我一聲爹嗎?”


    “哇!”的一聲,花妍容撲在父親身上,失聲痛哭道:“爹!爹!你不要死呀,咱們好好活著,和娘親一起快樂融融地過日子。”


    猛然想起一事,急聲道:“對了爹,女兒已經有了身孕,你就快當外公了,等孩子降生,還要您給起名字呢,你千萬不能死呀!”


    肖振業喜不自禁,嘴唇哆嗦,顫聲道:“真的嗎,那太好了,我是當外公的人了,嗯,真好,真好呀……”


    接著,眼神開始潰散,仰麵望著雲空,初識花月如的幕浮現腦海,仿佛空中冉冉升起十一朵巨型玫瑰從天而降,花月如玉靨含春,羞赧地綻放美麗笑容。


    肖振業麵帶幸福的微笑,虛張嘴唇,蚊聲道:“花……花……花……”隨即無聲無息。


    “爹!”花妍容淒聲悲呼,緊緊抱著父親,淚水如瀑般垂掛,悲痛欲絕:“爹……”


    良久,淩雲輕輕走到她的身旁,幾天內第二次說道:“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吧?”


    說完扶正花妍容,仔細整理肖振業衣容,取出一個儲物袋,把遺物放入其中遞給她,建議道:“還是火化了吧。”


    花妍容茫然接過,取出火屬性燃燒玉符,激發後投入木架下,霎時,熊熊大火吞沒屍體。


    呆呆地凝視吞吐的火焰,驀地,花妍容身形一晃,暈厥過去。淩雲忙伸手扶住,放出神識一探,原來她傷心過度,胎盤周圍的歹毒法力趁虛而入,大肆腐蝕機體。


    淩雲心中一驚,連忙溫和地輸入靈力,細細調理她的機體。


    半晌,麵前火焰熄滅,淩雲收回雙手,快速拾撿骨灰,放出飛劍,卷起花妍容,以最快的速度向東南方向飛去。


    十二個晝夜,淩雲心急如焚,不知疲倦地飛行,終於越過茫茫大海,抵達顧渚山區,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趟百花穀,即使請師父出手救治,這等大事還是讓如姐知曉為好。


    馬不停蹄,一天一夜,淩雲心力交瘁降在姹紫嫣紅的花海前,運起靈力,大聲嚷道:“如姐,我是淩雲,你在哪裏?”


    遠遠地,從山澗傳來一陣銀鈴般笑聲:“淩雲,如姐在這裏,出什麽事了,大呼小叫的。”


    淩雲沒有應答,腳下一催,往山穀的花圃飛去。


    花妍容冷冷道:“放下我,我自己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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