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很可怕。


    葛生第二次聽到她說同樣的話。


    第一次時隻有一種莫名的萌感,感覺她好無厘頭說出沒有依據的話。


    知道方才,他以為自己理解了她那句話的意思。


    然而當她再次向他重複這句話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理解錯了。


    她說自己很可怕。


    並不是指她可以殘酷無情地殺人。


    而是指她可以淡漠安靜地殺死她認識的,並不討厭的人。


    甚至包括她很喜歡,和她很親近的人。


    隻要有命令就足夠了。


    葛生並不傷心,隻覺得很悲傷。


    她一定殺死過很多和自己很親密的人,所以才會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


    她一定再也不想和任何一個人保持超過陌生人的關係,因為殺死的時候她會悲傷。


    所以她也很孤單,孤單到隻能一個人坐在那裏泡腳。


    所以當自己坐在她身邊的時候,她的心情是怎樣的呢?


    那些認識她,了解她的人,還有誰願意坐在她身邊呢?無論你和她有多麽好的關係,無論你們分享了多少秘密。


    到最後她親手殺你的時候,是你更悲傷?還是她更悲傷?


    葛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畢竟你隻能被殺死一次,她卻要殺很多個你。


    葛生搖搖頭,認真對她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變得你殺不掉,這樣我就可以做你的朋友了。”


    慶曆四年春微笑看著麵無表情的星曦:“恭喜你又認識一個不怕你的人,希望你沒有在殺不掉之前把他殺掉。”


    星曦搖搖頭,然後說:“有人在看這裏。”


    她說,有人在看這裏。


    小九疑惑地望向慶曆四年春,想從他那裏知道今夜的棋局究竟有沒有結束。


    青翼露麵,底牌盡出,然後被慶曆四年春近乎絕地翻盤地徹底擊敗,已經踏上了回歸奧斯的道路。


    原本應該結束,但是現在還沒有結束。


    “你記得我說過,你身後有一張王牌。”慶曆四年春微笑著說道。


    小九默默點頭。


    “今夜原本我隻打出那一張牌就夠了,但是由於我私人的一些原因,我並不想用那張牌。”


    “現在,我完成了委托,所以那位雇主來驗收成果也是應當的。”


    慶曆四年春如是說道。


    “你還是沒有說那個人是誰?”小九寫道。


    “但是你馬上就看到了。”慶曆四年春仰頭看向天空。


    小九望向四周。


    她看到了大雪飄落。


    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幾乎要將整個世界淹沒。


    小九看著慢慢在麵前飄落的雪花,突然感到有點熟悉。


    那是滿眼的閃光,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無數白色的星辰墜落。


    此時不過是十月天氣,深秋時節,原本不應當有雪,可是眼前卻明明出現這紛紛揚揚玉樹瓊華之景,不由讓人錯愕萬千。


    正在這時,遠遠有清亮的鳴聲響起。


    那是一頭白色的巨鳥在天空中破開大雪向著地麵急降,明明前一眼還在天邊,下一刻已然落到了地麵。那速度簡直不像飛行,而是生生破開了空間。


    葛生看著已經站在所有人中間的白色大鳥,隻見如巨雕一般展翼足有數丈,即使立在麵前也有一丈之高。那鳥姿態優雅,舉止雍容,即使說葛生是第一眼看到這鳥,也不由為眼前巨鳥的優美容姿而心生喜愛。


    慶曆四年春此時多少恢複了常態,低聲笑道:“公主好大排場,即使代步,也要用這等太微境的雪鳶。”


    “隻是喚白代步罷了。”鳥後是很清脆很淡然的女聲,再聽得一聲輕響,竟是那女子從白鳥身上躍下,然後她拍拍白鳥的羽毛,笑道:“小家夥你說話客氣點,白要是對你動手,你以為你這三腳貓能撐幾刻。”


    那聲音很安靜,但是無來由地讓人有親切之感,隻見她噙著笑轉過身來,卻是抱著一隻白貓:“小囡啊,好久不見。”


    葛生看著她,竟然在那瞬間忘記了呼吸。


    這是一位怎樣美麗的女子,海藍色的長發下海藍色的眼睛明亮如最耀眼的星辰,一襲華美典雅的純白法師袍下是一具高挑修長的妖嬈身軀,她平靜望著你就像望著一片浩瀚的湖,眼神中一分好奇三分戲謔外加上六分的漫不經心,一種莫名的氣場將她包裹,讓任何一個看到她的人都會不自覺地為她著迷。


    這是一種無視性別的美,連小九這個同樣美得不得了的小女孩都在那一眼下忘記了任何動作。


    那女子圓潤潔白的耳垂下是叮當作響的藍寶石耳墜,剔透精美的耳墜在被懷中的白貓饒有興趣地撩撥著。


    那隻貓葛生很熟悉,因為它就是那隻最近突然搬進葛生家的那隻白貓。


    換句話說,從最近開始,葛生家就被這個女子所關注。


    “就像這隻貓為什麽叫做渢瀅一樣。”葛生無來由地想起了那句話。


    慶曆四年春微微一笑,右手撫上左肩,彎腰折身行拜見禮:“拜見公主。”


    公主。


    這個稱呼世界上能當得上的人並不多。


    小九看著那慶曆四年春對著從大鳥身上下來的女子這樣恭敬行禮,這樣稱呼,終於在腦海中找到了她的名字。


    你身後有張無敵的王牌,隻要翻開,通吃一切。


    小九回想起那時慶曆四年春說的話,咬了咬嘴唇,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慶曆四年春對著眼前這位海藍色眼睛的女子優雅折身,莊重行禮之後,淡笑道:“公主似乎很不開心。”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這麽一位公主,她不具有任何一支皇室的血脈,但是全天下的人見她都要行一份折身禮。


    即使你是真正的皇室成員,或者說已達天境的絕世強者。


    那麽她的名字已經昭然若揭。


    海之公主--瀟。


    那位出生時有四座泉水噴湧的聖人。


    隻是在世間的文字與口頭上,這位聖人早已死去,就像那四座枯竭的泉眼。


    對於她的稱呼,在這個世界有許許多多,比如聖人,比如大賢者,比如傳奇法師,再比如說公主。


    對於她個人而言,更喜歡公主這樣讓她感覺年輕的稱呼。


    三聖之一,與那位創立葉夜學院的月佚聖者齊名。


    對於她而言介紹隻需要一句便好,那就是人類有史以來天賦最強者。


    十五歲破天境,三十一歲便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聖者,護佑望海州百年之久的人類最強者,甚至在傳統的觀念中,是可與神祗相媲美的人物。


    小九伸出手指寫道:“那個時候,真的沒有想到她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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