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峰聽著江遠的回答,心下就是一顫,就好像考試結束了對答案,突然聽到隔壁的學霸,冷冷的吐出兩個字:錯了。


    “什麽感覺?”唐峰知道沒必要,可還是忍不住追問一句。


    “屍體皮革樣化的程度呢,有點不太正常。”江遠用苛刻的眼神俯視屍體,再用手指觸碰了一下屍體的表麵,並著重看了屍體的陰惪囊後,搖搖頭,道:“先剖開看看吧。”


    皮革樣化是法醫的專用詞,指的是屍體表麵的一部分皮膚,變成了皮革樣的外觀。而最容易發生“皮革樣化”的部位就是“陰惪囊”,因為它這裏的皮膚很薄,又容易失水,很容易就變得發黑發紫,好像手提包的皮子一樣。


    但皮革樣化是需要時間和條件的。


    不是想皮革樣化就能皮革樣化的,也不是想避免就避免的。典型的比如一位膚白貌美的男孩子,他在南方就是白白嫩嫩的,但他要是想不開,衝進了青藏高原,那強烈的紫外線,以及大風天氣,隻需要幾天時間,就能將他的皮膚吹的又黑又糙,這個過程就跟皮革樣化是一樣的。


    冷凍後的屍體,也會部分呈現皮革樣化,所以才會更容易顯露出壓痕來。以前的一些老法醫,本身的判斷力可能不是很準確,看到某些壓痕不敢確認,就會把屍體凍一下,再看看是否有痕跡,痕跡是什麽樣的。


    眼前這具屍體也是這樣,皮膚上的多處小的痕跡,都顯露了出來,比如膝蓋處的,腿彎處的,胳膊處的,但江遠仔細看過,基本都是摔傷和擦傷。


    想象受害人以站立的姿勢,頭部挨一記重擊,可能會踉蹌兩步,撞到身邊的東西,產生了輕微的擦傷,接著再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產生了摔傷,如果他能活下來,或者再活一段時間的話,這些傷痕是有可能恢複起來的,但當場死掉的話,痕跡就等於被固定了。


    隻是,這些痕跡也不足以偵破案件就是了。


    江遠取了刀,借著身高的優勢,狠狠的在屍體上劃下一個一字,正是中式傳統直線切法,也叫一字切法。


    (t字,一字,y字,倒y字)


    (法醫病理學第四版趙子琴等,人民衛生出版社。)


    唐峰在旁給江遠幫手。


    一次解剖後的縫合,是將兩邊的肉拽在一起,交叉縫合起來的,所以,二次解剖也還是得用刀劃開,而且因為部分冰凍的緣故,這次劃開,縫合處自然會掉出一些碎肉下來。


    但是沒有關係,因為已經是盛放了好幾天的屍體了,即使是在冰棺裏,依舊是會有一定程度的腐敗的。這也是為什麽冰庫裏的肉會壞,另外,反複化凍的肉壞的更快。


    所以,屍體二次解剖後,基本就沒什麽解剖價值了,三次解剖四次解剖如果不是為了因為家屬的要求的話,通常也就隻是為了確認某些要素罷了。


    江遠因此也檢查的比較認真。畢竟,這次解剖差不多就決定這具屍體的最終命運了。對案件來說,也差不多相當於決定案件的命運了。


    “這人還挺胖的。”江遠用手撥開變色的黃色脂肪,鼻腔傳來一股哈喇味。


    一般家裏的油放壞了,或者含油量很高的點心不好了,就容易出哈喇味,從屍體上聞到,就比屍臭還強一點。


    當然,屍臭也還是在的。


    唐峰戴著口罩,“嗯”的一聲,道:“體重有180斤吧,沒有分屍,說明凶手很可能不是單人行動的。”


    “凶手是一個人,一擊致命,但棄屍可能是找人幫忙了。”江遠說著歎口氣,道:“受害人是村醫的話,一個村子的人其實都有嫌疑。隻是就目前這個情況,不確定是不是預謀了。”


    如果凶手棄屍在現場的話,這種一擊致命的鈍器殺人,往往都是激情殺人。因為預謀殺人的話,通常會想要確保受害人死亡,所以經常會出現補刀或者補擊的情況。


    但經過了棄屍這個階段,是否預謀就不好說了,因為凶手就在跟前,完全可以確保死亡。而且,因為犯罪尚未結束,凶手的注意力可能也會轉移。


    “這種事情交給柳處去琢磨吧。”江遠將三腔看過,又取了一個放大鏡,仔細的看了看擦傷的位置,最後失望的搖搖頭。


    沒有碎屑之類的東西,想用來做微量物證的檢查都不行。這也從另一個側麵說明,受害人死前確實是穿著褲子的。


    ——這並不是什麽無稽的猜測,受害人半裸或者赤裸狀態下死亡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死後被人套上衣服褲子也很正常,有些人家為了遮醜,甚至有家人後續破壞現場並給死者穿衣服的情況。


    至於給衣服和褲子做微量物證的測定,雖然可以,但暫時看來並沒有必要。一方麵,是現場的環境複雜,死者長時間的臥屍於蘆葦蕩,褲子上的物證已過剩,另一方麵,即使有第一現場的物證存在於衣物上,現在也是既難以分辨,也無從辨認了。


    這可以說是曠野拋屍比埋屍複雜的地方。如果是埋屍的話,因為地下的環境穩定,屍體其實是保持著離開凶手時的狀態的。微量物證往往也能有更多的發現。


    從這個角度出發,假如殺人凶手有分班的話,曠野拋屍班和深挖埋屍班應該是兩個專業,兩個教學方向。


    江遠二次解剖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最後丟下剖開的屍體,坐在旁邊冰涼涼的另一張解剖床上,沉吟許久,問:“你覺得呢?”


    唐峰三十多歲的人了,眼神清澈的像是剛畢業一樣:“我沒想法了。”


    他要是有想法的話,何至於等到二次解剖。


    江遠自覺尊重了一下負責法醫,問過以後,點點頭,道:“這個屍體,之前判斷的死亡時間,我覺得不合適,但具體的死亡時間,我暫時還不好判斷!得好好查查它!”


    江遠說到這裏,表情就非常嚴肅了。


    他lv6的死亡時間鑒定,現在重新解剖了以後,竟然難以確定準確的死亡時間,這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什麽好屍體能這樣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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