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為發刀小單元劇，不喜可跳過喲，不影響後續劇情。後麵學乖啦，整體還是以輕鬆搞笑開車無敵文為主）</p>
作為一隻喜愛白嫖的酒鬼狐狸。</p>
嚐到甜頭的小玉第二天當然又來到了這條街道，在那間名叫“一江町”的居酒屋前，再度遇到了手拎七八瓶劣質高度燒酒的山本大郎。</p>
山本大郎與其他歪歪扭扭的酒鬼一齊靠在居酒屋外牆旁，原本半睜著的稀鬆醉眼，在看到小玉後，陡然一亮。</p>
趕忙抬起手，輕輕敲擊著玻璃酒瓶，發出清脆的擊鳴聲。</p>
問道：“女人，還要喝酒嗎？”</p>
“喝。”小玉點點頭，快步走去。</p>
......</p>
一連數日。</p>
小玉每次都會在這時“恰好”來到此處，而山本大郎則回回坐在這裏等待，待小玉接近後，康慨地分她起碼一半的酒。</p>
喝完酒後。</p>
山本大郎依然倒頭就睡。</p>
睡前時不時會提醒小玉一句注意安全。但卻沒有半點輕浮之語，更別提其他小動作了，老實本分得很，酒品很不錯。</p>
這反倒讓習慣了揍人的小玉...陡然間有些手癢癢的.....不過因為能穩定白嫖酒，她便忍了下來。</p>
而在這一天。</p>
山本大郎喝了兩口酒，卻停了一會。</p>
他看著一口悶掉整瓶燒酒後，麵色不改的小玉，眼底悄悄浮露出些許驚異之色，旋即開口問道：“女人，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會如此康慨？”</p>
無情幹酒機器——小玉正悄悄摸到另外一瓶燒酒的手頓時停了下來。</p>
她抬頭看了眼山本大郎，若碧空般清澈的眸子間，也確實流露著些許的疑惑。</p>
未等她開口，山本大郎自顧自說道：</p>
“眼神啊眼神——”</p>
他抬手指了下不斷從“一江町”居酒屋中走出的醉醺醺工人、或大街上穿著整齊西裝的“成功人士”，繼續說：</p>
“你看看，這一路的人，他們看我的眼神。那和看地上的垃圾沒多大區別啊。甚至眼中的鄙夷之情，比看到垃圾、看到狗屎還要更甚。”</p>
說著時。</p>
一位著和服的女子，斜了山本大郎一眼。</p>
正如他所言，這眼神與看垃圾無異。</p>
山本大郎旋即自嘲般輕晃腦袋，苦笑道：“可是啊.....誰又不想被當成人看待呢。”</p>
他看向小眼神依然飄在酒瓶上的小玉。</p>
道：“女人，你和他們不一樣。”</p>
“而在你的眼中，我看到的是一個人，一個被平等對待的普通人！”</p>
“說來也不怕你笑話，這是我這些年來受到過的最高禮儀了。”</p>
“哈哈...</p>
“你說好笑不好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過是被人平等對待，居然就如此高興...真是好笑啊....真是好笑啊...真是...丟臉啊.....”</p>
山本大郎漸漸低下頭顱。</p>
他猶豫了很久，才鼓足莫大的勇氣，將眼睛睜開一道縫，悄悄地打量起旁邊的小玉。</p>
見她那雙好看的眸子中，依然是那般清澈、沒有半分鄙夷。</p>
他陡然鬆了口氣。</p>
仰起頭，繼續說著：</p>
“我還記得父母死訊傳來的那個晚上，二郎和雅子在那哇哇大哭、最小的三郎卻不哭不鬧，想來他那時還不懂什麽是死亡吧，不懂這其實代表著此生我們再也見不到父母了。</p>
“那時的我過分氣傲，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不就是一人養活一個四口之家嘛、不就是供應二郎和雅子上學、三郎喝奶粉嘛。</p>
“為此我竭盡所能，哪怕每日隻休息不到五個小時。</p>
“可盡管如此。</p>
“有一天，我卻忽然發現。</p>
“二郎原來已經被餓得那麽瘦了啊，雅子原來已經那麽久沒換過新衣服了啊，原來三郎的奶粉我已經買不起了啊......</p>
“發現這一切的我，心如刀絞。我頭回赤裸裸地認識到了自己的無能。</p>
“晚上我看著擠在一張小床、蓋著快要糟爛的被褥、互相取暖的他們，看著他們被冷風刮得發皴的幹巴小臉，我很久都說不出話。</p>
“我忽然覺得啊，他們還那麽小，他們值得更好的生活，而我…而我不過是個無能的大哥。</p>
“於是我陸陸續續把他們都送了出去。</p>
“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輕鬆，實踐起來更是難上加難。</p>
“不過恰好那時正是戰後重建，許多家庭都迫切想要領養孤兒。於是經過我不斷奔勞，總算給他們三人都找了個好人家。</p>
“總算讓他們都能過上頓頓吃飽、睡鬆軟大床、被父母寵愛的日子。我總算盡了次大哥的責任。</p>
“可是啊......</p>
“當我回到那間父母遺留下來的破舊小屋時，感受著空前寂靜的一切時。</p>
“我的心...空空的。</p>
“我知道這一切根本沒有我想得那麽好，不過是軟弱的我在逃避罷了。我想去再把他們再要回來，我拚了命的跑.....可來到門前時，聽著那一邊的歡聲笑語，我卻不敢敲門，不敢再麵對。因為我知道....</p>
“...我不配！”</p>
念既往事，山本大郎心如刀割，盯著身旁的燒酒，劇烈喘息了好一會。毅然將視光挪開，道：</p>
“後來我忽然就接觸到了酒。</p>
“喝得爛醉後，我忽然發現那困擾我多年的一切煩惱好像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隻剩那令人陶醉的暈眩。</p>
“喝酒的感覺是真特麽爽啊，酒這良藥真是神明賜予人類最高的獎賞吧？它能讓我忘卻這世間的一切疾苦。它彷佛讓我找到了存活於世的意義。</p>
“盡管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盡管是醉生夢死的，如行屍走肉的。”</p>
山本大郎突然望向小玉，猶豫了下，問道：“女人...你覺得呢？”</p>
這話，不知是在問剛才講述往事的評價，還是在問對於酒的觀點、亦是二者都有......</p>
小玉的臉上卻沒有明顯的情緒變化，隻是點了點頭，像是聽了個普通故事般，沒安慰他，也沒可憐他，隻是輕描澹寫說道：“是嗎，喝酒。”</p>
得到這個回應，山本大郎愣了。</p>
小玉則趁著他愣神之際，悄悄拿起他身旁屬於他那一半的燒酒，歡喜咕咕喝了起來———她身旁的那一半，早就被她喝幹淨了。</p>
山本大郎似未有察覺她的小動作，片刻愣神之後，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達到了頂點...</p>
…他。</p>
竟捂著臉哽咽了起來！</p>
一個社會最底層之人、一個毫無希望之人。</p>
最需要的不是他人的安慰，更不是施舍。</p>
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東西——平等對待。</p>
無需憐憫、亦莫要蔑視，隻需向對待其他人那樣、對待他，當然，如果能再耐心聽他嘮叨會，那就再好不過了。</p>
這便是山本大郎十來年間最為渴求、最求而不得的東西。</p>
良久...</p>
山本大郎的情緒恢複正常了些，又新開了瓶燒酒，灌了一大口，辣得他直“嗨”嗓子，笑道：</p>
“失態了失態了。</p>
“女人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吧？”</p>
看見他這一係列轉變，小玉有些迷惑。</p>
剛才這家夥bb了這麽久，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喝酒就喝酒嘛，說那麽多幹嘛，還說得梨花帶雨的。</p>
......</p>
這番內心活動剛從記憶中湧現出。</p>
旁邊明顯已經變成老油條的狐妖小玉，在太一耳邊連忙解釋道：</p>
“咳咳，那時的妾身還沒怎麽和人類接觸過，還比較呆......“</p>
言語間盡是嫌棄。</p>
這已經不止是呆了吧......太一抽了抽嘴角。</p>
繼續看下去。</p>
......</p>
雖然心中這般想著，但對這時還十分單純的小玉而言，有酒就行，她可不管那麽多，於是又十分心安理得的從山本大郎那拿了一瓶燒酒，開蓋如喝清水般，咕嚕咕嚕灌著。</p>
山本大郎見此，再度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p>
“哈哈哈——蕪湖，女人真是好酒量啊！”</p>
笑聲很大、很沒心沒肺......</p>
結束後。</p>
山本大郎對小玉說：“女人，什麽時候想喝酒了，就這個時候來這找我吧，隻要我還活著，管夠！”</p>
小玉的字典裏自然是沒有“客氣”兩字。</p>
之後幾乎每天都來。</p>
隻是隨著漸漸與山本大郎的接觸，從每日的聊天中，小玉才算是慢慢對人類社會有了淺薄的了解，也算是能稍微明白一些，山本大郎那日一席話背後究竟隱藏著何等的辛酸。</p>
於是她一改狐態。</p>
居然主動拿了幾瓶酒去和他分享。</p>
這對於一隻喜愛白嫖的狐狸，是十分難得的事情。</p>
代表白嫖了那麽多天，小玉已經認可山本大郎這個雖然話多、有些煩人卻康慨的酒友。</p>
而看到小玉手中這些包裝精美、或印有花紋、或貼有美豔板畫的好酒時，山本大郎霎時呆滯，他像看鬼一樣看了小玉好幾眼。</p>
問：“這，這些要不少錢吧，女人你從哪搞來的？”</p>
我搶來的...小玉當然不會這麽說，而是換了個話題：“你沒錢嗎？”</p>
“當然啊，我就是一個碼頭苦力工，幹一整天就夠買這幾瓶廉價燒酒的。”山本大郎果然被小玉成功帶偏，指了指腳下透明玻璃瓶中裝的高度數劣質燒酒。</p>
他繼續說：“如果我有錢的話，肯定要喝像你手中這樣的好酒啊....不...有錢了就能做更多的事情了啊....”山本大郎的神情陡然有些暗澹。</p>
“那為什麽不去做生意呢？”小玉之前從山本大郎口中聽說過，這是人類裏掙錢最快的方法。</p>
“做生意？”山本大郎自嘲一笑，說：</p>
“我哪有那個腦子啊，雖然老頭子還在的時候，我上過幾天學，但也僅限於認識幾個字罷了。像港口的那些大老板，哪個不是熟知經濟學，腦子聰明得和鬼一樣。像我這種人啊，就是一輩子掏苦力幹活的命咯，靠腦子的活，幹不了呀。”</p>
“為什麽不去學呢？”小玉追問。</p>
“學...”山本大郎一時語塞，頓了一下他都囔道：“要學也得有書吧？”</p>
“那我明天給你拿幾本。”</p>
山本大郎再度愣住。</p>
但小玉卻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分別把手中的三瓶包裝精美的清酒、梅酒、紅酒遞給山本大郎後，拿起一瓶劣質燒酒便又咕咕喝了起來。</p>
見此山本大郎雖有疑惑，但卻強行壓了下去......</p>
第二天。</p>
小玉果然捧著好幾本厚疊疊的書走了過來，，如詹姆斯-E-海爾蒂所著《產品銷售學》、保羅-M-尼斯托姆所著《消費經濟學》、考米什與沃恩聯著《市場營銷與廣告》等營銷經濟學及社會學基礎書籍。</p>
撲通聲響，濺起塵煙。</p>
小玉把這些書扔在山本大郎身前。</p>
拍拍潔白如玉的小手，十分心安地拿起一瓶燒酒，飲上一口，小臉滿足。</p>
山本大郎又又又愣住了，他看著地上或嶄新、或老舊的四角書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p>
在這個年代，這幾本書的價值還是其次，可稀缺性實在是忒高了，要沒有小玉，山本大郎可能再在港口幹一輩子都沒有閱讀它們的機會。要知道“教育”，在任何時刻，都是被上層階級牢牢壟斷的東西。</p>
他看了眼酒。</p>
又看了眼書。</p>
...又看眼酒、再看眼書，來回數次。</p>
終是下定決心般暗頷下頭。</p>
......</p>
今夜。</p>
山本大郎沒再喝半口酒。</p>
他在碼頭當苦力餘下來的報酬買的七瓶燒酒，全被小玉開開心心喝進了肚皮。</p>
結束時。</p>
他深深地看了眼終於微醺的小玉。</p>
起身鞠了個接近90度的躬。</p>
便將這些書籍攏在懷裏，快步跑向不遠處自己破舊的小屋......</p>
那一夜過後。</p>
山本大郎便戒酒了。</p>
毫無征兆、毫不卷戀。</p>
雖然每天依然會買給小玉，但他卻都是強忍著不喝，在一旁默默看著，時不時會與小玉聊上幾句。待小玉喝完後，他再匆忙忙趕回家。</p>
日子一天天過去。</p>
山本大郎眼中的血絲越來越多、人也累得愈發消瘦。</p>
臉頰凹陷，眼眶突出。</p>
一副許久沒睡過好覺的模樣。</p>
可他雙眼間的迷霧卻反之漸漸稀薄，迷茫之色越發減少。</p>
雙眼越來越有光、越來越有神。</p>
“...現在我感覺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雖然還有太多太多不懂的地方。但我依然能感覺出與以往的莫大差距。</p>
“像這‘一江町’居酒屋。它現今的市場定位就是錯誤的，這裏來往的大多都是窮人，雖然也會有那麽幾個富人出現，可當看到居酒屋門前躺著的這些衣不蔽體的醉漢後，恐怕自詡追求‘體麵’的他們，根本不會前來。</p>
“因此這家居酒屋的產品定位應是：以少量高端產品為輔，用來提升整個品牌的形象與檔次，但切忌不能喧賓奪主，高度數劣質的便宜燒酒，才是這裏的最易銷售的產品、也是整個營業的核心。</p>
“我自己總結出了個詞，叫...對，叫‘薄利多銷’！”</p>
山本大郎興衝衝地說著：</p>
“但我前兩天聽店員說，‘一江町’的老板打算增加利潤高的中高端酒的數量、降低利潤低的低端酒數量，以減少貧窮顧客的數量為代價，用來換取更多的富人顧客......我估計過幾天就該趕咱們走了。</p>
“這個想法是好的，如果能達成目的，確實能夠賺取更多的酒錢，畢竟這些劣質燒酒的利潤實在是太低了些。</p>
“但是啊，過於...嗯...那個詞怎麽讀來著，之前還專門背過...對！理想主義。</p>
“顧客對於一個店是有自己的刻板印象的，想要改變這種刻板印象談何容易，而在這改變的期間，‘一江町’必然會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處於虧損狀態。能熬過去，就是轉型成功，熬不過去，那就難咯......”</p>
山本大郎“玉前顯聖”完，將目光再度投向小玉，問：“女人，你說呢？”</p>
</p>
“嗷——”小玉應了一聲，早就適應山本大郎的嘮叨了，左耳進右耳出，不在腦中停留片刻。咕嚕咕嚕又喝了起來。</p>
可可愛愛、沒有腦子。</p>
....</p>
“咳咳咳咳咳，那時的妾身，還比較呆.....”老油條小玉忍不住又提醒了句。</p>
太一彷佛聽到了她尷尬得在用jiojio扣地板的聲音.....</p>
不過他並未在意。</p>
反倒是對山本大郎的轉變，太一感到十分驚奇。</p>
真不愧是能上教材的男人啊，這天賦果然沒話說，才不過研究了幾本相關的基礎專業書，就能獲得這般改變。</p>
......</p>
果然。</p>
沒過兩天。</p>
真如山本大郎所說，“一江町”居酒屋開始趕人了，這些原本買瓶燒酒就能在外頭躺上好幾個小時的醉漢，一個個全部都被驅逐。（注1）</p>
但與此同時。</p>
整個居酒屋的人流量也開始逐漸減少。進入了山本大郎所說的“品牌轉型期”。</p>
而能做出這樣腦子發熱決定的居酒屋老板，自然是沒有忍受持續虧損的魄力。</p>
沒出半個月。</p>
小玉就又能坐在“一江町”居酒屋門前愉快喝酒了——這說明老板左右橫跳，又改了回去。</p>
但生意及品牌形象這東西，一旦受損便再也難以挽回。</p>
來居酒屋買酒及喝酒的人依然不少，但相較之前卻少多了......</p>
“那個，女人你有《咖菲特股票概論》這本書嗎？最近看到了挺好奇的。”（注2）</p>
“嗷，明天幫你拿。”</p>
“你有...”</p>
“明天...”</p>
“你。”</p>
“明。”</p>
“...”</p>
———大田區圖書館，老邁的館長緊皺眉頭、撓著頭，滿臉疑惑，都噥著：“最近...這書怎麽越來越少了呢？”</p>
......</p>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雪花飄落的那個夜晚。</p>
依然穿著單薄、凍得時不時打個寒顫的山本大郎，猶豫了會，眸中滿是舉棋不定地對小玉說：</p>
“女人，我打算辭職了，靠掏苦力幹活終究不是長久之道，總有一天我會再也扛不起貨物，我需要為自己的將來早做打算。”</p>
“並且，我覺得東京正在轉變，現在整個市場每一天都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p>
“我最近看到過一個言論，說：由於戰後為了提高個人經濟的需求，現在整個社會個體經濟占比有些過於高了。這並不是一個良好的市場比率，其必然會引起整個經濟市場產生一場難以避免的動蕩。但我可以趁著這個時期，加速聚攏個人資本，隻要在動蕩之前成功轉型，絕對能全身而退。（注3）</p>
“...所以我不想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聽說最近銀行能申請個體微型貸款了，我準備去貸款試試。希望銀行能給我錢！”</p>
“嗷——”小玉依然是那副澹然模樣。</p>
但山本大郎眼中的躊躇卻在此刻漸漸消失了。</p>
......</p>
雪越下越大。</p>
刺骨的寒冷依然掩蓋不住山本大郎的興奮。他吐著白氣亢奮道：</p>
“女人，我居然成功了！我居然成功了！</p>
“我這樣的爛人，銀行居然都貸錢給我了！</p>
“嘿嘿，其實主要也是運氣好，剛好我去申請時，那個分行長是我母親那邊的親戚，在一番交談之後，是他幫我爭取到了這個寶貴的名額。真是個好人啊！”</p>
“......”</p>
之後的每一天，過得越來越快。</p>
“.....女人，我的第一單生意打算去幹點穩妥的。例如普通的運輸工作、或一些低成本易售易儲存小商品之類的。雖然收益低點，但最起碼不用擔太大的風險，要是這些錢也沒了，那我可真是永無翻身之地了啊！”</p>
“......”</p>
“...我決定了，我要去轉賣海魚幹。現在隨著經濟發展及生活條件的提升，整個東京對於肉類的需求是在不斷加大的，作為物資貴乏及臨海的曰本，便宜又易儲存的海魚幹的銷路十分廣闊，易儲存也是它的一大優勢。</p>
“再加上我在港口幹了那麽多年，知道什麽時間、什麽種類、什麽地方的海魚最便宜，無非就是多跑幾趟麻煩一點罷了，這些都是沒多大成本的東西。到時候再拉到秋葉原去賣，那裏聽說有個什麽“四十年電器發展計劃”，準備開始發展電器了，如今聚集了大量的工廠和工人......”</p>
說完這話。</p>
接近大半月小玉都再也沒見到過山本大郎。</p>
不過她卻依然每天來“一江町”喝酒。當然不是因為俗套的約定之類的。</p>
隻是山本大郎在這裏存了一個月的酒錢，按小玉的說法是不喝白不喝.....當然，每天限八瓶燒酒，畢竟按小玉的海量，真放開喝，恐怕要不了幾天就能把這一個月的酒錢給喝幹淨。</p>
…</p>
一天。</p>
山本大郎再度兩眼放光的出現。</p>
他依然黢黑，但頭發已梳得整齊，身上也穿著麵料普通，卻未有褶皺的西裝。</p>
他一見到小玉便大笑道：“女人，我這輩子真是頭回如此好運！</p>
“前段時間不是有個大型漁船連環漏水事件嘛，導致接近半個月港口的捕魚生意都大幅受挫。連帶著整個東京的魚價都開始上漲，於是我幹脆不做海魚幹了，把手裏新鮮海魚挑了個價格最高點一賣。</p>
“你猜怎麽著，我居然賣了2萬日元！！接近60%的毛利率啊，賺發了賺發了。”</p>
說這話時。</p>
山本大郎也將小玉前麵的劣質燒酒，全換成了價格更貴些的日式清酒。</p>
笑意滿麵說：“女人，自從碰到了你，我感覺自己的整個人生都變幸運了。”</p>
......</p>
在小玉的記憶中看到這個畫麵。</p>
太一陡然想起最開始看到的記憶片段：</p>
小玉這種青丘妖狐一脈，祖先據說是青丘山的那隻九尾大妖。</p>
而九尾白狐在遠古時期可是象征著祥瑞啊！</p>
這是有“史料”記載的：相傳在大禹治水的時候，大禹路過青丘山，見到了隻九尾白狐，仆從大呼此為祥瑞之兆。隨後大禹娶了塗山女子嬌為妻，果然也成了王。（注4）</p>
“跟你們青丘妖狐在一起久了，會變幸運？”太一問。</p>
“...我...妾身不知道呀~”</p>
她在說謊。</p>
太一靠著“洞魂術”能感覺出來。</p>
而這也就能解釋山本大郎這接連的好運了......</p>
繼續往下看。</p>
......</p>
後山本大郎隨著一次次的生意大獲成功，迅速便積累起了不小的財富。</p>
不僅把瀕臨倒閉的“一江町”居酒屋買了下來，還將其改名為“玉江町”居酒屋，同時其也成為了當時東京為數不多隻在白日營業的居酒屋。</p>
一到晚上八點，直接關門。</p>
其內所有名酒，全都成了小玉的私人獨供......</p>
時光荏冉，一晃四年。</p>
還是那麽瘦那麽黑的山本大郎忽然對小玉問道：“女人，你其實不是人吧？”</p>
數年來積累一定財富的他，早已知曉了這世界上的另外一麵——關於鬼神妖靈的一麵。</p>
通過幾年的相處，知曉山本大郎為人的小玉，自然是大方承認了自己是隻狐妖。</p>
她甚至有些奇怪，為什麽山本大郎才意識到這點。畢竟她從來沒有掩飾什麽。</p>
山本大郎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p>
反倒有絲釋然，他說：“那多好啊，能活好久好久呢...真羨慕啊。”</p>
...說這話時，太一沒從山本大郎的眼中看到絲毫對長壽的羨慕...反倒看到了深深的惋惜......</p>
從那以後。</p>
山本大郎便娶妻生子了，據說是某個財閥的千金。</p>
隨之他來居酒屋的頻率也越來越少。</p>
但他對於小玉的照顧卻沒有半分減少。</p>
甚至還斥巨資在居酒屋裏修了個小型話劇場、電影放映室，後期又增添了電視等等娛樂設施。</p>
在小玉晚上來喝酒的時候。</p>
話劇及電影、電視會交替著演繹及播放，其中內容多是山本大郎精挑細選的、甚至專門花大價錢定製的。</p>
能在娛樂的同時，有效地幫小玉普及整個人類社會的知識。</p>
按照他的話來講就是：</p>
“多學學、多看看吧女人，這樣以後哪怕我死了，你也能在這世間好好生存下去。世界變得越來越難懂了啊，人類的武器級科技越來越先進，你要是什麽都不懂，活著可會很難很難......”</p>
也正是從這個階段開始。</p>
太一能明顯感覺到小玉的心理活動大幅增加。</p>
也就是說。</p>
在這個階段，小玉才從先前的“小呆萌”狐妖，漸漸變成了現在的老油子狐妖......</p>
一晃二十年。</p>
突然有一天。</p>
小玉發現：</p>
山本大郎要死了。</p>
“是肝癌晚期，哎呀，年輕時的放縱變成報應回來咯。”山本大郎的神情間倒是沒有過多的悲傷，他看了眼小玉，仍然說：</p>
“真羨慕你能活那麽久啊。”</p>
...太一依然沒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任何對長壽的羨慕...隻有深深的惋惜。</p>
真想再多陪你會啊....</p>
太一猜測這才是山本大郎至死都沒有說出來的心裏話。</p>
小玉同樣沉寂於幾十年老友將死的傷感之中，一晚上隻喝了一瓶燒酒、兩瓶清酒....</p>
這已是非常難得。</p>
突然，她雙眼一亮。</p>
忽然想起阿媽在她小時候曾經說過：東方有種神丹名叫“涅槃真丹”，是取大妖鳳羽，輔以赤蓮之火、衝虛真木等多種材料，可煉製出的一味續命丹藥。</p>
隻是五百多年過去了，她不太確定消息是否已經過時。</p>
但她仍然對山本大郎留下一句：</p>
“等我一個月。”</p>
便匆忙起身，前往東方。</p>
她能根據山本大郎氣血，推斷出他最差還剩下一個月左右的壽命。</p>
而隻要她能在一個月內返回，給山本大郎吃上“涅槃真丹”，那最起碼能再給予他接近三年的壽命。</p>
對於體內毫無靈力的普通人而言，這已是極限。</p>
於是她匆忙起身。</p>
最終曆經千辛，靠著在東方的青丘妖狐親戚，終於在十七天後，成功帶著“涅槃真丹”重回東京。</p>
可當她回到“玉江町”居酒屋時。</p>
卻發現它的營業時間竟變成了二十四小時，其內的話劇舞台、電影放映室等等全部都被拆除，隻剩個黑白電視，但播的也不再是小玉喜歡的節目。</p>
略一打聽，小玉得知：</p>
山本大郎死了。</p>
......</p>
悲傷之餘，小玉感到十分不解。</p>
根據她的判斷，山本大郎最差還有一個月左右的壽命，且以她對山本大郎的了解，隻要她說出了那句“等我一個月。”山本大郎絕對會開始分外注意養生，絕對會竭盡全力等她。</p>
畢竟，他是一個守信之人。</p>
幾十年來從未有失。</p>
可...</p>
在這事關生死的最緊要關頭，他居然失信了？</p>
這是小玉真正疑惑的地方。</p>
於是她便動身前往世田穀區，那裏是山本家居住的別墅所在。</p>
當時的山本家還不似太一如今所見的破敗。富麗堂皇、古玩遍地，每一寸土地、每一縷空氣，都昭示著當時山本集團之富庶。</p>
隻是一塊塊象征死亡的黑布，密布在樹枝、屋簷上的一張張淺草寺得道高僧開光驅邪棺守——小玉本能地對這些東西產生了厭惡之情。</p>
無一不代表著此處剛死過人。</p>
來見小玉的是身著漆黑喪服的山本榮一郎。</p>
此時的他才不過十九歲，相較身材矮小的山本大郎要高上不少，模樣也算俊俏，隻是雙目狹長，減分不少。</p>
“不知...小姐與父親是什麽關係？”十九歲的山本榮一郎，連掃了小玉絕美的麵容好幾眼，才開口問道。</p>
“酒...好友。”小玉隨意答道。</p>
目光全被正廳中央那間黑木棺材所吸引。</p>
她抬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黑白畫像，上麵的男子神情肅穆，嘴唇緊繃。小玉一時間還無法把他和山本大郎聯係在一起。</p>
畢竟山本大郎在她麵前從未露出過這樣的表情。</p>
“嗬嗬，父親一生不苟言笑，搜尋多日，也隻有這張畫像麵色還算緩和些。”山本榮一郎解釋道。</p>
不苟言笑？</p>
小玉實在難以將這個評價用在那個在她身旁傻笑了幾十年的男人身上。</p>
她想用靈力探查一下山本大郎的屍體狀態。可她的小手剛一放在那漆黑棺槨上，便似觸電般驟然彈開！</p>
此番動靜自然全看在山本榮一郎的眼中。</p>
他的神情未有太大浮動，隻是輕笑道：</p>
“這棺材是找土禦門家製作的精品，上麵鐫刻了陰陽師千年傳承的巔峰陣法，具有驅邪降妖之功效。不過因為陣法過於霸道，所以常會失控，普通人也無法幸免。小姐還是不要再碰了，以免發生意外。”</p>
“嗯。”小玉沒說什麽。</p>
再掃視周圍一眼，未發現什麽異常後，便要離開。</p>
這時山本榮一郎匆忙開口，說：“再過三天就是父親下葬之日了，小姐來嗎？”</p>
“來。”小玉毫不猶豫答道。</p>
“還不知道小姐名字呢？”</p>
“小玉。”</p>
...小玉。</p>
聽見這個名字，山本榮一郎頓時恍然大悟。</p>
他回屋翻找一會，便找出一份厚厚遺囑，認真翻閱了起來…</p>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不用愁了。”</p>
......</p>
在東京查探許久的小玉，還是沒找到山本大郎之死背後的任何疑端，就好像他真是因肝癌晚期而正常死亡般。</p>
三天後。</p>
她如期來到了山本家，準備參加山本大郎的葬禮，送送這位酒友最後一程。</p>
可等她的並不是棺槨，亦不是身著黑色喪服的山本榮一郎。</p>
而是兩名土禦門家陰陽師，及一位淺草寺禪師，三位淺草寺武僧！</p>
作為一名正宗青丘妖狐，修行五百多年，接近三尾的存在。</p>
不過是區區陰陽師的陣法、式神、符籙、靈獸。不過是區區和尚的坐法、戒律、金身、武術。</p>
小玉當然是......</p>
完美被抓，丟盡了狐臉。</p>
......</p>
“呸！要不是我為了尋找“涅槃真丹”回東方受了傷，這群烏合之眾能抓住姑奶奶我？”老油條小玉在記憶空間中氣得要死，連心機地“妾身”自稱都忘了。</p>
菜雞...太一麵不改色，敷衍道：“嗯嗯，我也這樣認為的。”</p>
他在意的是剛才那陰陽師使用的手段，其式神及陣法，與鍾神靈術...很像......</p>
......</p>
小玉被抓後。</p>
被掛上了陰陽師的符籙封印，及禪師的坐法亂心，使得她體內靈力盡數無法使用，短時間變得與普通人無異。</p>
隨後，她便被押送到了山本榮一郎的麵前。</p>
看到山本榮一郎，小玉也瞬間明白了為何陰陽師和和尚會來到山本家。都是這個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心髒得和臭水溝一樣的年輕人搞得鬼。</p>
山本榮一郎無視小玉那要殺人的眼神。</p>
自顧自輕笑道：“小姐...哦不對，妖狐。是不是很奇怪，我是怎麽發現你的身份的？”</p>
小玉不答。</p>
山本榮一郎卻不在乎，說：“其實早在半年前父親昏迷住院的時候，我便開始接手山本集團的各項事宜。在那時我忽然發現，父親居然有一筆從20年前就開始的持續大額支出。</p>
“年年金額巨大，甚至在山本集團最為艱難的那年，都從未斷過。</p>
“於是我很好奇，便開始耐心查著。</p>
“後來我發現，這筆支出的對象是一個名叫‘東京超凡事件研究及管理所’的奇怪地方，其地理位置甚至在東京站底下。這可真是讓個人感到驚奇的發現。在人流量如此之大的東京站下，居然藏了這麽個組織。”</p>
“我便開始與這個組織接洽。</p>
“嗬，當然，最開始的時候，管理所的人並不待見我，可當我逐步獲得山本集團的管理權後，他們又開始舔著臉巴結我了。</p>
“畢竟一個將死之人，與一個年輕的新社長相比。這其中的選擇，恐怕三歲小孩都會選。</p>
“於是我終於得知，父親每年送給管理所那麽多錢，是為了保護一個人...不，倒不如說是一隻妖。</p>
“管理所每年都會對東京的靈體、妖怪、甚至鬼神進行探查與登記，對於這些生物，除了享譽人間香火的鬼神外，其餘都是以‘清除’為最優先。</p>
“但父親卻靠著年年龐大資金的賄賂，使管理所改變了對那隻妖的應對方式，將‘清除’最優先，甚至轉變成了‘保護’。”</p>
“而那隻妖的代號為K-7，叫...小玉。”</p>
聽見這話。</p>
悲慟之情霎時充斥著小玉的整個心間。</p>
…20年前，正是山本大郎從她這得知她是一隻狐妖的時間...原來，她能在愈發複雜的人類世界，依然無憂無慮喝那麽多年酒...竟然都是因為他在背後默默付出、默默替她打理一切、解決所有麻煩…他為什麽…從來不說呢……</p>
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眶，山本榮一郎狹長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嫌棄之色。</p>
他沒?
?氣地說：“我跟你說那麽多，可不是聽你哭的。”</p>
他打量著小玉，就像在打量什麽絕世珍寶般，說：</p>
“我想父親這麽一個碼頭苦力工，能變成現在的商業天才，恐怕背後全是你出謀劃策吧？</p>
“說起來我也奇怪許久，父親也不是多麽聰明的人，二十九歲還不過是個酗酒的爛人，可他究竟是為什麽能一下子變得如此會做生意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當得知你的存在後，我一下子全明白了。”</p>
看到山本榮一郎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對父親的鄙夷之色。</p>
小玉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山本大郎。</p>
世人、哪怕他的親生兒子，皆以為他是借助外力才成功。</p>
可隻有小玉記得他白日在碼頭拚命勞作，晚上回家挑燈夜讀。</p>
記得他以莫大毅力戒掉了癡迷多年的酒精，而人也累得愈來愈消瘦的時候。</p>
記得他成功貸了第一筆款時的興奮。</p>
記得他是付出了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辛苦，經曆了一個又一個焦頭爛額的夜晚，才最終逆天改命。</p>
而在他的兒子眼中。</p>
卻是一個全靠外人幫助的幸運兒？</p>
小玉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但很快恢複如初。</p>
於是她怯生生地說：</p>
“隻要你願意繼續為妾身提供保護，那麽妾身自然會幫你出謀劃策，就和那山本大郎一樣。”</p>
一聽這話，山本榮一郎喜極了，整個屋內的緊張氣氛也一掃而空。</p>
他連忙答應：“好好好！”</p>
“但是。”</p>
小玉一句話讓山本榮一郎的喜色稍減，但他依然笑道：“說吧，什麽事？”</p>
“妾身有一個問題。</p>
“山本大郎，是怎麽死的？”</p>
此話一出，山本榮一郎頓時一愣，他趕忙看了一眼房間旁邊正在坐法的禪師和尚，發現其依然麵無表情後便長舒了一口氣，答：</p>
“當然是因為肝癌啊。”</p>
...他在說謊！</p>
小玉能看出來。</p>
這樣一切就都能說通了......小玉暗地控製著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才在禁製中擠出來的一絲靈力，來到自己的玉手之上。</p>
這當然不是用來殺山本榮一郎的。</p>
畢竟此刻屋內還有兩名陰陽師和四名和尚。</p>
哪怕小玉成功得手，她也必死無疑。</p>
而這縷靈力使得她的動作驟然加快！</p>
她正在憑借於此，才能在屋內所有人都沒反應之前，將“涅槃真丹”迅速拿出，吞入口中！！</p>
隨之她強行點燃藥力，哪怕為此付出巨大代價也在所不惜。</p>
刹那間！</p>
鳳羽那似能焚盡一切的藥力充滿整個房間......</p>
......</p>
“隨後妾身趁此突破了陰陽師和和尚的封印，並短暫恢複到了全盛時期，一拳一個臭金身和尚、一腳一個破陰陽師式神...</p>
“...最終成功逃脫。”</p>
記憶空間中，小玉麵不改色說著自己的狼狽史。</p>
“然後便找了個隱蔽的無人之地藏了起來，用沉睡來消化冗雜的藥力及修複新舊傷勢。</p>
“本來估計最少也要百年，隻能在無法親手尋山本榮一郎複仇的遺憾中沉睡......</p>
“可誰知三天前妾身竟突然驚醒，體內殘餘藥力也奇跡般提前消化。妾身查找了兩天，發現山本榮一郎依然有滋有味地活著後，自然是來尋仇。”</p>
看完如此長的記憶畫麵，及聽完小玉的所有說辭後。</p>
太一反問：“也就是說，你其實也並不確定，究竟是不是山本榮一郎殺害的山本大郎？那你當時喊‘還是個殺害親生父親的混蛋’，喊得那麽篤定。”</p>
小玉臉上浮現出些許尷尬，她小聲說：“這不是...當時情況緊急嘛......”</p>
旋即話鋒一轉，神情也變得自信，道：“妾身有辦法求證。”</p>
......</p>
當太一結束洞魂術，從小玉的記憶空間中出來時，外界並沒有過去太久的時間。</p>
就如做夢般。你感覺已經過了許久許久，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中就隻有你醒來時的那一瞬間。</p>
他隨手將為山本榮一郎特殊定製的縛黑棺解除。</p>
這位已經年近半百的男人早已沒有小玉記憶中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在太一的縛黑棺中，他再一次意識到了對麵這位少年的強大，並由此在短時間內思考了許多對策。</p>
冷靜下來的山本榮一郎搶先開口道歉：</p>
“剛才是我唐突了，沒禮貌了些。”他神情難得恭敬。</p>
緊接著說：“您可千萬別信這種妖狐的話，它們最會蠱惑人心了，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信。”</p>
</p>
他回身又從不知道什麽地方扒拉出一個小扁平皮箱，有些肉疼道：“今晚辛苦了......這是一千萬日元，就當給您的幸苦費。”</p>
太一甚至沒看著小皮箱一眼，隻是麵無表情地問道：</p>
“山本大郎，是怎麽死的？”</p>
與小玉當年的問題一模一樣。</p>
這個問題彷佛觸及到了山本榮一郎的逆鱗，他頓時暴跳如雷：</p>
“當然是我殺的啊！你們還要我說幾遍啊！要我說幾遍啊，一直問一直問，你個黃毛小子也是，那隻臭狐狸也是。”</p>
當他發現太一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後。</p>
山本榮一郎兩眼倏忽瞪得老大。</p>
...我都說了些什麽啊...我怎麽都說出來了......山本榮一郎很慌，他扭頭看向那隻四米大長白狐，憤憤指著說：</p>
“是你搞的鬼是吧？絕對是你這個妖怪搞得鬼！”</p>
“他不過是讓你說了實話而已。”太一特地在“實話”二字上下了重音。</p>
......</p>
剛才在記憶空間中，小玉提議讓她一會用妖狐的靈魂暗示，引誘山本榮一郎變得“誠實”，以此用來求證。</p>
聽見這個提議，太一不置可否，隻是看著小玉。</p>
小玉立馬解釋道：“妾...我可不會、也做不了什麽小動作。要是我能隨意控製山本榮一郎說出我想讓他說出來的話，我豈會如此麻煩地讓你來探查我的記憶。我最多也就暗示一下，讓他變誠實些。”</p>
...她沒說謊。</p>
通過正持續在記憶空間內生效的洞魂術，太一能輕鬆判斷她是否說謊。</p>
小玉估計也懂這點，特地還把心機的“妾身”換成了她日常使用的“我”，以防被太一誤判。</p>
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桉後。</p>
太一的目光仍然未撤。</p>
小玉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她問：“帥弟弟還...還有其他疑問？”</p>
“有，你是否對我使用這招，用來影響我的判斷？”</p>
“當然沒有啊！”</p>
...她說慌了。</p>
小玉確實從最初開始，就對太一使過不止一次“靈魂暗示”，可這帥弟弟的靈魂就像是套上了十八層龜殼，或是像鋼鐵般被反複淬煉過幾千年般。</p>
又硬、又大！</p>
每次她一使用，便就像毛毛蟲遇見座山凋。</p>
對方一個彈指就把她給彈飛，同時還嘲諷道：“小老弟，你腫麽回事？”</p>
小玉再一次意識到了她與太一之間的靈魂差距究竟有多大！</p>
嗯...也就差不多一個指尖宇宙那麽大。</p>
...這真的是人嗎？</p>
遇到太一後，小玉被接連打擊得有些懷疑妖生。</p>
聽完她的解釋後，太一才心滿意足地離開記憶空間。</p>
之後便按照他倆計劃中的那樣，誘導山本榮一郎說出了實話。</p>
......</p>
山本榮一郎知道自己走進了圈套，如今已難以全身而退了，便幹脆破罐子破摔，承認道：</p>
———實則是在小玉的靈魂暗示之下，將內心中的真實想法全說了出來。</p>
“對，就是我殺的怎麽了！？</p>
“我這一輩子就沒從那老頭子臉上看到過一次笑臉，說是父子，但根本談不上半點感情。得知這老頭子肝癌晚期要死了我甚至還有些高興，畢竟那麽大的家產就全是我的了。</p>
“可是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老頭子在遺囑中居然準備把所有的錢全送給一個名叫‘小玉’的陌生人，我肯定不同意！這全是我的錢啊！</p>
“我瘋狂奔走，威逼利誘使得那個見證父親立下遺囑的法官改了口，後又上下疏通關係，費盡氣力才將這份遺囑給變無效。</p>
“可就在這時，我發現老頭子居然不想死了！整個人又精神了起來，再度跑回醫院積極開展治療，嘴裏念叨著：‘我還想再活一個月’之類的話。</p>
“嗬，本來我沒多想什麽，可看著老頭子的身體越來越好…我慌了！</p>
“我知道如果當他恢複到能再管理公司的程度後，我這半年做的事就全被發現了，那個被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無效的遺囑，肯定又會被輕鬆立出，屆時一切暴露，我恐怕怎麽都無法挽回......”</p>
山本榮一郎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p>
“那怎麽行啊，那都是我的錢啊！！</p>
他直直指向小玉，瘋狂道：“一切都是我的！這妖狐是我的，山本集團是我的！隻要有了錢，我就能擁有一切，我怎麽能讓她奪走！”</p>
“所以...你就殺了自己的父親？”太一臉上陰晴不定地反問。</p>
“哈哈，對啊，那老頭子本就該死了，我不過是幫了他一程。我特地從陰陽師那裏花大價錢買了一味無色無味的毒藥，他喝了後死得很安詳，這不比那被肝癌折磨死強多了？我這是在幫他！”</p>
山本榮一郎瘋癲笑道，彷佛自己真是拯救父親於水火之中的大孝子。</p>
太一掃了眼小玉，在她那狹長獸童中同樣看到了無邊怒焰。</p>
他歎口氣徐徐說：</p>
“雖然吧，為了不被無良老爹嘮叨，也算是為了維護鍾神家千年來的除靈口碑，在每一次的委托中，我都會認真將其完成。按照老爹的話來說，就是盡量給顧客留下一個完美的除靈體驗.....”</p>
“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山本榮一郎打斷著。</p>
太一看了他一眼，緩緩向山本家大門走去，邊走邊扔手中的五疊萬元大鈔，繼續說：</p>
“在這期間我遇見過各種各樣奇葩的雇主，有饞我身子的、還有饞我身子的、更有饞惡靈身子的。但我也全不計較，隻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將惡靈一一消滅，從不失手，兩年來依然維持著百分百的委托完成率。</p>
“我也早過了那個年紀，說不出什麽‘最看不起不懂得珍視家人的人’這類的中二話語。</p>
“隻是忽然覺得啊。</p>
“在遇到你這種混蛋後，所謂的百分百完成率，根本就沒什麽好堅持的！！”</p>
話音剛落，太一已走至大門口。</p>
他輕打響指。</p>
“啪！”</p>
束縛住小玉的縛黑棺驟然解除，四米白狐的積蓄已久的滔天怒焰在整個山本家內盡情燃放！</p>
太一頭也不回。</p>
走出山本家。</p>
背後隻有山本榮一郎那慘絕人寰的慘叫聲......</p>
刺耳，卻解氣！</p>
——————</p>
——————</p>
注1：東京在當時有些嚴格的社會管理製度，公共場合不允許流浪漢睡覺，也不允許進食等等。但在店前的所謂“私人場所”，卻不受這些製約。因此流浪漢或不想回家的人，便取巧般在居酒屋前喝酒、睡覺；在便利店門前吃飯，甚至有些便利店為了攬客，還特地會在門前放置桌椅。但同樣的，作為“私人場所”，如果店家不同意你在這待，那麽你也無法反駁。說個好玩的，正是這樣的製度加上日益增加的人口，導致東京廉價及逼仄的兩平米小旅館的在江戶時代便開始飛速發展，人們普遍認為這就是“膠囊旅館”的前身。</p>
注2：沒這本書哈，玩個梗隨便造了本，懶癌發作不想查資料了。</p>
注3：為宏觀營銷領域範式轉移概念，粗淺地拿來隨便用了幾句。</p>
注4:改編至《山海經》大荒南次一經，青丘山。</p>
PS：這章寫了三天，共1.35w字，本來打算分兩到三天發的，後來想想為了讀者的閱讀體驗，還是一口氣直接發出來吧。免費期間更這麽多，估計都沒碰到過吧，求波推薦票、月票撒～</p>
作為一隻喜愛白嫖的酒鬼狐狸。</p>
嚐到甜頭的小玉第二天當然又來到了這條街道，在那間名叫“一江町”的居酒屋前，再度遇到了手拎七八瓶劣質高度燒酒的山本大郎。</p>
山本大郎與其他歪歪扭扭的酒鬼一齊靠在居酒屋外牆旁，原本半睜著的稀鬆醉眼，在看到小玉後，陡然一亮。</p>
趕忙抬起手，輕輕敲擊著玻璃酒瓶，發出清脆的擊鳴聲。</p>
問道：“女人，還要喝酒嗎？”</p>
“喝。”小玉點點頭，快步走去。</p>
......</p>
一連數日。</p>
小玉每次都會在這時“恰好”來到此處，而山本大郎則回回坐在這裏等待，待小玉接近後，康慨地分她起碼一半的酒。</p>
喝完酒後。</p>
山本大郎依然倒頭就睡。</p>
睡前時不時會提醒小玉一句注意安全。但卻沒有半點輕浮之語，更別提其他小動作了，老實本分得很，酒品很不錯。</p>
這反倒讓習慣了揍人的小玉...陡然間有些手癢癢的.....不過因為能穩定白嫖酒，她便忍了下來。</p>
而在這一天。</p>
山本大郎喝了兩口酒，卻停了一會。</p>
他看著一口悶掉整瓶燒酒後，麵色不改的小玉，眼底悄悄浮露出些許驚異之色，旋即開口問道：“女人，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會如此康慨？”</p>
無情幹酒機器——小玉正悄悄摸到另外一瓶燒酒的手頓時停了下來。</p>
她抬頭看了眼山本大郎，若碧空般清澈的眸子間，也確實流露著些許的疑惑。</p>
未等她開口，山本大郎自顧自說道：</p>
“眼神啊眼神——”</p>
他抬手指了下不斷從“一江町”居酒屋中走出的醉醺醺工人、或大街上穿著整齊西裝的“成功人士”，繼續說：</p>
“你看看，這一路的人，他們看我的眼神。那和看地上的垃圾沒多大區別啊。甚至眼中的鄙夷之情，比看到垃圾、看到狗屎還要更甚。”</p>
說著時。</p>
一位著和服的女子，斜了山本大郎一眼。</p>
正如他所言，這眼神與看垃圾無異。</p>
山本大郎旋即自嘲般輕晃腦袋，苦笑道：“可是啊.....誰又不想被當成人看待呢。”</p>
他看向小眼神依然飄在酒瓶上的小玉。</p>
道：“女人，你和他們不一樣。”</p>
“而在你的眼中，我看到的是一個人，一個被平等對待的普通人！”</p>
“說來也不怕你笑話，這是我這些年來受到過的最高禮儀了。”</p>
“哈哈...</p>
“你說好笑不好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過是被人平等對待，居然就如此高興...真是好笑啊....真是好笑啊...真是...丟臉啊.....”</p>
山本大郎漸漸低下頭顱。</p>
他猶豫了很久，才鼓足莫大的勇氣，將眼睛睜開一道縫，悄悄地打量起旁邊的小玉。</p>
見她那雙好看的眸子中，依然是那般清澈、沒有半分鄙夷。</p>
他陡然鬆了口氣。</p>
仰起頭，繼續說著：</p>
“我還記得父母死訊傳來的那個晚上，二郎和雅子在那哇哇大哭、最小的三郎卻不哭不鬧，想來他那時還不懂什麽是死亡吧，不懂這其實代表著此生我們再也見不到父母了。</p>
“那時的我過分氣傲，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不就是一人養活一個四口之家嘛、不就是供應二郎和雅子上學、三郎喝奶粉嘛。</p>
“為此我竭盡所能，哪怕每日隻休息不到五個小時。</p>
“可盡管如此。</p>
“有一天，我卻忽然發現。</p>
“二郎原來已經被餓得那麽瘦了啊，雅子原來已經那麽久沒換過新衣服了啊，原來三郎的奶粉我已經買不起了啊......</p>
“發現這一切的我，心如刀絞。我頭回赤裸裸地認識到了自己的無能。</p>
“晚上我看著擠在一張小床、蓋著快要糟爛的被褥、互相取暖的他們，看著他們被冷風刮得發皴的幹巴小臉，我很久都說不出話。</p>
“我忽然覺得啊，他們還那麽小，他們值得更好的生活，而我…而我不過是個無能的大哥。</p>
“於是我陸陸續續把他們都送了出去。</p>
“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輕鬆，實踐起來更是難上加難。</p>
“不過恰好那時正是戰後重建，許多家庭都迫切想要領養孤兒。於是經過我不斷奔勞，總算給他們三人都找了個好人家。</p>
“總算讓他們都能過上頓頓吃飽、睡鬆軟大床、被父母寵愛的日子。我總算盡了次大哥的責任。</p>
“可是啊......</p>
“當我回到那間父母遺留下來的破舊小屋時，感受著空前寂靜的一切時。</p>
“我的心...空空的。</p>
“我知道這一切根本沒有我想得那麽好，不過是軟弱的我在逃避罷了。我想去再把他們再要回來，我拚了命的跑.....可來到門前時，聽著那一邊的歡聲笑語，我卻不敢敲門，不敢再麵對。因為我知道....</p>
“...我不配！”</p>
念既往事，山本大郎心如刀割，盯著身旁的燒酒，劇烈喘息了好一會。毅然將視光挪開，道：</p>
“後來我忽然就接觸到了酒。</p>
“喝得爛醉後，我忽然發現那困擾我多年的一切煩惱好像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隻剩那令人陶醉的暈眩。</p>
“喝酒的感覺是真特麽爽啊，酒這良藥真是神明賜予人類最高的獎賞吧？它能讓我忘卻這世間的一切疾苦。它彷佛讓我找到了存活於世的意義。</p>
“盡管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盡管是醉生夢死的，如行屍走肉的。”</p>
山本大郎突然望向小玉，猶豫了下，問道：“女人...你覺得呢？”</p>
這話，不知是在問剛才講述往事的評價，還是在問對於酒的觀點、亦是二者都有......</p>
小玉的臉上卻沒有明顯的情緒變化，隻是點了點頭，像是聽了個普通故事般，沒安慰他，也沒可憐他，隻是輕描澹寫說道：“是嗎，喝酒。”</p>
得到這個回應，山本大郎愣了。</p>
小玉則趁著他愣神之際，悄悄拿起他身旁屬於他那一半的燒酒，歡喜咕咕喝了起來———她身旁的那一半，早就被她喝幹淨了。</p>
山本大郎似未有察覺她的小動作，片刻愣神之後，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達到了頂點...</p>
…他。</p>
竟捂著臉哽咽了起來！</p>
一個社會最底層之人、一個毫無希望之人。</p>
最需要的不是他人的安慰，更不是施舍。</p>
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東西——平等對待。</p>
無需憐憫、亦莫要蔑視，隻需向對待其他人那樣、對待他，當然，如果能再耐心聽他嘮叨會，那就再好不過了。</p>
這便是山本大郎十來年間最為渴求、最求而不得的東西。</p>
良久...</p>
山本大郎的情緒恢複正常了些，又新開了瓶燒酒，灌了一大口，辣得他直“嗨”嗓子，笑道：</p>
“失態了失態了。</p>
“女人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吧？”</p>
看見他這一係列轉變，小玉有些迷惑。</p>
剛才這家夥bb了這麽久，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喝酒就喝酒嘛，說那麽多幹嘛，還說得梨花帶雨的。</p>
......</p>
這番內心活動剛從記憶中湧現出。</p>
旁邊明顯已經變成老油條的狐妖小玉，在太一耳邊連忙解釋道：</p>
“咳咳，那時的妾身還沒怎麽和人類接觸過，還比較呆......“</p>
言語間盡是嫌棄。</p>
這已經不止是呆了吧......太一抽了抽嘴角。</p>
繼續看下去。</p>
......</p>
雖然心中這般想著，但對這時還十分單純的小玉而言，有酒就行，她可不管那麽多，於是又十分心安理得的從山本大郎那拿了一瓶燒酒，開蓋如喝清水般，咕嚕咕嚕灌著。</p>
山本大郎見此，再度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p>
“哈哈哈——蕪湖，女人真是好酒量啊！”</p>
笑聲很大、很沒心沒肺......</p>
結束後。</p>
山本大郎對小玉說：“女人，什麽時候想喝酒了，就這個時候來這找我吧，隻要我還活著，管夠！”</p>
小玉的字典裏自然是沒有“客氣”兩字。</p>
之後幾乎每天都來。</p>
隻是隨著漸漸與山本大郎的接觸，從每日的聊天中，小玉才算是慢慢對人類社會有了淺薄的了解，也算是能稍微明白一些，山本大郎那日一席話背後究竟隱藏著何等的辛酸。</p>
於是她一改狐態。</p>
居然主動拿了幾瓶酒去和他分享。</p>
這對於一隻喜愛白嫖的狐狸，是十分難得的事情。</p>
代表白嫖了那麽多天，小玉已經認可山本大郎這個雖然話多、有些煩人卻康慨的酒友。</p>
而看到小玉手中這些包裝精美、或印有花紋、或貼有美豔板畫的好酒時，山本大郎霎時呆滯，他像看鬼一樣看了小玉好幾眼。</p>
問：“這，這些要不少錢吧，女人你從哪搞來的？”</p>
我搶來的...小玉當然不會這麽說，而是換了個話題：“你沒錢嗎？”</p>
“當然啊，我就是一個碼頭苦力工，幹一整天就夠買這幾瓶廉價燒酒的。”山本大郎果然被小玉成功帶偏，指了指腳下透明玻璃瓶中裝的高度數劣質燒酒。</p>
他繼續說：“如果我有錢的話，肯定要喝像你手中這樣的好酒啊....不...有錢了就能做更多的事情了啊....”山本大郎的神情陡然有些暗澹。</p>
“那為什麽不去做生意呢？”小玉之前從山本大郎口中聽說過，這是人類裏掙錢最快的方法。</p>
“做生意？”山本大郎自嘲一笑，說：</p>
“我哪有那個腦子啊，雖然老頭子還在的時候，我上過幾天學，但也僅限於認識幾個字罷了。像港口的那些大老板，哪個不是熟知經濟學，腦子聰明得和鬼一樣。像我這種人啊，就是一輩子掏苦力幹活的命咯，靠腦子的活，幹不了呀。”</p>
“為什麽不去學呢？”小玉追問。</p>
“學...”山本大郎一時語塞，頓了一下他都囔道：“要學也得有書吧？”</p>
“那我明天給你拿幾本。”</p>
山本大郎再度愣住。</p>
但小玉卻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分別把手中的三瓶包裝精美的清酒、梅酒、紅酒遞給山本大郎後，拿起一瓶劣質燒酒便又咕咕喝了起來。</p>
見此山本大郎雖有疑惑，但卻強行壓了下去......</p>
第二天。</p>
小玉果然捧著好幾本厚疊疊的書走了過來，，如詹姆斯-E-海爾蒂所著《產品銷售學》、保羅-M-尼斯托姆所著《消費經濟學》、考米什與沃恩聯著《市場營銷與廣告》等營銷經濟學及社會學基礎書籍。</p>
撲通聲響，濺起塵煙。</p>
小玉把這些書扔在山本大郎身前。</p>
拍拍潔白如玉的小手，十分心安地拿起一瓶燒酒，飲上一口，小臉滿足。</p>
山本大郎又又又愣住了，他看著地上或嶄新、或老舊的四角書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p>
在這個年代，這幾本書的價值還是其次，可稀缺性實在是忒高了，要沒有小玉，山本大郎可能再在港口幹一輩子都沒有閱讀它們的機會。要知道“教育”，在任何時刻，都是被上層階級牢牢壟斷的東西。</p>
他看了眼酒。</p>
又看了眼書。</p>
...又看眼酒、再看眼書，來回數次。</p>
終是下定決心般暗頷下頭。</p>
......</p>
今夜。</p>
山本大郎沒再喝半口酒。</p>
他在碼頭當苦力餘下來的報酬買的七瓶燒酒，全被小玉開開心心喝進了肚皮。</p>
結束時。</p>
他深深地看了眼終於微醺的小玉。</p>
起身鞠了個接近90度的躬。</p>
便將這些書籍攏在懷裏，快步跑向不遠處自己破舊的小屋......</p>
那一夜過後。</p>
山本大郎便戒酒了。</p>
毫無征兆、毫不卷戀。</p>
雖然每天依然會買給小玉，但他卻都是強忍著不喝，在一旁默默看著，時不時會與小玉聊上幾句。待小玉喝完後，他再匆忙忙趕回家。</p>
日子一天天過去。</p>
山本大郎眼中的血絲越來越多、人也累得愈發消瘦。</p>
臉頰凹陷，眼眶突出。</p>
一副許久沒睡過好覺的模樣。</p>
可他雙眼間的迷霧卻反之漸漸稀薄，迷茫之色越發減少。</p>
雙眼越來越有光、越來越有神。</p>
“...現在我感覺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雖然還有太多太多不懂的地方。但我依然能感覺出與以往的莫大差距。</p>
“像這‘一江町’居酒屋。它現今的市場定位就是錯誤的，這裏來往的大多都是窮人，雖然也會有那麽幾個富人出現，可當看到居酒屋門前躺著的這些衣不蔽體的醉漢後，恐怕自詡追求‘體麵’的他們，根本不會前來。</p>
“因此這家居酒屋的產品定位應是：以少量高端產品為輔，用來提升整個品牌的形象與檔次，但切忌不能喧賓奪主，高度數劣質的便宜燒酒，才是這裏的最易銷售的產品、也是整個營業的核心。</p>
“我自己總結出了個詞，叫...對，叫‘薄利多銷’！”</p>
山本大郎興衝衝地說著：</p>
“但我前兩天聽店員說，‘一江町’的老板打算增加利潤高的中高端酒的數量、降低利潤低的低端酒數量，以減少貧窮顧客的數量為代價，用來換取更多的富人顧客......我估計過幾天就該趕咱們走了。</p>
“這個想法是好的，如果能達成目的，確實能夠賺取更多的酒錢，畢竟這些劣質燒酒的利潤實在是太低了些。</p>
“但是啊，過於...嗯...那個詞怎麽讀來著，之前還專門背過...對！理想主義。</p>
“顧客對於一個店是有自己的刻板印象的，想要改變這種刻板印象談何容易，而在這改變的期間，‘一江町’必然會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處於虧損狀態。能熬過去，就是轉型成功，熬不過去，那就難咯......”</p>
山本大郎“玉前顯聖”完，將目光再度投向小玉，問：“女人，你說呢？”</p>
</p>
“嗷——”小玉應了一聲，早就適應山本大郎的嘮叨了，左耳進右耳出，不在腦中停留片刻。咕嚕咕嚕又喝了起來。</p>
可可愛愛、沒有腦子。</p>
....</p>
“咳咳咳咳咳，那時的妾身，還比較呆.....”老油條小玉忍不住又提醒了句。</p>
太一彷佛聽到了她尷尬得在用jiojio扣地板的聲音.....</p>
不過他並未在意。</p>
反倒是對山本大郎的轉變，太一感到十分驚奇。</p>
真不愧是能上教材的男人啊，這天賦果然沒話說，才不過研究了幾本相關的基礎專業書，就能獲得這般改變。</p>
......</p>
果然。</p>
沒過兩天。</p>
真如山本大郎所說，“一江町”居酒屋開始趕人了，這些原本買瓶燒酒就能在外頭躺上好幾個小時的醉漢，一個個全部都被驅逐。（注1）</p>
但與此同時。</p>
整個居酒屋的人流量也開始逐漸減少。進入了山本大郎所說的“品牌轉型期”。</p>
而能做出這樣腦子發熱決定的居酒屋老板，自然是沒有忍受持續虧損的魄力。</p>
沒出半個月。</p>
小玉就又能坐在“一江町”居酒屋門前愉快喝酒了——這說明老板左右橫跳，又改了回去。</p>
但生意及品牌形象這東西，一旦受損便再也難以挽回。</p>
來居酒屋買酒及喝酒的人依然不少，但相較之前卻少多了......</p>
“那個，女人你有《咖菲特股票概論》這本書嗎？最近看到了挺好奇的。”（注2）</p>
“嗷，明天幫你拿。”</p>
“你有...”</p>
“明天...”</p>
“你。”</p>
“明。”</p>
“...”</p>
———大田區圖書館，老邁的館長緊皺眉頭、撓著頭，滿臉疑惑，都噥著：“最近...這書怎麽越來越少了呢？”</p>
......</p>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雪花飄落的那個夜晚。</p>
依然穿著單薄、凍得時不時打個寒顫的山本大郎，猶豫了會，眸中滿是舉棋不定地對小玉說：</p>
“女人，我打算辭職了，靠掏苦力幹活終究不是長久之道，總有一天我會再也扛不起貨物，我需要為自己的將來早做打算。”</p>
“並且，我覺得東京正在轉變，現在整個市場每一天都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p>
“我最近看到過一個言論，說：由於戰後為了提高個人經濟的需求，現在整個社會個體經濟占比有些過於高了。這並不是一個良好的市場比率，其必然會引起整個經濟市場產生一場難以避免的動蕩。但我可以趁著這個時期，加速聚攏個人資本，隻要在動蕩之前成功轉型，絕對能全身而退。（注3）</p>
“...所以我不想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聽說最近銀行能申請個體微型貸款了，我準備去貸款試試。希望銀行能給我錢！”</p>
“嗷——”小玉依然是那副澹然模樣。</p>
但山本大郎眼中的躊躇卻在此刻漸漸消失了。</p>
......</p>
雪越下越大。</p>
刺骨的寒冷依然掩蓋不住山本大郎的興奮。他吐著白氣亢奮道：</p>
“女人，我居然成功了！我居然成功了！</p>
“我這樣的爛人，銀行居然都貸錢給我了！</p>
“嘿嘿，其實主要也是運氣好，剛好我去申請時，那個分行長是我母親那邊的親戚，在一番交談之後，是他幫我爭取到了這個寶貴的名額。真是個好人啊！”</p>
“......”</p>
之後的每一天，過得越來越快。</p>
“.....女人，我的第一單生意打算去幹點穩妥的。例如普通的運輸工作、或一些低成本易售易儲存小商品之類的。雖然收益低點，但最起碼不用擔太大的風險，要是這些錢也沒了，那我可真是永無翻身之地了啊！”</p>
“......”</p>
“...我決定了，我要去轉賣海魚幹。現在隨著經濟發展及生活條件的提升，整個東京對於肉類的需求是在不斷加大的，作為物資貴乏及臨海的曰本，便宜又易儲存的海魚幹的銷路十分廣闊，易儲存也是它的一大優勢。</p>
“再加上我在港口幹了那麽多年，知道什麽時間、什麽種類、什麽地方的海魚最便宜，無非就是多跑幾趟麻煩一點罷了，這些都是沒多大成本的東西。到時候再拉到秋葉原去賣，那裏聽說有個什麽“四十年電器發展計劃”，準備開始發展電器了，如今聚集了大量的工廠和工人......”</p>
說完這話。</p>
接近大半月小玉都再也沒見到過山本大郎。</p>
不過她卻依然每天來“一江町”喝酒。當然不是因為俗套的約定之類的。</p>
隻是山本大郎在這裏存了一個月的酒錢，按小玉的說法是不喝白不喝.....當然，每天限八瓶燒酒，畢竟按小玉的海量，真放開喝，恐怕要不了幾天就能把這一個月的酒錢給喝幹淨。</p>
…</p>
一天。</p>
山本大郎再度兩眼放光的出現。</p>
他依然黢黑，但頭發已梳得整齊，身上也穿著麵料普通，卻未有褶皺的西裝。</p>
他一見到小玉便大笑道：“女人，我這輩子真是頭回如此好運！</p>
“前段時間不是有個大型漁船連環漏水事件嘛，導致接近半個月港口的捕魚生意都大幅受挫。連帶著整個東京的魚價都開始上漲，於是我幹脆不做海魚幹了，把手裏新鮮海魚挑了個價格最高點一賣。</p>
“你猜怎麽著，我居然賣了2萬日元！！接近60%的毛利率啊，賺發了賺發了。”</p>
說這話時。</p>
山本大郎也將小玉前麵的劣質燒酒，全換成了價格更貴些的日式清酒。</p>
笑意滿麵說：“女人，自從碰到了你，我感覺自己的整個人生都變幸運了。”</p>
......</p>
在小玉的記憶中看到這個畫麵。</p>
太一陡然想起最開始看到的記憶片段：</p>
小玉這種青丘妖狐一脈，祖先據說是青丘山的那隻九尾大妖。</p>
而九尾白狐在遠古時期可是象征著祥瑞啊！</p>
這是有“史料”記載的：相傳在大禹治水的時候，大禹路過青丘山，見到了隻九尾白狐，仆從大呼此為祥瑞之兆。隨後大禹娶了塗山女子嬌為妻，果然也成了王。（注4）</p>
“跟你們青丘妖狐在一起久了，會變幸運？”太一問。</p>
“...我...妾身不知道呀~”</p>
她在說謊。</p>
太一靠著“洞魂術”能感覺出來。</p>
而這也就能解釋山本大郎這接連的好運了......</p>
繼續往下看。</p>
......</p>
後山本大郎隨著一次次的生意大獲成功，迅速便積累起了不小的財富。</p>
不僅把瀕臨倒閉的“一江町”居酒屋買了下來，還將其改名為“玉江町”居酒屋，同時其也成為了當時東京為數不多隻在白日營業的居酒屋。</p>
一到晚上八點，直接關門。</p>
其內所有名酒，全都成了小玉的私人獨供......</p>
時光荏冉，一晃四年。</p>
還是那麽瘦那麽黑的山本大郎忽然對小玉問道：“女人，你其實不是人吧？”</p>
數年來積累一定財富的他，早已知曉了這世界上的另外一麵——關於鬼神妖靈的一麵。</p>
通過幾年的相處，知曉山本大郎為人的小玉，自然是大方承認了自己是隻狐妖。</p>
她甚至有些奇怪，為什麽山本大郎才意識到這點。畢竟她從來沒有掩飾什麽。</p>
山本大郎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p>
反倒有絲釋然，他說：“那多好啊，能活好久好久呢...真羨慕啊。”</p>
...說這話時，太一沒從山本大郎的眼中看到絲毫對長壽的羨慕...反倒看到了深深的惋惜......</p>
從那以後。</p>
山本大郎便娶妻生子了，據說是某個財閥的千金。</p>
隨之他來居酒屋的頻率也越來越少。</p>
但他對於小玉的照顧卻沒有半分減少。</p>
甚至還斥巨資在居酒屋裏修了個小型話劇場、電影放映室，後期又增添了電視等等娛樂設施。</p>
在小玉晚上來喝酒的時候。</p>
話劇及電影、電視會交替著演繹及播放，其中內容多是山本大郎精挑細選的、甚至專門花大價錢定製的。</p>
能在娛樂的同時，有效地幫小玉普及整個人類社會的知識。</p>
按照他的話來講就是：</p>
“多學學、多看看吧女人，這樣以後哪怕我死了，你也能在這世間好好生存下去。世界變得越來越難懂了啊，人類的武器級科技越來越先進，你要是什麽都不懂，活著可會很難很難......”</p>
也正是從這個階段開始。</p>
太一能明顯感覺到小玉的心理活動大幅增加。</p>
也就是說。</p>
在這個階段，小玉才從先前的“小呆萌”狐妖，漸漸變成了現在的老油子狐妖......</p>
一晃二十年。</p>
突然有一天。</p>
小玉發現：</p>
山本大郎要死了。</p>
“是肝癌晚期，哎呀，年輕時的放縱變成報應回來咯。”山本大郎的神情間倒是沒有過多的悲傷，他看了眼小玉，仍然說：</p>
“真羨慕你能活那麽久啊。”</p>
...太一依然沒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任何對長壽的羨慕...隻有深深的惋惜。</p>
真想再多陪你會啊....</p>
太一猜測這才是山本大郎至死都沒有說出來的心裏話。</p>
小玉同樣沉寂於幾十年老友將死的傷感之中，一晚上隻喝了一瓶燒酒、兩瓶清酒....</p>
這已是非常難得。</p>
突然，她雙眼一亮。</p>
忽然想起阿媽在她小時候曾經說過：東方有種神丹名叫“涅槃真丹”，是取大妖鳳羽，輔以赤蓮之火、衝虛真木等多種材料，可煉製出的一味續命丹藥。</p>
隻是五百多年過去了，她不太確定消息是否已經過時。</p>
但她仍然對山本大郎留下一句：</p>
“等我一個月。”</p>
便匆忙起身，前往東方。</p>
她能根據山本大郎氣血，推斷出他最差還剩下一個月左右的壽命。</p>
而隻要她能在一個月內返回，給山本大郎吃上“涅槃真丹”，那最起碼能再給予他接近三年的壽命。</p>
對於體內毫無靈力的普通人而言，這已是極限。</p>
於是她匆忙起身。</p>
最終曆經千辛，靠著在東方的青丘妖狐親戚，終於在十七天後，成功帶著“涅槃真丹”重回東京。</p>
可當她回到“玉江町”居酒屋時。</p>
卻發現它的營業時間竟變成了二十四小時，其內的話劇舞台、電影放映室等等全部都被拆除，隻剩個黑白電視，但播的也不再是小玉喜歡的節目。</p>
略一打聽，小玉得知：</p>
山本大郎死了。</p>
......</p>
悲傷之餘，小玉感到十分不解。</p>
根據她的判斷，山本大郎最差還有一個月左右的壽命，且以她對山本大郎的了解，隻要她說出了那句“等我一個月。”山本大郎絕對會開始分外注意養生，絕對會竭盡全力等她。</p>
畢竟，他是一個守信之人。</p>
幾十年來從未有失。</p>
可...</p>
在這事關生死的最緊要關頭，他居然失信了？</p>
這是小玉真正疑惑的地方。</p>
於是她便動身前往世田穀區，那裏是山本家居住的別墅所在。</p>
當時的山本家還不似太一如今所見的破敗。富麗堂皇、古玩遍地，每一寸土地、每一縷空氣，都昭示著當時山本集團之富庶。</p>
隻是一塊塊象征死亡的黑布，密布在樹枝、屋簷上的一張張淺草寺得道高僧開光驅邪棺守——小玉本能地對這些東西產生了厭惡之情。</p>
無一不代表著此處剛死過人。</p>
來見小玉的是身著漆黑喪服的山本榮一郎。</p>
此時的他才不過十九歲，相較身材矮小的山本大郎要高上不少，模樣也算俊俏，隻是雙目狹長，減分不少。</p>
“不知...小姐與父親是什麽關係？”十九歲的山本榮一郎，連掃了小玉絕美的麵容好幾眼，才開口問道。</p>
“酒...好友。”小玉隨意答道。</p>
目光全被正廳中央那間黑木棺材所吸引。</p>
她抬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黑白畫像，上麵的男子神情肅穆，嘴唇緊繃。小玉一時間還無法把他和山本大郎聯係在一起。</p>
畢竟山本大郎在她麵前從未露出過這樣的表情。</p>
“嗬嗬，父親一生不苟言笑，搜尋多日，也隻有這張畫像麵色還算緩和些。”山本榮一郎解釋道。</p>
不苟言笑？</p>
小玉實在難以將這個評價用在那個在她身旁傻笑了幾十年的男人身上。</p>
她想用靈力探查一下山本大郎的屍體狀態。可她的小手剛一放在那漆黑棺槨上，便似觸電般驟然彈開！</p>
此番動靜自然全看在山本榮一郎的眼中。</p>
他的神情未有太大浮動，隻是輕笑道：</p>
“這棺材是找土禦門家製作的精品，上麵鐫刻了陰陽師千年傳承的巔峰陣法，具有驅邪降妖之功效。不過因為陣法過於霸道，所以常會失控，普通人也無法幸免。小姐還是不要再碰了，以免發生意外。”</p>
“嗯。”小玉沒說什麽。</p>
再掃視周圍一眼，未發現什麽異常後，便要離開。</p>
這時山本榮一郎匆忙開口，說：“再過三天就是父親下葬之日了，小姐來嗎？”</p>
“來。”小玉毫不猶豫答道。</p>
“還不知道小姐名字呢？”</p>
“小玉。”</p>
...小玉。</p>
聽見這個名字，山本榮一郎頓時恍然大悟。</p>
他回屋翻找一會，便找出一份厚厚遺囑，認真翻閱了起來…</p>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不用愁了。”</p>
......</p>
在東京查探許久的小玉，還是沒找到山本大郎之死背後的任何疑端，就好像他真是因肝癌晚期而正常死亡般。</p>
三天後。</p>
她如期來到了山本家，準備參加山本大郎的葬禮，送送這位酒友最後一程。</p>
可等她的並不是棺槨，亦不是身著黑色喪服的山本榮一郎。</p>
而是兩名土禦門家陰陽師，及一位淺草寺禪師，三位淺草寺武僧！</p>
作為一名正宗青丘妖狐，修行五百多年，接近三尾的存在。</p>
不過是區區陰陽師的陣法、式神、符籙、靈獸。不過是區區和尚的坐法、戒律、金身、武術。</p>
小玉當然是......</p>
完美被抓，丟盡了狐臉。</p>
......</p>
“呸！要不是我為了尋找“涅槃真丹”回東方受了傷，這群烏合之眾能抓住姑奶奶我？”老油條小玉在記憶空間中氣得要死，連心機地“妾身”自稱都忘了。</p>
菜雞...太一麵不改色，敷衍道：“嗯嗯，我也這樣認為的。”</p>
他在意的是剛才那陰陽師使用的手段，其式神及陣法，與鍾神靈術...很像......</p>
......</p>
小玉被抓後。</p>
被掛上了陰陽師的符籙封印，及禪師的坐法亂心，使得她體內靈力盡數無法使用，短時間變得與普通人無異。</p>
隨後，她便被押送到了山本榮一郎的麵前。</p>
看到山本榮一郎，小玉也瞬間明白了為何陰陽師和和尚會來到山本家。都是這個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心髒得和臭水溝一樣的年輕人搞得鬼。</p>
山本榮一郎無視小玉那要殺人的眼神。</p>
自顧自輕笑道：“小姐...哦不對，妖狐。是不是很奇怪，我是怎麽發現你的身份的？”</p>
小玉不答。</p>
山本榮一郎卻不在乎，說：“其實早在半年前父親昏迷住院的時候，我便開始接手山本集團的各項事宜。在那時我忽然發現，父親居然有一筆從20年前就開始的持續大額支出。</p>
“年年金額巨大，甚至在山本集團最為艱難的那年，都從未斷過。</p>
“於是我很好奇，便開始耐心查著。</p>
“後來我發現，這筆支出的對象是一個名叫‘東京超凡事件研究及管理所’的奇怪地方，其地理位置甚至在東京站底下。這可真是讓個人感到驚奇的發現。在人流量如此之大的東京站下，居然藏了這麽個組織。”</p>
“我便開始與這個組織接洽。</p>
“嗬，當然，最開始的時候，管理所的人並不待見我，可當我逐步獲得山本集團的管理權後，他們又開始舔著臉巴結我了。</p>
“畢竟一個將死之人，與一個年輕的新社長相比。這其中的選擇，恐怕三歲小孩都會選。</p>
“於是我終於得知，父親每年送給管理所那麽多錢，是為了保護一個人...不，倒不如說是一隻妖。</p>
“管理所每年都會對東京的靈體、妖怪、甚至鬼神進行探查與登記，對於這些生物，除了享譽人間香火的鬼神外，其餘都是以‘清除’為最優先。</p>
“但父親卻靠著年年龐大資金的賄賂，使管理所改變了對那隻妖的應對方式，將‘清除’最優先，甚至轉變成了‘保護’。”</p>
“而那隻妖的代號為K-7，叫...小玉。”</p>
聽見這話。</p>
悲慟之情霎時充斥著小玉的整個心間。</p>
…20年前，正是山本大郎從她這得知她是一隻狐妖的時間...原來，她能在愈發複雜的人類世界，依然無憂無慮喝那麽多年酒...竟然都是因為他在背後默默付出、默默替她打理一切、解決所有麻煩…他為什麽…從來不說呢……</p>
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眶，山本榮一郎狹長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嫌棄之色。</p>
他沒?
?氣地說：“我跟你說那麽多，可不是聽你哭的。”</p>
他打量著小玉，就像在打量什麽絕世珍寶般，說：</p>
“我想父親這麽一個碼頭苦力工，能變成現在的商業天才，恐怕背後全是你出謀劃策吧？</p>
“說起來我也奇怪許久，父親也不是多麽聰明的人，二十九歲還不過是個酗酒的爛人，可他究竟是為什麽能一下子變得如此會做生意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當得知你的存在後，我一下子全明白了。”</p>
看到山本榮一郎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對父親的鄙夷之色。</p>
小玉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山本大郎。</p>
世人、哪怕他的親生兒子，皆以為他是借助外力才成功。</p>
可隻有小玉記得他白日在碼頭拚命勞作，晚上回家挑燈夜讀。</p>
記得他以莫大毅力戒掉了癡迷多年的酒精，而人也累得愈來愈消瘦的時候。</p>
記得他成功貸了第一筆款時的興奮。</p>
記得他是付出了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辛苦，經曆了一個又一個焦頭爛額的夜晚，才最終逆天改命。</p>
而在他的兒子眼中。</p>
卻是一個全靠外人幫助的幸運兒？</p>
小玉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但很快恢複如初。</p>
於是她怯生生地說：</p>
“隻要你願意繼續為妾身提供保護，那麽妾身自然會幫你出謀劃策，就和那山本大郎一樣。”</p>
一聽這話，山本榮一郎喜極了，整個屋內的緊張氣氛也一掃而空。</p>
他連忙答應：“好好好！”</p>
“但是。”</p>
小玉一句話讓山本榮一郎的喜色稍減，但他依然笑道：“說吧，什麽事？”</p>
“妾身有一個問題。</p>
“山本大郎，是怎麽死的？”</p>
此話一出，山本榮一郎頓時一愣，他趕忙看了一眼房間旁邊正在坐法的禪師和尚，發現其依然麵無表情後便長舒了一口氣，答：</p>
“當然是因為肝癌啊。”</p>
...他在說謊！</p>
小玉能看出來。</p>
這樣一切就都能說通了......小玉暗地控製著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才在禁製中擠出來的一絲靈力，來到自己的玉手之上。</p>
這當然不是用來殺山本榮一郎的。</p>
畢竟此刻屋內還有兩名陰陽師和四名和尚。</p>
哪怕小玉成功得手，她也必死無疑。</p>
而這縷靈力使得她的動作驟然加快！</p>
她正在憑借於此，才能在屋內所有人都沒反應之前，將“涅槃真丹”迅速拿出，吞入口中！！</p>
隨之她強行點燃藥力，哪怕為此付出巨大代價也在所不惜。</p>
刹那間！</p>
鳳羽那似能焚盡一切的藥力充滿整個房間......</p>
......</p>
“隨後妾身趁此突破了陰陽師和和尚的封印，並短暫恢複到了全盛時期，一拳一個臭金身和尚、一腳一個破陰陽師式神...</p>
“...最終成功逃脫。”</p>
記憶空間中，小玉麵不改色說著自己的狼狽史。</p>
“然後便找了個隱蔽的無人之地藏了起來，用沉睡來消化冗雜的藥力及修複新舊傷勢。</p>
“本來估計最少也要百年，隻能在無法親手尋山本榮一郎複仇的遺憾中沉睡......</p>
“可誰知三天前妾身竟突然驚醒，體內殘餘藥力也奇跡般提前消化。妾身查找了兩天，發現山本榮一郎依然有滋有味地活著後，自然是來尋仇。”</p>
看完如此長的記憶畫麵，及聽完小玉的所有說辭後。</p>
太一反問：“也就是說，你其實也並不確定，究竟是不是山本榮一郎殺害的山本大郎？那你當時喊‘還是個殺害親生父親的混蛋’，喊得那麽篤定。”</p>
小玉臉上浮現出些許尷尬，她小聲說：“這不是...當時情況緊急嘛......”</p>
旋即話鋒一轉，神情也變得自信，道：“妾身有辦法求證。”</p>
......</p>
當太一結束洞魂術，從小玉的記憶空間中出來時，外界並沒有過去太久的時間。</p>
就如做夢般。你感覺已經過了許久許久，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中就隻有你醒來時的那一瞬間。</p>
他隨手將為山本榮一郎特殊定製的縛黑棺解除。</p>
這位已經年近半百的男人早已沒有小玉記憶中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在太一的縛黑棺中，他再一次意識到了對麵這位少年的強大，並由此在短時間內思考了許多對策。</p>
冷靜下來的山本榮一郎搶先開口道歉：</p>
“剛才是我唐突了，沒禮貌了些。”他神情難得恭敬。</p>
緊接著說：“您可千萬別信這種妖狐的話，它們最會蠱惑人心了，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信。”</p>
</p>
他回身又從不知道什麽地方扒拉出一個小扁平皮箱，有些肉疼道：“今晚辛苦了......這是一千萬日元，就當給您的幸苦費。”</p>
太一甚至沒看著小皮箱一眼，隻是麵無表情地問道：</p>
“山本大郎，是怎麽死的？”</p>
與小玉當年的問題一模一樣。</p>
這個問題彷佛觸及到了山本榮一郎的逆鱗，他頓時暴跳如雷：</p>
“當然是我殺的啊！你們還要我說幾遍啊！要我說幾遍啊，一直問一直問，你個黃毛小子也是，那隻臭狐狸也是。”</p>
當他發現太一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後。</p>
山本榮一郎兩眼倏忽瞪得老大。</p>
...我都說了些什麽啊...我怎麽都說出來了......山本榮一郎很慌，他扭頭看向那隻四米大長白狐，憤憤指著說：</p>
“是你搞的鬼是吧？絕對是你這個妖怪搞得鬼！”</p>
“他不過是讓你說了實話而已。”太一特地在“實話”二字上下了重音。</p>
......</p>
剛才在記憶空間中，小玉提議讓她一會用妖狐的靈魂暗示，引誘山本榮一郎變得“誠實”，以此用來求證。</p>
聽見這個提議，太一不置可否，隻是看著小玉。</p>
小玉立馬解釋道：“妾...我可不會、也做不了什麽小動作。要是我能隨意控製山本榮一郎說出我想讓他說出來的話，我豈會如此麻煩地讓你來探查我的記憶。我最多也就暗示一下，讓他變誠實些。”</p>
...她沒說謊。</p>
通過正持續在記憶空間內生效的洞魂術，太一能輕鬆判斷她是否說謊。</p>
小玉估計也懂這點，特地還把心機的“妾身”換成了她日常使用的“我”，以防被太一誤判。</p>
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桉後。</p>
太一的目光仍然未撤。</p>
小玉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她問：“帥弟弟還...還有其他疑問？”</p>
“有，你是否對我使用這招，用來影響我的判斷？”</p>
“當然沒有啊！”</p>
...她說慌了。</p>
小玉確實從最初開始，就對太一使過不止一次“靈魂暗示”，可這帥弟弟的靈魂就像是套上了十八層龜殼，或是像鋼鐵般被反複淬煉過幾千年般。</p>
又硬、又大！</p>
每次她一使用，便就像毛毛蟲遇見座山凋。</p>
對方一個彈指就把她給彈飛，同時還嘲諷道：“小老弟，你腫麽回事？”</p>
小玉再一次意識到了她與太一之間的靈魂差距究竟有多大！</p>
嗯...也就差不多一個指尖宇宙那麽大。</p>
...這真的是人嗎？</p>
遇到太一後，小玉被接連打擊得有些懷疑妖生。</p>
聽完她的解釋後，太一才心滿意足地離開記憶空間。</p>
之後便按照他倆計劃中的那樣，誘導山本榮一郎說出了實話。</p>
......</p>
山本榮一郎知道自己走進了圈套，如今已難以全身而退了，便幹脆破罐子破摔，承認道：</p>
———實則是在小玉的靈魂暗示之下，將內心中的真實想法全說了出來。</p>
“對，就是我殺的怎麽了！？</p>
“我這一輩子就沒從那老頭子臉上看到過一次笑臉，說是父子，但根本談不上半點感情。得知這老頭子肝癌晚期要死了我甚至還有些高興，畢竟那麽大的家產就全是我的了。</p>
“可是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老頭子在遺囑中居然準備把所有的錢全送給一個名叫‘小玉’的陌生人，我肯定不同意！這全是我的錢啊！</p>
“我瘋狂奔走，威逼利誘使得那個見證父親立下遺囑的法官改了口，後又上下疏通關係，費盡氣力才將這份遺囑給變無效。</p>
“可就在這時，我發現老頭子居然不想死了！整個人又精神了起來，再度跑回醫院積極開展治療，嘴裏念叨著：‘我還想再活一個月’之類的話。</p>
“嗬，本來我沒多想什麽，可看著老頭子的身體越來越好…我慌了！</p>
“我知道如果當他恢複到能再管理公司的程度後，我這半年做的事就全被發現了，那個被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無效的遺囑，肯定又會被輕鬆立出，屆時一切暴露，我恐怕怎麽都無法挽回......”</p>
山本榮一郎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p>
“那怎麽行啊，那都是我的錢啊！！</p>
他直直指向小玉，瘋狂道：“一切都是我的！這妖狐是我的，山本集團是我的！隻要有了錢，我就能擁有一切，我怎麽能讓她奪走！”</p>
“所以...你就殺了自己的父親？”太一臉上陰晴不定地反問。</p>
“哈哈，對啊，那老頭子本就該死了，我不過是幫了他一程。我特地從陰陽師那裏花大價錢買了一味無色無味的毒藥，他喝了後死得很安詳，這不比那被肝癌折磨死強多了？我這是在幫他！”</p>
山本榮一郎瘋癲笑道，彷佛自己真是拯救父親於水火之中的大孝子。</p>
太一掃了眼小玉，在她那狹長獸童中同樣看到了無邊怒焰。</p>
他歎口氣徐徐說：</p>
“雖然吧，為了不被無良老爹嘮叨，也算是為了維護鍾神家千年來的除靈口碑，在每一次的委托中，我都會認真將其完成。按照老爹的話來說，就是盡量給顧客留下一個完美的除靈體驗.....”</p>
“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山本榮一郎打斷著。</p>
太一看了他一眼，緩緩向山本家大門走去，邊走邊扔手中的五疊萬元大鈔，繼續說：</p>
“在這期間我遇見過各種各樣奇葩的雇主，有饞我身子的、還有饞我身子的、更有饞惡靈身子的。但我也全不計較，隻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將惡靈一一消滅，從不失手，兩年來依然維持著百分百的委托完成率。</p>
“我也早過了那個年紀，說不出什麽‘最看不起不懂得珍視家人的人’這類的中二話語。</p>
“隻是忽然覺得啊。</p>
“在遇到你這種混蛋後，所謂的百分百完成率，根本就沒什麽好堅持的！！”</p>
話音剛落，太一已走至大門口。</p>
他輕打響指。</p>
“啪！”</p>
束縛住小玉的縛黑棺驟然解除，四米白狐的積蓄已久的滔天怒焰在整個山本家內盡情燃放！</p>
太一頭也不回。</p>
走出山本家。</p>
背後隻有山本榮一郎那慘絕人寰的慘叫聲......</p>
刺耳，卻解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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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東京在當時有些嚴格的社會管理製度，公共場合不允許流浪漢睡覺，也不允許進食等等。但在店前的所謂“私人場所”，卻不受這些製約。因此流浪漢或不想回家的人，便取巧般在居酒屋前喝酒、睡覺；在便利店門前吃飯，甚至有些便利店為了攬客，還特地會在門前放置桌椅。但同樣的，作為“私人場所”，如果店家不同意你在這待，那麽你也無法反駁。說個好玩的，正是這樣的製度加上日益增加的人口，導致東京廉價及逼仄的兩平米小旅館的在江戶時代便開始飛速發展，人們普遍認為這就是“膠囊旅館”的前身。</p>
注2：沒這本書哈，玩個梗隨便造了本，懶癌發作不想查資料了。</p>
注3：為宏觀營銷領域範式轉移概念，粗淺地拿來隨便用了幾句。</p>
注4:改編至《山海經》大荒南次一經，青丘山。</p>
PS：這章寫了三天，共1.35w字，本來打算分兩到三天發的，後來想想為了讀者的閱讀體驗，還是一口氣直接發出來吧。免費期間更這麽多，估計都沒碰到過吧，求波推薦票、月票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