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正房西屋,圍著圓桌坐著兩個婦人,一個白發蒼蒼,臉上皺紋很深,老年斑星星點點,是蘇秉的祖母劉氏,住在正房東屋。


    另一個婦人相對於劉氏年輕不少,道道皺紋被時光刻在眼角上,淡藍色長裙裹身,外披白色紗衣,梅花玉簪插髻,雖然淡雅,但端莊大氣,正是蘇秉的母親林含雁。


    蘇秉的父親蘇明正身著陽河郡青香緞做成的對褂,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靜靜地喝著茶。四十出頭,作為他那一輩的長子,他擔負了太多責任,不惑之年,頭發已經半白。


    蘇秉看到父親,內心忐忑不安。蘇秉學習不好,這麽多年來,每次想起父母的期待,他就有很深的負罪感,父母從來沒有嚴厲的批評過他,但他內心的煎熬讓他非常害怕見到父母。


    前一段時間,他被鎮南候世子宗銘打的遍體鱗傷,宗銘不但沒有受到任何處罰,反而蘇明正被巴結鎮南候的人舉報行賄,被巡城院抓捕下獄。


    蘇家托了好多關係花費了很多銀兩才得以免去蘇明正的牢獄之災。蘇秉這段時間在床上養傷,不知道具體花費了多少,可以肯定絕不是一筆小數目。這讓蘇秉更加的內疚。


    這次早飯是蘇明正從巡城院出來養好傷之後蘇家的第一次聚餐。


    金黃色的沉香米和紅色的岩羊妖獸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這是蘇秉和蘇瑾兩人的早餐,武道修煉,搬運氣血,對身體能量消耗極大,需要靈材補充,而靈材售價不是一般人消費的了的。


    窮文富武,並不是隨便說說的。蘇家三個孩子習武,能有沉香米和岩羊肉,已經是不可多得了。


    平日裏清香的米飯和鮮香的羊肉,蘇秉沒有感覺到任何味道,忐忑不安充斥心頭,偶爾抬頭,看到的都是父親麵無表情的臉。


    吃過早飯,待劉氏冷著臉拉著蘇瑾瑜離去,蘇明正臉若寒霜對著蘇秉大聲說道:“逆子,還不跪下!”


    看著父親嚴肅的樣子,蘇秉嚇的臉色發白,“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你幹什麽,嚇著孩子了,”林氏眉心一皺,不滿的衝著蘇明正說道,站起身來,欲把蘇秉拉起來。


    “坐下,平時都是你把他寵壞了,要不然能闖下這大禍嗎。”蘇明正大聲嗬斥林氏,飽經風霜的麵容黑如鍋底。


    “好好想想,錯在哪裏。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起來。”蘇明正丟下一句話,扭頭離開了屋子。


    太陽西沉,日暮黃昏。蘇明正還沒有回來,蘇秉依然在桌邊跪著。


    或許隻有跪在那裏,蘇秉的內心方能安定幾分。想起白天母親所說,他沒有想到,一時衝動給家裏帶來了近乎災難性的後果。


    他自己受傷不說,蘇明正被逮捕,也被打的傷痕累累,為了幫其脫罪,僅上下打點就花費白銀一萬多兩,將家裏的積蓄差不多全用光,並且蘇家最賺錢的天香樓也被人奪了去。


    現如今,家裏就剩下兩個酒莊、四個藥材鋪和二百畝良田,要不是以前儲備的有靈材,今天早上就連沉香米和岩羊妖獸肉都可能吃不到。


    蘇明正兄弟姐妹四人,蘇明正在帝都經商,老二蘇明仁在寧州陽河郡東池縣任七品縣令,老三蘇明建在武威候帳下任從六品校尉,小妹為武威侯側室。


    蘇明正半輩子辛勞,錯過了讀書練武,他將自己的全部期望放在了三個孩子身上。


    蘇秉勤奮刻苦,可惜天賦較低。大哥蘇陽俊天賦上佳,可惜叛逆,貪玩成性,錯過了最佳修煉時間,去年浪子回頭,突破先天練氣境,蘇明正走動關係,給其謀了一個寧國公府侍衛的差使。


    小妹蘇瑾瑜自小乖巧聰明,天賦極高,有可能明年突破先天練氣境,蘇家對其寄予極大期望。


    要知道武者修煉,先是練皮鍛骨、易筋洗髓、錘練髒腑的煉體境,俯髒大成,然後是明勁、暗勁、化勁的練勁境。化勁圓滿,引氣入體,進入先天練氣境。


    能在十五歲前進階先天的,都稱得上絕代天驕,成就超凡生命的幾率遠超常人,一經出現,就是帝國、宗門、豪門大閥重視拉攏的對象。


    蘇家現在崛起的希望全放在了蘇瑾瑜身上,接下來蘇家的修煉資源將優先供應蘇瑾瑜修煉所用。


    想到這裏,蘇秉渾身冷汗直流,多虧靈材家裏尚有儲備,暫時不會影響小妹的修煉,否則,蘇秉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差一點就因為自己的衝動毀了家庭、小妹的未來。


    為了一個不在意自己的人拚死拚活,值得嗎?或許在她眼中,自己就是那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吧。


    蘇秉突然發現以前的自己真是無比的幼稚和可笑,為了她居然敢跟宗銘交惡,真是鬼迷了心竅。


    ......


    月光照耀著庭院,蘇明正走進屋子,從蘇秉麵前走過。


    林氏急急地迎上去,“老爺,趕緊讓二郎起來吧,他知道錯了,你原諒他吧。”


    蘇明正在椅子上坐下後,看著蘇秉,平靜的問道:“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嗎?”


    “我忘了父親的教誨,不該因為慕容冰和宗銘動手,害了父親,拖累了全家,還差點毀掉小妹的前程......”蘇秉說著說著,兩行熱淚順著眼眶留下,哽咽不成聲。


    林氏趕緊拿毛巾幫蘇秉擦掉眼淚。


    蘇明正點點頭,“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真的反思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同窗出頭,不是錯事,為什麽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蘇秉有些茫然。


    “就因為我們弱小,在這個殘酷的世道,弱小就是最大的錯誤。如果今天的我們足夠強大,那麽結果就是另一番模樣。”蘇明正顯得十分激動,“為父時常教育你謹小慎微,可是,你就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將為父的交代拋之腦外,我很失望。


    自從你高祖之後,蘇家每況日下,這些年來,為父謹小慎微,方形成今日局麵,但是,我們依然弱小,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我們不比一根指頭就能碾死的螻蟻強大多少。


    就算不想承認,但那就是事實,作為弱者,必須要認清自己,不自量力的挑戰強者,結果,你看到了。”


    蘇明正喝了口茶,示意蘇秉起來,“武院那邊你不要再去了,本打算等你結業後再讓你幫我打理家裏的商鋪,但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咱惹不起他們,隻有躲著。你明天去藥材鋪,跟高掌櫃學習怎麽經營商鋪。”


    林氏張口欲說些什麽,但最終無奈的歎了口氣。


    聽到父親不讓自己繼續在武院學習,蘇秉心中苦澀,他很想告訴父親他想繼續學習,雖然他次次考核墊底,但在武院有先生教導,比一個人獨自摸索強多了,但是,他不能。這麽些年下來,父母對其武道上的成就已經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了。


    蘇秉心中輕輕的一聲歎息,不上就不上吧,至少父親母親不用再繼續失望。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萬事考慮周全再行動,明天開始,好好跟高掌櫃學習,這也是一門營生的門路。”蘇明正對著蘇秉擺擺手,示意蘇秉離開。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蘇秉心頭不斷地回蕩著父親說過的話:弱小就是最大的錯誤,他不想再犯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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