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令狐府上掛彩擺宴,天剛亮白,令狐沅就已經騎馬趕到八王爺府前。


    花轎子停在門外,一卷紅毯從簷口一直鋪到王府的正堂。


    渭國婚俗,新郎鋪毯,兩廂結同心,百年共好合。


    唐淮安正居高堂,等著女婿行禮。


    “拜見嶽父大人!”令狐沅跪地一揖。


    唐淮安輕笑道:“沅兒,起來吧,日後小女錦雲就托付你來照顧,你若是欺負於她,我唐王府絕不輕饒於你。”


    令狐沅起身拜了一拜,低頭回道:“小婿定當嗬護錦雲,您且寬心。”


    唐淮安起身離開木檀椅,跨過正堂木檻。


    令狐沅一直跟在身後,到了錦雲的院落,推開廂房的門,裏麵的嬤嬤聽得迎親的新郎君來了,就命丫鬟蓋了大紅蓋頭。


    唐淮安簡單囑咐了幾句,就把女兒的手交在令狐沅的手上。女子手背柔滑,微透著一點溫度,他就小心地牽著出了唐王府,抱她坐上了花轎,而後自己跨上馬背,朝令狐府而去。


    入了令狐府,令狐潛用單指摸了摸八字須,夫人和藹恭親地望著一雙兒女拜堂完親。府上皆是道賀的大戶人家,拍手喝彩。


    楚蓉兒則在藥鋪忙活著生意,看到街上熙熙攘攘,一問才知是令狐府的公子結親。隻怪她心大,三月三梨苑之後,是過了七日。


    她今日一身橘色擺裙,收拾了一下藥櫃,又拿出藥鋪的賬簿簡單核查了一下。這齡玉一走,身邊委實少了點歡樂,多了些孤獨感。爹爹也在府上,再沒有什麽其餘的可以照看,就騎馬出了青州,去一趟陽平街,看看齡玉那丫頭。


    進了陶府,蓉兒直接繞過正堂,奔到齡玉的屋子裏。


    齡玉正坐在椅子上抄著詩卷,“皓月鬆崗照,清渠石潭流”,正寫著,見得蓉兒和陶三元進屋,連連擱筆,笑著道:“蓉兒姐姐,你怎麽想起過來了?”


    楚蓉兒搖著手笑道:“我以前認識一個傻丫頭,現在相隔甚遠,又忽然想念,你說如何是好?”


    齡玉拉了拉她的袖子道:“怎麽個想念法,道來聽聽!”


    一旁的陶三元點了幾下下顎,對著兩人淡笑。


    楚蓉兒拉著齡玉的手走到桌案前,指著一行小字誇讚道:“是陶公子教你了罷,這娟秀字跡,進步神速呀!”


    說著,她便吟讀起來。


    “皓月鬆崗照,清渠石潭流!好美的意境啊!”


    陶三元搓了搓手,指著那行小字道:“這兩句在我讀私塾時就頗是喜歡,而今再讀再回味,依舊是妙語串珠,身臨其境。”


    楚蓉兒轉頭邁了一步問道:“齡玉的書法突飛猛進,棋技可有提升?”


    陶三元故賣關子道:“我也不知,這個你還要問齡玉妹妹。”


    “嘿嘿,這是我家妹妹,非彼家妹妹!”


    陶三元移了一下步子,略略尷尬地笑道:“齡玉姑娘,你給楚小姐講講,在棋技訣竅發麵可有頓悟?”


    齡玉伸手摳了摳楚蓉兒的手心。


    “陶公子,蓉兒姐姐向來跳脫,脾性如此,別管她!”


    楚蓉兒伸出指頭指著齡玉的小腦瓜子一戳,嘖嘖笑道:“你個小妮子,這才幾天,就不幫著姐姐說話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喲!”


    齡玉再換一隻手,在她的手臂上一捏,陶三元露齒噙笑,咬了一下唇。


    楚蓉兒走了一步,坐在圓桌椅上,輕喚道:“陶公子,照顧好我家姑娘喲!”


    陶三元儒雅地拍了拍胸,大聲道:“包在我身上,若是你下次再來陶府,我敢保證,她的棋技絕不在你之下。”


    三人相談甚歡。


    陶三元起了興致,問道:“楚姑娘,聽聞齡玉講,你的劍術精湛,可否教弄幾招,指點一二?”


    楚蓉兒淺笑道:“別聽小丫頭片子亂講,指點談不上,就耍幾招罷了,今日出門,隨身也沒挎劍,就借你府上柳劍一用。”


    齡玉那丫頭高興地掂腳鼓掌,憨憨笑道:“又可以看蓉姐姐舞劍了!”


    三人一起步出屋門。


    齡玉乍看之下似乎是三人中最為激動,倒也是她以前每每看小姐舞劍,羨慕那種飛梭輕盈的劍步,實在出彩。


    陶三元命人去自己的房室內拿出他的佩劍遞交在蓉兒手上,不緊不慢地道:“可能比不及你的佩劍,但比一般的凡鐵劍刃應手一些。”


    楚蓉兒附和一聲,“好!”


    楚蓉兒一步掠過簷宇,踩在陶府的青柏樹頭上,單腳騰空,前臂和上軀向前躬出,做一飛鶴姿勢,淡黃衣衫隨風飄擺,宛若仙子蹁躚。


    她禦風飛舞數步,又在陶府的高牆上做了個芙蓉花開的姿態,水袖卷起劍柄,飛劍如雨,在浮空中劃出數十道劍花。腳下一個蝶步,白靴踏在劍柄上緩緩下墜。


    齡玉還凝著眸子沉浸在剛才的一段舞步中,陶三元伸手戳了她一下,方才恍然回轉過神來。


    楚蓉兒剛要收劍轉身,猛然在身後的牆頭上爬起一個後生小子,扒著一塊青磚,騎在牆頭上。


    楚蓉兒嚇得一縮肩,那憨憨小子卻死皮賴臉笑道:“姐姐好劍法。”


    隻聽得旁邊院子裏的丫鬟喊道:“少爺,下來,騎牆危險!”


    那憨憨小子小手臂一揮,喝道:“你們煩不煩啊!退下,本少爺要看仙女姐姐舞劍!”


    楚蓉兒聽後不由會心一笑。


    陶三元哈哈大笑,走過去指著那小子罵道:“小譚子,你給我滾下牆去,哪裏有背後地裏偷看女子舞劍的。”


    小譚子扶著牆站起來,指著腳下兩道挨著的牆壁說道:“三元哥,那我騎你家牆,你接我一下,我下來當麵看仙女姐姐舞劍,成不成?”


    陶三元又氣又笑,一時語氣有些停頓,“小.....小譚子,你笑死我了,不成,你騎我家牆,我就上牆卸了你的小腿!”


    小譚子看他臉色,不像是開玩笑的,隻能委屈地低著頭,一腳踩在自家的牆頭,另一隻腳懸在陶府的牆頭上,還沒踩下去,隻得收回來,呆呆地站在牆頭上,咬著手指。


    “那好吧,仙女姐姐,你先別走,我下牆從正門進來找你。”


    楚蓉兒見這小矮瓜十分逗趣,就一步登上牆頭,抱著他飛落在地上,將小譚子放定。他並不像一般的尋常孩子一樣,見了陌生人就嚇得不敢聲張一語,他倒好,見蓉兒把他抱下牆頭,就拽著她的手臂,讓仙女姐姐再舞劍,剛才抬頭仰觀得不過癮。


    楚蓉兒摸摸頭,想起靖羨跟他一般可愛,這小譚子隻是年歲比靖羨大些。


    “你過去,去你三元哥哥懷裏,我再給你耍幾招。”


    矮瓜很聽話,站在少年身邊。


    少年又打起精神,觀看著楚蓉兒的一招一式。雖然這些劍招沒有凝聚罡力,但其中精妙還是隱藏其中,若是記住了走劍要訣,再掌握一些基本步法,勤快走練幾招,還是能學得一二。


    舞完劍,陶三元跟著學了幾招。


    令狐府上,宴客散了大半,還有十數個壯漢喝著酒水。


    令狐沅回到房室之中,望了一眼紅蓋頭遮掩的錦雲,輕輕揭下紅蓋頭放在一邊,自己拿了一瓶陳釀春燒喝了起來。


    錦雲見況有些不對勁,小聲問道:“夫君,有煩心事?”


    令狐沅默不作聲,盯著窗格子愣愣發呆,舉起酒瓶痛飲一氣,又低頭凝望著手中抓著的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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