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戊子年穀雨,天下著連綿陰雨三日未停,打濕了過往行人的衣角,而我在我出生之時雨停,雲卻未散,於是父親賜名雲菡,蘇雲菡。


    父親是京中正三品官員太常寺卿蘇仲良,所以為人十分謹慎仔細,對我們這幫兒女要求也更為嚴格,從我記事起,我便跟著各樣的女夫子學習,隻可惜世人口中女子的溫婉德行我確是一點都沒學到,反倒是那頑劣的性子卻越來越嚴重。


    年幼時被我氣走的女夫子不計其數,父親沒辦法便找了朝中好友太子太傅孫博鳴來管教我,要說這個正一品為何會和我爹這個正三品的成為朋友,這得從一場找茬來說起。


    孫博鳴雖為正一品的太子太傅,人呢卻是一個不拘於常理的老頭子,總是不喜歡那些每天把四書五經掛在嘴邊的書呆子,已經五十多歲了,卻道:“你們總說我人老德高望重,我這個年歲老嗎?我覺得我一點都不老,是你們覺得我老,你們年紀輕輕卻總把年紀和品德掛在一起,你們難道不知道德行和年紀並無關係嗎?你們誰要是再敢說我老,我就找人剃光你們的頭發送你們去出家。”


    而我爹呢!正好與之相反,因為職位緣故,要求我爹必須每一個細節都要把握好,疏漏不得,碰巧有一日下朝剛出太和殿我這個仔細的爹便和那個不仔細的孫博鳴相遇了,雖都在朝為官卻沒有見過幾次麵,二人覺得既然相遇卻當沒看到不好,於是二人同時決定寒暄幾句便散了。


    ”見過孫太傅,見太傅匆忙是要去哪?“


    ”蘇寺卿好,我這剛與太子下了早課,要去與皇上秉奏太子近況。“


    ”見太傅衣衫淩亂,可是出了什麽要緊事?“我爹的無心之言沒想到到了孫博鳴的耳朵裏就成了諷刺之言。


    ”你這是什麽話,你這是嫌棄我衣衫破舊,我的衣衫跟我要去哪裏有和關係?“


    我爹當時想這孫太傅還真是跟傳言的一樣喜怒無常,乖張暴戾,我自認為沒有什麽得罪你的,你既然出言不遜我為何還要與你客氣,”恕我直言,孫太傅穿的這般確實不宜麵聖,你是正一品,又是太子太傅,應該比下官清楚麵聖應該穿官服,你這於情於法不合,更是對陛下不尊重。“


    孫博鳴一聽,眉毛氣的都豎了起來,心想你這腦子如木魚不懂變通的呆子還敢還嘴看我怎麽教訓你,反嗆到”如若一件衣服就能表示對陛下不尊重,那你讓百姓如何,是否每人都要穿著華貴才好?你們這些書呆子隻知道死讀那書本知識,把腦子都讀僵了。“


    ”太傅此言差矣,為官者當為百姓謀福,當為陛下分憂,當為小輩表率,太傅如此如何為表率,如何教授太子?“


    “你這話是說我不配為太子師傅了,沒想到你人不僅死板連眼睛都是瞎的,我能為師自然是我品學高,能教授太子綱理倫常……“


    “這麽說下官就不得不……”


    “你這人真是……”


    兩人就這麽的在太和殿門口爭論了起來,足足兩三個時辰,路過官員宮女太監沒人敢上前去打斷二人,都怕遷怒於自己,遭受無妄之災。二人就這麽吵著吵著突然覺得對方並不是如自己所想那樣,於是在二人吵得口幹舌燥的時候握手言和了。隨著日子的推移二人相處的越深越覺得對方與自己誌趣相投,於是成為今日無話不談的朋友。


    季節變遷、歲月更替,今年我已六歲,而今孫博鳴成了我的老師,本以為他也會像那些女夫子那樣沒幾日便被我氣走,沒想到反倒是我先被降服了,無論我怎樣頂撞他,他始終笑眯眯的說他原諒我還小,無論我問出怎樣不合常理的問題,他都會一臉嚴肅的思考然後告訴我他的想法,感覺我的每一次出擊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樣,沒有實感。當然如果僅此就臣服於下顯然不是我的性情,我依舊日日找他麻煩給他臉色看,直到半月之後孫博鳴對我說:“從今天開始你做錯事我不會再罰你了,我是你的老師,也是太子的老師,你做錯事,我就罰太子,你看怎麽樣?”


    我當時不以為意,心想做錯事不用受罰當然好,於是我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


    這種想法截止至我把孫太傅的眉毛剃了半邊,他罰了太子抄了五十遍《儀禮》,而第二天我的床上便出現了來路不明的各種毒蟲的時候,我便想明白那老狐狸當日提議的時候那滿麵奸笑的含義……


    或許孫狐狸也沒有想到太子會動用毒蟲,於是把對我的提議也同樣提給了太子,太子做錯事受罰的便是我,於是本一生可能都不會有什麽交集的兩個孩子便暗地裏較起了勁,兩個人受罰越來越重,抄書的次數越來越多……


    豔陽正好,院中傳來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我抬眸望了望,放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看了看才抄了七十變的《史記》,悲從中來,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當即寫了一封信給那位太子,讓孫狐狸轉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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