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洞穴,先鋒薛長老牽著紫蠍子走在最前麵,季缺幾人緊隨其後。</p>


    本來以為會當先鋒的季缺如今反而走在了這最後麵。</p>


    這洞穴大部分時間都隻能容一人通行,於是季缺看到的風景一直很單調,那就是寧紅魚渾圓的屁股。</p>


    初始這洞穴還相對幹燥,而到了後麵就越來越潮濕,洞壁上遍布著青苔不說,還有彌漫的水霧湧來。</p>


    水霧彌漫的時候,一切都變得模湖起來,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p>


    而每當這個時候,寧紅魚的大屁股又提醒著季缺,這世界是很真實的。</p>


    一行人默默走著,總感覺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直至嘩啦一聲,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點水聲。</p>


    被水霧彌漫的空間隨之開闊了不少。</p>


    四人站在水岸,隻見這是一條怪石嶙峋的水道,水麵泛綠,總給人一種藏著龐然大物的感覺。</p>


    老實說,他們幾人都不願意下水,特別是見過那張詭異的鯉魚皮之後。</p>


    雲雪宗雖有一片內湖,可大抵是在陸地上修行的,其中不少人甚至算得上旱鴨子。</p>


    薛長老和羅老頭兒就是這種情況,很少下水。</p>


    季缺遊泳技術尚可,而寧紅魚名字中有一個魚字,泳技大抵應該不會差。</p>


    “哎哎哎哎,小紫怎麽了?”</p>


    季缺忽然蹲下了身子,說道。</p>


    眾人低頭一看,隻見被細線牽著的小紫已從水中浮了上來,肚皮翻在了外麵。</p>


    很顯然,人工呼吸都來不及了。</p>


    於是乎,引路者“小紫”成功離世,成為了他們中第一個犧牲的戰友。</p>


    薛長老挽起了頭發,說道:“我先去探探路。”</p>


    說著,她就跳了下去。</p>


    季缺觀察了一下,嗯,薛長老用的好像是狗刨。</p>


    她的身體很快沒入了幽綠的水中,不一會兒,薛長老就浮出了水麵,頂著半頭綠藻說道:“下麵隻有一條道。”</p>


    之後,四人便入了水。</p>


    這水挺深,可正如薛長老所說,隻有一條道,狹窄的地方,他們甚至需要側著身子遊過。</p>


    暗沉的水域裏,那些沉在水中的石頭看起來就像一個個或站或立的人影,帶著一種驚悚味道。</p>


    老實說,身處這種水域中,人總是容易生出恐怖的聯想。</p>


    咕冬冬......</p>


    平靜的水域裏忽然有暗流湧動,就像有龐然大物在裏麵流動。</p>


    緊接著,四人來到了一處稍顯開闊的水域裏。</p>


    這應該也是一個水洞,隻是要更大一些,洞壁上布滿著青苔,不斷有暗流往下湧。</p>


    薛長老一時不知道是該往上遊,還是往下了。</p>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她在水裏呆了多久。</p>


    暗沉的水域,會讓人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生出影響。</p>


    這個時候,季缺遊到了前方,比劃了一下,示意自己來帶路。</p>


    他剛剛就覺得這地眼熟,直至感受到那暗流有韻律的湧動,一下子明白這是哪裏了。</p>


    這裏是那片內湖的泉眼。</p>


    已來過這裏一次的季缺頓時如回家一樣,順著水流往下遊去。</p>


    他的猜測大概是對的,用現代的話術來說,之前那間丹房其實傾向於陳寒石的實驗室,而陳寒石真正的住處,或者說藏著最大秘密的地方,應該就是之前那口他沒有下去的井裏。</p>


    季缺帶著三人很快抵達了那處水中的回廊,水中那種大魚,以及門窗上貼著的符紙,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注意。</p>


    不過季缺沒有停,徑直穿過了那麵牆,直至在那長著人眼的大魚屍骸前,才停了下來。</p>


    幾人看著水中的那可怖的魚屍,皆眼神複雜,驚奇中帶著點點恐懼。</p>


    直到這時,季缺才想起了一個細節,那就是這大魚的屍骸在這裏存在了多久?</p>


    按道理說,別說這種半截魚屍,就是一隻完整的死魚,多放一段時間也得腐爛。</p>


    </p>


    可這隻長著人眼的大魚屍骸,卻未見多少腐爛的跡象。</p>


    之後,季缺指了指那水中的建築,率先鑽入了那扇泡在水中,卻看起來很新的朱紅色大門。</p>


    緊接著,他們一行人出了水。</p>


    這一次,並沒有那若有若無的呼喚聲傳來,隻剩下了陣陣陰風。</p>


    最終,季缺來到了那口之前他沒敢下去的井前。</p>


    當時他在這裏感受到了恐怖的意味,於是毅然跑了,選擇搖人。</p>


    如今他搖到了三個人,又回到了這裏。</p>


    薛長老剛想繼續打頭陣,結果被羅老頭兒攔住了。</p>


    “薛家妹子,還是我來吧。”</p>


    羅老頭兒是四人中最不起眼的,因為即便同樣是門房,季缺至少年輕英俊,而他卻已是一個糟老頭兒。</p>


    可他卻是這裏境界最高的人。</p>


    用他的話說,勉強到了五境本命境。</p>


    “同樣是丹士,同樣是五境,你還是正義的一方,又有我們三個這麽強力的幫手,你怎麽可能輸?”</p>


    這是季缺之前和羅老頭兒、寧紅魚商量誰適合當先鋒時說的話,當時羅老頭兒一副啞巴吃黃連的樣子。</p>


    季缺以為他偏慫,呸,是行事風格偏穩健,沒曾想,到這關鍵時刻,他卻主動站了出來。</p>


    “果真不愧為前輩,簡直是吾門房界楷模。”季缺忍不住誇讚道。</p>


    羅老頭兒氣悶道:“你再說,再說你來。”</p>


    季缺沒有懼怕的意思,說道:“其實我來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前輩你能把......”</p>


    他話還沒說完,羅老頭兒已率先跳了下去。</p>


    季缺真不怕打先鋒,因為他清楚,以他的運道,即便走最後,都有很大概率會首當其衝。</p>


    他是黴運終結者,同樣的,也是黴運勾引者。</p>


    用季缺的話總結,他倒黴時就像是一個長滿了嘲諷臉的MT,任何不好的事情都無法拒絕向他衝擊的誘惑。</p>


    這口井不到二十丈,很快見了底。</p>


    井底沒有水,隻有一條橫著的甬道。</p>


    甬道很短,幾十步就到頭了,之後,四人就看到了頗為震撼的一幕場景。</p>


    那是一片開闊的空間,高高的洞頂上掛著幾盞長明燈,散發出了冷澹的光輝,地麵上鋪著青石板,青石板的間隙間生長著朵朵蓮花。</p>


    水霧在這裏彌漫,依稀可見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座白玉搭建的亭子,亭子附近是泛著冷光的幽藍冰層。</p>


    一眼看去,你會生出誤入了仙境的錯覺。</p>


    看著這一幕,四人近乎生出了同樣的感受,那就是陳寒石真把自己當成了仙人,於是在這陰暗的湖底空間裏,給自己修建了這樣一座“仙氣飄飄”的洞府。</p>


    如果不是這裏的環境太過陰暗,如果不是這些蓮花長勢太好,有一種病態的豔紅,這裏還真可以稱為“神仙洞府”。</p>


    可惜就是因為這些,這裏非但沒有任何仙意,反而給人鬼氣森森之感。</p>


    走過這處神仙洞府,就有一條狹長的回廊直通深處。</p>


    長廊很深,有風吹來,之前感受到的陣陣陰風,應該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p>


    隱隱約約中,風中彷佛有人輕輕說話的聲音,卻聽不真切。</p>


    這裏,也許離陳寒石的秘密已不遠了。</p>


    他們甚至覺得,隻要穿過這條長廊,很有可能就會看見他們“心心念念”的陳寒石。</p>


    羅老頭兒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走了過去,季缺三人緊隨其後。</p>


    這回廊挺高,至少薛長老身上帶著的燈盞照不到頂,兩側牆壁上滲著水,而且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方形缺口出現在石壁上。</p>


    缺口處則立著一塊木牌。</p>


    木牌暗沉,隻有巴掌大小,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塊死人用的牌位。</p>


    最開始,這些牌位上什麽都沒有,有的破損腐朽了,斑駁的表麵彷佛一張張老臉,到了後麵,季缺確認了這就是牌位。</p>


    死人用的牌位。</p>


    “雲雪宗六代祖師孤辛之神位。”</p>


    “雲雪宗六代祖師孤辛之神位。”</p>


    “雲雪宗六代祖師孤辛之神位。”</p>


    ......</p>


    這到底什麽意思?</p>


    怎麽都是孤辛?</p>


    他一個人要這麽多牌位幹什麽,打麻將嗎?</p>


    看著牌位上那些帶著瘋狂意味的血色字體,季缺忍不住問道:“孤辛是誰?”</p>


    薛長老麵色如霜,說道:“上代宗主,陳寒石是他的親傳弟子,是他把宗主之位傳給了陳寒石。”</p>


    羅老頭兒皺眉道:“那這陳寒石還挺孝順,給他立這麽多這牌位。”</p>


    而這個時候,在這條回廊的盡頭,最後幾個牌位上的字體出現了變化。</p>


    “雲雪宗七代宗主陳寒石之神位。”</p>


    “雲雪宗七代宗主陳寒石之神位。”</p>


    “雲雪宗七代宗主陳寒石之神位。”</p>


    陳寒石明明還活著,卻給自己立了牌位?</p>


    這事怎麽想怎麽詭異,以至於季缺幾人汗毛都豎立了起來。</p>


    更讓人費解的是,這幾個牌位上“陳寒石”三個字是模湖不堪的,上麵布滿了刮痕,就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刮過一般。</p>


    要不是前麵七代宗主的提示,還有他們就是來找陳寒石的,這名字還真不好認出來。</p>


    最終,這條陰森可怖的長廊到了盡頭。</p>


    他們沒有看到陳寒石,隻看到了前方有一間鑲嵌在石壁中的方形屋子。</p>


    從外麵看去,屋子很是粗糙,甚至連門都沒有,隻在右側位置留有一扇窗戶。</p>


    凋花的木窗戶。</p>


    季缺手持著發光的千機劍往那窗戶邊靠去。</p>


    沒辦法,他本來是走到最後的,可就因為這千機劍的光輝最為粗壯,照明最是方便,於是走著走著就成了他走到了前麵。</p>


    在接近木窗戶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緣於他聽到了一點聲音。</p>


    彷佛深水被大魚攪動的聲音,從窗戶口那裏傳了過來,在這漆黑的空間裏,聽起來格外深邃。</p>


    也許,有關陳寒石的最大秘密就在裏麵?</p>


    聯想到之前的種種,他不禁猜測,難道對方是一個魚塘塘主?</p>


    那彷佛大魚遊動的聲音轉瞬即逝,季缺神情凝重。</p>


    他站在了那扇木窗戶前,將手放在了窗戶上,一吸,木窗便被吸開了一條縫。</p>


    裏麵很黑,千機劍的光輝通過縫隙滲透進去,隻能映照出一個模湖的輪廓。</p>


    裏麵不是一個魚塘,而是一個房間,擺放著一口口顏色暗沉的大缸,像是染房裏的那種。</p>


    隨手,季缺將窗戶徹底推開,悄無聲息的潛了進去,如幽靈一般。</p>


    其餘三人緊隨其後,最後進來的寧紅魚很熟練的把窗戶關了回去,沒帶出任何聲音。</p>


    季缺將手中的千機劍舉起,這一排約莫大半個人高的大缸排在一起,在這黑暗寂靜的環境中顯得很詭異。</p>


    啪的一聲清響,季缺低下頭來,發現踩在了一灘水上。</p>


    積水便是從前麵那口水缸中流出來的。</p>


    這房間是密閉的,隱隱中卻有風流過,一些看起來腐朽不堪的木架子放在附近,宛若鬼影。</p>


    季缺調整了下呼吸,往這口水缸靠近。</p>


    千機劍的光輝映照出了缸體的大致模樣。</p>


    整口大缸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奇特之處,隻是缸體邊緣塗抹著朱砂,彷佛預示著裏麵存在著什麽可怕的東西。</p>


    缸口的木蓋子也是平平無奇的模樣。</p>


    可是他卻很輕易的想起了湖底的那些掛著鯉魚皮的墳墓。</p>


    他挖開過其中一個,見到也是類似的缸子。</p>


    季缺站在那裏,忽然有點緊張。</p>


    同樣緊張的還有薛長老他們。</p>


    他們一直靜靜觀察著四周,彷佛生怕有什麽東西會忽然鑽出來。</p>


    吱呀一聲,木蓋子被寧紅魚的刀尖撬開,移向了一旁。</p>


    而缸子四周,四個人手持森寒的兵刃,虎視眈眈的看向了缸體內裏。</p>


    特別是季缺,明明握著是一把尺子一樣的重劍,卻給人一種握著大榔頭的感覺,壓迫感十足。</p>


    缸體裏是暗沉的水,漆黑如墨,千機劍的光輝投射在上麵,泛著青。</p>


    咕嚕一聲,就在這時,水麵抖動了一下,四人呼吸近乎同一時間一緊。</p>


    一張人臉浮在了水麵上。</p>


    四人都沒有動,可呼吸都有點不順暢。</p>


    因為這張臉實在太可怕了些,上麵長滿了灰敗的魚鱗,魚鱗上更是附著著癬一樣的附著物。</p>


    特別是它呼吸時的神態和動作,簡直和浮出水麵的魚沒什麽區別。</p>


    和之前他在湖底墳墓裏看到的東西很是相似,卻又些不同。</p>


    因為湖底墳墓裏的東西,他分不清是人還是魚,而這個,則更傾向於人。</p>


    或者說,更像是生了一種古怪皮膚病的人。</p>


    這張可怕的臉應該看不見任何東西,因為它的眼睛表麵有一層灰色的膜,但是它明顯感知到了季缺幾人的存在,在水中遊曳起來。</p>


    季缺他們並沒有出手,緣於他目前還沒發現對方有任何進攻的意圖。</p>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的說話聲傳來,就像是有人在不遠處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p>


    隨即,聲音又了,變得急促了些許,就像是有人在急促的求救。</p>


    “救我!”</p>


    “快救我!”</p>


    “他們都是鬼!”</p>


    此語一出,四人不禁互相看向了彼此,總覺得暗沉光線下彼此的臉龐都有些陰沉可怕。</p>


    這就是之前那夾雜在風中的聲音!</p>


    季缺不禁想起了白露的說法。</p>


    難道白露當時在祖地聽到的求救聲,便是這種聲音?</p>


    片刻之後,那張可怕的臉隨著咕嚕一聲,消失在了水麵。</p>


    隨之,那種很有古怪的聲音也消失了。</p>


    四周靜悄悄的,這排著一口口大缸的房間,明明一眼都可以看到底,卻給人一種置身無邊深海的深邃感。</p>


    季缺清楚看到,薛長老忍不住摸了摸脖子。</p>


    他知道,那是對方誤以為自己變成了魚,在那裏長出了魚鰓。</p>


    這聲音果然有蠱惑性。</p>


    就在這時,那張臉忽又浮了出來。</p>


    “她來了。”</p>


    這時,幽暗的房間響起了這樣一個聲音,像是某種警醒。</p>


    季缺反應很快,沒有任何猶豫,將手中的千機劍熄滅......</p>


    而幾乎同一時間,四人也各自找到了一口缸掩護住了身形。</p>


    這時,一點腳步聲從外麵傳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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