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將住,風未定,一匹黃驃馬馱著一名年輕女子輕快而過,留下竄竄清晰的蹄印。</p>


    即便是在這寒冬臘月天裏,王花騎在馬上,卻有些春風得意。</p>


    王花和師兄陳竹是年輕降魔者,且是頗有俠氣的年輕降魔者。</p>


    這樣的人不說比長著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卻也差不多了。</p>


    兩人一年來老是在外麵奔波,可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會享受生活。</p>


    不同於老和尚靈玉一直較為清苦的生活,王花和陳竹每年這個時節,也就是臨近臘月這一月時間,總會徹底放鬆下來。</p>


    前麵的就是雲浮山了。</p>


    雲浮山的冬天是極美的,白雪皚皚,梅花飄香,最惹人喜愛的就是溫泉。</p>


    師兄陳竹早已包下了一方小山莊,就是為了賞雪泡溫泉吃火鍋。</p>


    想到泡溫泉時的衣著,王花就忍不住臉紅心跳。</p>


    師兄真是討厭啊,盡想著這些歪門邪道。</p>


    她已渾然忘了,前兩年她在溫泉裏不肯起來,泡得跟個“浮屍”,把陳竹差點嚇死的事情。</p>


    隨著馬兒在山道上前行,夕陽將半數雪層染得一片金黃,這雲浮山的一切美得就像是一幅畫。</p>


    當然,要是沒有那兩個小屁孩蹲在雪地裏拉屎,屁股蛋兒凍得一片通紅,這畫麵無疑會更加美好。</p>


    陳竹包下的山莊位於半山腰,越往上走,四周的梅樹就越多,而屋舍也就越來越少,更顯雅致。</p>


    最終,王花下了馬,抖落一身風雪。</p>


    前方,一個青瓦和積雪交相輝映的山莊出現在視線中。</p>


    黃昏將逝,山莊門前掛著兩盞點燃的燈籠,將雪地映得一片白亮。</p>


    王花不禁鬆了口氣。</p>


    總算在天黑前趕到了。</p>


    她剛一進山莊門,就有兩個漂亮的年輕姑娘迎了過來,麻利的替她脫下了外衫,換上了新的寒衣。</p>


    “小姐你來了,陳公子正在裏麵等你。”左側臉蛋有些小肉的姑娘甜甜笑著說道。</p>


    王花看著這個服侍自己的小姑娘,問道:“你倆今年多大?”</p>


    “回小姐,奴婢和姐姐今年皆是十六,到了春天就十七了。”</p>


    王花拳頭握緊,和善笑道:“很好。”</p>


    這麽多年來,除了有一年她抱怨得厲害,陳竹找了兩個老嬤嬤來服侍外,每年這家夥找的都是年輕姑娘。</p>


    並且都是十六歲。</p>


    她嚴重懷疑,這家夥變成了老頭子,恐怕還是會找這麽年輕的。</p>


    王花決定了,這家夥不收拾不行。</p>


    她喜歡俊男,比如季缺公子那樣的,可就是看看,基本不會上手。</p>


    而這家夥是真找!</p>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p>


    王花帶著火氣往莊子深處走去。</p>


    從這裏,已可以看見青藍色的溫泉水緩緩流過庭院,冒出的蒸騰熱氣和院子裏的梅樹交融在一起。</p>


    可能因為是這溫泉水的原因,本來這白雪皚皚的季節,卻依稀可見些青草野花,很是喜人。</p>


    吱呀一聲,內院的門打開了。</p>


    兩個年輕姑娘不再打擾,躬身站在一旁。</p>


    王花獨自走了進去。</p>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汪如鏡的溫泉水,泉水中央是一棵臥鬆,上麵掛著皚皚白雪,很是雅致。</p>


    這裏應該是一處山崖,從這裏望去,可看見崖下連綿的雪山和鬆林的景致,視線很是開闊。</p>


    落地的燈盞沿著石階去到了屋舍那頭,在這黃昏將逝的環境中,如錯落的星辰。</p>


    師兄雖然長得一般,特別是季缺公子那樣的人站在一起,甚至顯得醜,頭發中間禿了一截後,就更醜了,可王花不得不承認,她對這種地界的審美是挺不錯的。</p>


    這處雅致的山莊,可謂夏觀青蔥、冬賞雪,確實別有風味。</p>


    可以說,他們一年到頭來奔波的近半賞金全部花在了這種地方。</p>


    可是兩人依舊覺得很值,很開心。</p>


    這可以說是他們對自己的犒賞,因為從很早開始,他們就不用靠家裏人給零碎錢花了。</p>


    王花輕車熟路的推開了屋門,發現師兄不在這小廳裏。</p>


    這時,隻剩下了一抹光線依依不舍的掛在天邊,天地一片晦暗。</p>


    廳堂裏隻點著一盞油燈,將正中央的那幅雅致的梅鹿畫照亮,其餘地方卻顯得黑幽幽的。</p>


    “師兄?”王花疑惑道。</p>


    她走過了那處廳堂,一條回廊後麵,就該是兩人住宿休息的地方了。</p>


    想著那兩姑娘沒有進來,她本來有點冒火的心情緩解了些許。</p>


    哼,等會兒看他表現。</p>


    回廊盡頭,左側的一間屋子燃著燈火。</p>


    “師兄。”</p>


    王花開心的推開了屋門,卻發現這裏也沒有人。</p>


    桌子上點著一盞燈,而旁邊的床鋪一時顯得有點淩亂。</p>


    “搞什麽?捉迷藏?”王花困惑道。</p>


    按道理說,捉迷藏這種把戲,也該泡溫泉時才會有。</p>


    她還記得前年,師兄和自己在溫泉裏捉迷藏,結果師兄一路潛到了泉眼附近,臉上燙了幾個包,可把她笑死了。</p>


    隻是看著這空蕩蕩的屋子,以及外麵漆黑的房間,王花本來輕鬆的心情鬱悶了幾分。</p>


    哼,一點風情都沒有!</p>


    “師兄,你再不出來,別怪我等會兒銀針伺候了!”王花威脅道。</p>


    沒有回答,屋裏屋外都靜悄悄的。</p>


    想著師兄有時候會玩幼稚的把戲,王花已冷不丁的將一串針握在了手裏。</p>


    這些說是針,倒不如說是一根根釘子,挺粗,看起來頗有壓迫感。</p>


    王花保證,如果對方敢幼稚的嚇她,她鐵定會讓對方欲仙欲死。</p>


    這個時候,她忽然注意到了那淩亂的床鋪上,一疊被子蜷在那裏,裏麵像是躲著一個人。</p>


    </p>


    王花手握著針走了過去,扯住被子一角,一掀!</p>


    被子裏沒有人,卻有些零散的骨頭。</p>


    這些骨頭很細,應該是雞腳的。</p>


    她不由得有些來氣,師兄竟然一個人窩在床上偷吃燒雞腳,還吃這麽多。</p>


    她和陳竹都有窩在床上吃東西的習慣,可是看到這近乎裹了半棉被的雞腳骨頭,心頭還是生出了一點怪異的感覺。</p>


    這雞腳再好吃,也不能吃這麽多吧?</p>


    是的,這些雞腳骨頭少說也有幾百隻,這得有多少隻燒雞失去珍貴的雞腳。</p>


    最為關鍵的是,太幹淨了。</p>


    每一隻雞腳就像是被反複啃食、吮吸了好些次,以至於很多雞腳都被吸骨折了。</p>


    到了這時,王花的心情已不輕鬆了。</p>


    怎麽感覺很變態呢?</p>


    她不由得拿起了油燈,環顧了一下四周,最終發現窗台上也有碎骨殘留。</p>


    吱呀一聲,窗戶被推開,是一處向下的斜坡。</p>


    這時已完全入夜,四周黑漆漆的,在手中燭火的照耀下,依稀能看見一串亂石的反光。</p>


    緊接著,王花在窗外發現了一些碎骨。</p>


    她順著斜坡往下走,地麵上果然出現了些許腳印。</p>


    因為雪已停了一段時間,這些腳印雖然很淺,卻也是一目了然的。</p>


    王花知道,這就是師兄的腳印。</p>


    她順著腳印來到了坡道下方。</p>


    這山莊很大,她已不知道這裏到底是哪裏,隻覺得這下方的屋子應該空了挺長一段時間了,她走在其間,能清晰感受到蛛網被自己撞斷。</p>


    沿途的柱子也有些斑駁。</p>


    繞了兩個彎後,一扇開著的窗戶呈現在她視線裏。</p>


    夜幕下,這扇開著的窗戶就像是一個個黑漆漆的洞口,甚至可以說是妖魔的嘴巴,看起來深邃且瘮人。</p>


    這個時候,王花神經已完全繃緊了。</p>


    因為她很清楚,每次享受的時候,自家師兄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最好旁邊還有十六歲的丫鬟服侍。</p>


    師兄沒道理來這裏。</p>


    可是她應該來過這裏了。</p>


    王花拿著燈盞,靠了過去。</p>


    下一刻,她身體僵硬在那裏。</p>


    緣於她看見了好多人的手指。</p>


    破碎的手指。</p>


    那些手指擺在一張桌子上,有的明顯被咬壞了,卻不見血,看起來格外詭異。</p>


    她想起了那些雞腳,再聯想到這些人指,師兄總不能......</p>


    一種巨大的恐懼感襲來,讓王花遍體生寒。</p>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她對師兄的抱怨,跟個小孩一樣愛啃手指。</p>


    難道師兄從那時就中招了。</p>


    王花心情一下子急切了不少。</p>


    她輕輕一抬步,就無聲無息從那扇窗戶跨了進去。</p>


    這屋子應該是間廢棄的廚房,蛛網在角落的幹柴間伸展開來。</p>


    王花屏氣凝神,環顧四周,包括橫梁都看了一陣兒,確認沒有藏著什麽的時候後,這才敢把視線重新放在桌上的那些手指上。</p>


    直到這時,她才看清桌上有些粉末,而那些人指也蒼白得過分。</p>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隻,一捏,手指變成了一灘爛泥。</p>


    她這才知道,這些手指是假的,應該是麵粉之類的事物做的。</p>


    隻是做得太過惟妙惟肖,加上光線暗澹,她之前才一直誤以為是真正的手指。</p>


    怪不得不見血。</p>


    也就是說,師兄其實沒有吃人的手指,隻是出於什麽目的,做了這些東西。</p>


    王花恐懼的感覺稍減,卻更加擔心起陳竹來。</p>


    “師兄?”</p>


    王花手拿著燈盞,呼喚道。</p>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麽,她總覺得自己的聲音陰森森的。</p>


    地麵上散著些粉末,王花很快發現,它們通往的是這廚房裏的灶台。</p>


    這灶台很久沒人用了,上麵鋪滿了灰塵,也沒有架著鍋。</p>


    在燭火的映照下,那空蕩蕩的灶台,特別是應該架著鍋的洞口,黑漆漆的,看起來特別瘮人。</p>


    王花額頭上出現了些細汗,手握著銀針,緩緩靠了過去。</p>


    她握著燈的手很緊,神情很凝重,慢慢伸出腦袋往灶台內看去。</p>


    這灶台不小,可以放三口鍋,連上背後那燒火的洞口,加起來就有六個洞口。</p>


    他沒有去管那背後燒火的洞口,而是徑直往灶台麵上的洞口看去。</p>


    第一個裏麵,隻有一些黑灰和燒掉的木頭。</p>


    第二個裏麵,隻有一張人臉。</p>


    師兄陳竹的臉。</p>


    王花全身劇烈顫抖起來,因為她覺得對方像是死掉了。</p>


    滴答一聲,一點燈油不小心從上方墜下,滴在了陳竹那蒼白入紙的臉上。</p>


    下一刻,陳竹猛的睜開了眼睛。</p>


    “活了?”</p>


    王花嚇得一抖,手中銀針本能反應的射了出去,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燈火搖晃。</p>


    下一刻,就聽見了被紮成麻子臉的陳竹哭嚎的聲音——“師妹,你總算來了!別怕,我隻是把自己鎖住了。”。</p>


    王花趕緊趴在灶台前,近乎帶著哭腔道:“師兄,你怎麽了!”</p>


    陳竹一臉痛苦道:“師妹,我忍不住了,我如果不把自己鎖住,可能會把自己手指吃掉。”</p>


    隨即,他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忽然笑著道:“你的手指好像也很好吃。”</p>


    說著,他腦袋就要往上竄,嚇得王花又射出幾根“釘子”。</p>


    結果隻聽見鐺的一聲,陳竹的身體被卡住了。</p>


    那是一個“黑盒子”為基底的架子,卡在了灶台裏,把他架在了上麵。</p>


    陳竹一下子冷靜下來,說道:“師妹,再給我加兩道鎖!我要忍不住了,快去請季少俠和寧姑娘!”</p>


    鐺鐺鐺!</p>


    陳竹掙紮著要往外冒,震得整個灶台都在搖晃......</p>


    季缺來到降魔樓分樓,得知陳竹和王花出去泡溫泉去了,不由得鬱悶道:“這種好事竟然不叫上我?”</p>


    “那他們去哪兒泡澡去了?”</p>


    樓裏的這位門房並不清楚,搖頭道:“季公子,別人小兩口去泡澡,你去摻和什麽,就不怕被人打。”</p>


    季缺反應過來,說道:“也是。”</p>


    這時,他不由得想到了一個問題。</p>


    如果他去泡溫泉,要找一個同伴去,該找誰呢?</p>


    季缺腦海裏第一反應不是小白露,也不是女上峰寧紅魚(他怕把持不住。),而是唐衣。</p>


    好兄弟唐衣。</p>


    老實說,他和唐衣做了那麽久好兄弟,竟然沒有一起泡過澡和撒過尿。</p>


    這屬實不太夠兄弟。</p>


    不由自主的,他又回憶起了向寧紅魚請教的問題——“上峰啊,你們易容能改變喉結嗎?”。</p>


    “就是本來是女人,卻能像男人多一個喉結,吃飯說話都沒有問題,還靈動自如的那種。”</p>


    寧紅魚當時的回答是——“隻要技巧足夠,別說改變一個喉結了,就是脖子上一下子多幾個喉結都沒問題,難的是十年如一日的保持。”。</p>


    如果說唐衣真的是假扮的話,他是真的從未露出過任何破綻。</p>


    於是乎,如今的季缺更傾向於唐衣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子。</p>


    就在這時,一隻雪鷹急匆匆的落下,發出了一聲嘯鳴。</p>


    降魔樓內的人一看,驚呼道:“急!陳管事出事了,快去請季缺公子和寧紅魚姑娘!”</p>


    季缺一下子出現在對方麵前,說道:“你們要找的好像就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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