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日頭西沉時候,時月搬了一條小板凳坐在帳篷門口,時而抬頭看看天空落日,時而看看遠處的兩匹馬和那個人。


    這般“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象在雪海是不多見的,就這草原的蒼涼與大河蟒蟒雪海便不能比。


    隨著身體的逐漸恢複,作為雪海人的她便越來越習慣這寒冷,甚至是喜歡。但令她不明白的是獨孤遠塵似乎也不怕大漠風雪,此刻的他穿著一身麻布單衣正在雪龍背上迎風馳騁,馬背起伏他便像極了將欲騰空的老鷹。


    那匹雪龍黑馬兒她依舊沒能馴服,就連獨孤遠塵也不能說把它馴服了,但他總能讓那馬兒乖乖聽話而她卻不能。所以心中難免疑惑,但仔細觀察了許久也沒瞧出其中訣竅,難道他是相馬的?


    獨孤遠塵騎著雪龍沿河跑了十來裏又折返回來,大概是意興闌珊,一揮馬鞭雪龍馬鞭踏著碩大的蹄子朝帳篷奔來。


    獨孤遠塵在時月麵前賣弄了一下騎術,還不等雪龍完全停下便一個縱身飛躍下馬,然後故作瀟灑一甩韁繩讓馬兒撒腿離去。


    時月雖然視而不見,但仍然驚訝於他高超的騎術。


    時月從來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獨孤遠塵也不是個多話的人,起碼在時月恢複之後他的確很少說話。


    所以他倆在一起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安安靜靜的,或烤著火或看著落日吹著風。


    “你現在已經能夠行動自如,我也是時候該走了。”獨孤遠塵拍了拍手,想來是盡了興致。


    時月一時間沒有說話,她竟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沒想到先說要走的居然是他。


    “什麽時候走?”


    “大概明後天。”


    “哦。”


    然後又是一陣無言。


    時間過得快,冬月來了一半再等不了多久就進了臘月,到了臘月時間便像飛一樣眨眼就會到年底。


    獨孤遠塵抬頭看了看天,近來天氣好,出門在外耽擱的事情也多,趁著這天氣還不算太冷他得趕緊走出草原,至於要去哪兒,卻沒個定數。


    廢丘回不回?得回。


    可終究不是非得要緊趕慢趕回去過年。


    像他這樣的人在哪兒過年不一樣?在哪兒不是吃肉喝酒?


    在哪兒過年不熱鬧,在哪兒過年又不孤單?


    他愛喝酒,但走了這麽長的路,喝了這麽多的好酒,他卻從來不貪杯。


    以前過年的時候他總是要多喝幾杯的,那時候也像現在這般遊蕩,但總有個地方過年的時候想著要去。


    因為那時候她在。


    所以酒總是要多喝幾杯的。


    但自從他那一劍刺出去,就再也沒有“多喝幾杯”過。


    自從那一劍過後,他依然漂泊卻再也沒有一個不管不顧要去過年的地方。


    而那個人,終其一生可能也無法再見。


    但他多了個要去的地方——“極劍門”。


    隻是這極劍門卻無人知曉,所以他隻好繼續四處遊蕩。


    獨孤遠塵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黑色劍鞘,目光竟然出奇溫柔,“再有四十來天該過年了啊!”


    時月來不及思考他這沒來由冒出的一句話,因為此刻的她感受到他前所未有的孤獨、渺小。


    但這樣的感覺一閃即逝,獨孤遠塵又恢複了以前的模樣。


    “一天神神秘秘的。”時月看著獨孤遠塵遠去的背影心裏犯嘀咕。


    突然,雪龍馬發出一聲嘶鳴,遠處的山包上積雪已經化完,兩騎牧民打扮的人馬在上邊立了一會兒轉頭離去。


    獨孤遠塵臉色沉重走回帳篷。


    “出什麽事了?”時月看出他的不正常。


    “這不是牧民。”


    “你怎麽知道?”


    “牧民的馬不是這種氣質,隻有軍馬才會如此森嚴。”


    時月一下子明白了。


    因為她知道“軍馬”來自何處。


    獨孤遠塵說完這句話再沒開口,隻是埋著頭做事。裹好兩床棉被,再把肉分成兩包,裝了四代水,把時月待逐月射日搬到帳篷邊來,一聲響亮的口哨在安靜的草原傳開。


    白馬兒此刻正被黑馬追著跑,突然它不顧攆在它屁股後麵要咬它屁股的黑馬向獨孤遠塵跑來。


    聶笑將收拾出來的東西分成兩份一包一包捆上馬。


    “來的應該是刺殺洛康王的幕後主使,前些日子大雪不便行馬,這會兒多半是檢查戰果來了。草原的軍隊曆來是以兩人為伍打探消息,跟在後麵的大概是三十人的隊伍。其中一隊打探到消息之後隊伍會原地等待其他人馬歸隊再出擊,這一來二去該要有兩個時辰。”


    打探戰果當然也順帶掃除障礙,得知洛康王還活著的時候,那麽刺殺洛康王的人就沒有活下去的資格了。


    “雪龍跑得快,你待會兒騎它。放心騎,它不敢調皮。我和小白的關係比較親密,它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它。”


    “馬上有棉被幹肉和清水,你騎馬一直往東,進入西明國境內就安全了,等完全恢複後你在回雪海不遲。”


    “你可以放心的走,我留下來吸引住他們,然後我會往北。”


    “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們會一直被我牽著鼻子走,但也不排除會分出部分兵力向東追擊。不過盡管是這樣也不用擔心,雪龍馬可以不分晝夜一直跑,你隻要辨明方向往前跑他們就無法追上你。”


    “帳篷我會燒掉,你想想還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裏麵……嗯,我想應該也沒有了。”


    時月看著突然話多起來的獨孤遠塵,像個聽話的孩子一樣坐在那兒聽著他的安排。起先她是沒明白他的意思,當她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在獨孤遠塵的催促下騎上了馬,雪龍馬果真比平日安分了許多。


    時月一直到現在都不敢確定這是真的,“你現在真的不走?”


    獨孤遠塵沒有說話,一掌拍到雪龍馬屁股上,雪龍便噌的一聲彈了出去。


    時月一手抓著韁繩匆忙回頭,沒來得及說一句話,隻看到了獨孤遠塵揚起的揮動的手和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像極了當初她醒來時的模樣。


    “呼……”風越來越大,馬蹄聲越來越急,站在原地的那個人也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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