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還未明,通往風月集的土道上響起“嘚嘚”的馬蹄聲,夜間霧氣結成的明霜也被踩的稀碎。十來騎人馬呼嘯而至,在剛看得到風月集那兩條高聳的石柱時勒馬而立。


    肉和尚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夜間騎馬辯不明方向,是以到了何地界心頭也沒個眉目,想觀察一下周圍情況,但放眼望去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他馬鞭往前一指,問少白舒“小娃兒,知道前麵是哪兒不?”


    少白舒一臉苦笑,心想“一整夜都是跟著你在跑,我哪兒知道到了什麽鬼地方!”


    肉和尚瞧他的表情就知道沒戲,於是招呼近旁的一個漢子前去打探。趁這當間兒從懷裏掏出隻挺大個的花斑蜜蜂,蜜蜂一脫手“嗡”地一下,眾人隻覺得麵前刮來一陣風,不知竄到哪兒去了。


    漢子來報說依稀能看清是個叫“風月集”的地方。少白舒心下茫然,“‘風月集’?這是啥地兒?難道出了草原了?”


    少白舒越想越不對頭,低頭踢了兩腳泥土拔起草根一看一聞,如此一來心頭疑惑更重。“泥是草原的泥,草也是草原才有的草。可對草原他不敢說十來十知,怎麽也得十知八九,但怎麽就沒聽說過‘風月集’呢?”


    “你看清楚了可真是‘風月集’?”


    那漢子見頭領不信,再加上那牌匾破爛天色又暗便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我看不大清,但看著像是。”


    少白舒想了一下也便釋然,草原這麽大萬一恰好沒來過這地兒呢!


    那花斑大蜜蜂不大會兒就飛了回來,在肉和尚耳朵邊盤旋一下便自己慢慢扭著粗胖的身子鑽進衣服裏。


    一旁的人早已見怪不怪,一路走來這樣的景象已看得不是一次兩次,初時還覺得驚奇多看兩眼,次數一多便習慣了。以往這隻大蜜蜂一回來和尚便要下命令往哪邊走了,然後再由人留下記號以便上後麵百多人的大部隊跟上來。


    但這次情況有所不同。


    肉和尚猶豫了半天,最後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高聲喊了一句“原地休息!”然後找了五六個人等天亮以後進城打探情況。


    少白舒不明白這樣做的用意,問道:“大師懷疑那一男一女躲在這集市?”


    肉和尚道:“他們雖然逃的快,但憑他們身上的傷勢來判斷不可能一直這麽逃下去。”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沒說,這次蜜蜂帶回來的信息是氣味在這兒不見了,而且風月集的方向什麽味道也沒有。


    “什麽味道也沒有”這本就是一個奇怪的消息。


    順著集市主道路往東大概二裏地,有一處寬敞的大壩,大壩盡頭有座廟,廟前立了兩座高聳的石塔。


    寺廟無言的站在那兒,廟牆淡黃色的外衣已有不少脫落,牆體也殘缺破敗露出些許窟窿,往日的香火鼎盛早已化作了現在的冷淡不堪。


    但今天的寺廟又有些恢複了往日繁華的跡象,沿著壩子的外沿不少人圍成了個半圓。中間的空地上擺了一張木桌和一把椅子。椅子上躺了個人,頭發蓬鬆油膩額前幾處還起了結,黃皮瘦臉頂個大酒糟鼻,雙眼也混濁得很。這人坐不像坐,站不像站,那姿勢隻能用“躺”來形容才比較貼切些了。


    也不知他從哪兒找來一隻用紙包著的燒鵝,盤子裏還有些牛肉,桌上放著個又黑又大油得發亮的酒葫蘆,一看便知這葫蘆原先的顏色絕不是黑色。


    他也不管圍在旁邊那群人看他的眼神,自顧自用手吃著盤裏的牛肉,也沒雙筷子就用手“唰”的一下扯個鵝腿往嘴裏塞,“啵”的一聲打開酒葫蘆拿得老高往嘴裏倒酒,隻聽得細成一條線的酒水“叮咚叮咚”往嘴裏倒半天,卻不見得滿出來。原來他每次要滿的時候喉結上下一動竟給喝了下去。


    也不知他一口氣喝了多少,約麽得有小半壺,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酒葫蘆,“額……”地一聲打了個長長的飽嗝。


    “大清早就吃這麽多?”遠處人縫裏擠出個人,雙袖挽成手肘,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手裏也拎了個酒壺。


    獨孤遠塵遠遠望去,這人不是肉攤旁喝酒那男子嘛!當初他還仗義執言來著。


    “不吃飽點怎麽和你打?”那漢子聞聲頭也不抬繼續往嘴裏塞肉。


    “也是。”


    後來這男子也不講究,同樣過去撕下另一條鵝腿吃起來,沒有坐的地方便將屁股放到桌麵上。


    從兩人的行為來看真像兩兄弟,穿衣打扮都不講酒,都愛喝酒,區別在於後來這男子看上去要比椅子上那男子幹淨些。


    “非要和我打?”後來這男子問。


    “非打不可,咋地你不會是掉了境界怕被我打死吧?”


    “那倒不是,就是嫌麻煩,懶得打。”


    “哦,那你打死我就行了。”


    後來那男子歎了口氣道:“人人都是求活,你卻偏偏求死,我這輩子遇到你也算是倒血黴了。”


    兩人雖然說的是你死我活的話,但做派卻像是多年老友。


    藥鋪從來都很昏暗,因為它沒有窗戶。屋子中間坐了個光著膀子抽山煙的人,光線本就昏暗再加上煙霧一繞,讓人看不清他的臉,隻是抽煙的時候偶爾有火星,但胸前掛著那把砍肉的刀卻異常顯眼。


    那抓藥的藥童用手扇來扇去想把煙扇開,但任由他怎麽努力煙都紋絲不動。於是他把目光頭像了掌櫃,心裏想著“趕快讓他走,熏的一個客人也沒有了。”


    老掌櫃一身黑色長衫,招了招手示意那孩子去後邊休息,這兒的事交給他來處理。


    孩子臨走狠狠瞪了那抽煙男子一眼,豈料那抽煙男子突地“啊……”一聲怪叫,嚇得孩子趕緊躲到後麵去了。


    “你這是幹什麽,嚇唬小孩?”老掌櫃徐徐道。


    抽煙男子大聲道:“你還在這兒不慌不忙,我看啦這鎮子今天就得毀咯,到時候我們就都成罪人啦!”


    “不得不得,鎮子咱會毀哦!”


    “你還不信,我昨天問了,他沒回答,但從他語氣來看十有八九是掉境界了。這還不得被卓不凡打死啊,然後兩敗俱傷,‘天上閣’趁機借口收魂,然後就把我們的魂都收了。”


    老掌櫃道:“從來隻聽說境界上升,還沒聽說能掉下來,這事你信嗎?要真是這樣那他還成了古今第一人了。”


    “且莫管這事真假如何,也莫管我信或不信,現在鎮上有兩個外人,鎮外還有一大幫,都來陪葬?這事你說怎麽辦吧?”


    老掌櫃沉吟一聲,“這一方天地可不能死外人啊!”


    “來福呢?這事兒不是歸他管嗎?”


    “你還指望他?早敗倒在他老板娘石榴裙下不管事了。”


    “說到底這事兒怪卓不凡,在哪兒打架不是打非得到咱們‘風月集’。”


    “你能拿他怎麽辦,就為了‘不凡’兩個字,別人求活他求死這不是‘不凡’,是‘傻’。”


    老掌櫃歎了口氣:“也不知最後誰生誰死。”


    “我看卓不凡活下來的可能大些,這麽些年他一直在修行悟道,反觀那人,四處野遊還被外界人打掉了境界,此消彼長生死已經很明了了。”


    老掌櫃心中自然清楚,若是那人境界仍在,勝負便沒有懸念了,關鍵是他現在境界掉了,掉多少還不知道。


    “以前他想做第一人,沒人承認他,於是他生生將封神時代初封神定的五大神位打敗,自己封了第六大神,如此人物境界怎會被人打掉呢?”


    那抽煙的漢子嘿嘿兩聲:“這下他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人’了,隻不過多了兩個字,‘天下掉境第一人’。”


    老掌櫃看了他一眼:“後散仙時代的人走的路子不同,又都是怪人……”


    談到“怪人”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神裏看到了“華少峰”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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