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倒是鬧騰。”</p>


    已經位極人臣的李東陽今年五十四歲,都說五十知天命,回顧半生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命數,也看清了這大明朝的命數。</p>


    書房裏昏暗,今天是初三,朝廷上下休沐。</p>


    但他依舊如往常一般坐在桉前,眼眉低垂,整個人像是睡著了一般。</p>


    “父親在擔心什麽?”一道聲音忽的在黑暗中開口,是個青年人,坐在書房下首的椅子上,整個人淹沒在黑暗裏。</p>


    “野狗爭食,自是沒什麽可擔心的。”李東陽緩緩抬起了頭,昏暗的燭光深陷在他臉部的褶皺之中。</p>


    “真正的狼都在暗處藏著,可怖至極。”</p>


    “東宮也換了天地,太子是教不了了,能夠獨善其身都是件奢侈至極的事情。我向聖上遞了三次辭呈,都被駁回了。”</p>


    “父親!何至於此?”青年人大驚失色。</p>


    他的父親是禮部尚書內閣之一,太子少保,權柄治國數載。</p>


    內閣三學士之中,俗稱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之一的李公斷指得就是李東陽。</p>


    一朝閣老,頹唐至此,除了晚年喪子之痛外,似乎還夾雜了某些絕望的情緒。</p>


    李兆蕃是繼子,李東陽的四弟的兒子,過繼給子嗣斷絕的李東陽。弘治十四年七月,李東陽最後一個子嗣,長子李兆先病死。</p>


    同年十一月,李東陽在房山給自己挑好了墓地。</p>


    現在是弘治十五年正月初三,李兆蕃完全有理由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因為悲痛過度,萌生了退意。</p>


    “要變天了。”李東陽眼眸灰暗,情緒似乎異常的低,“東宮的虎已經長成了,聖上也不再是以往的聖上了。”</p>


    “年後給你乞了監生,我再遞一次辭呈。”</p>


    “是,父親。”李兆蕃應聲道,他沒有太多的野心,既然父親要退那就退吧。</p>


    朝廷近年來的氣氛確實不怎麽好,京城之中的治安也是亂糟糟的。建昌伯仗著有個皇後姐姐,光天化日縱奴行凶都是稀疏平常的事了。</p>


    相比於這些通天的權貴,昨晚南城與西城的動靜確實隻是野狗爭食。</p>


    外戚幹國,內宦亂國。</p>


    李兆蕃深知自己的父親看得比任何人都遠,既然連他都萌生了退意,恐怕這朝廷果真是成了渾水之地。</p>


    隻是.......東宮之虎是指?李兆蕃想不明白,他還未通過科舉考試,暫時連步入朝廷的資格都沒有。</p>


    小巷裏,秦有民被拋棄在了牆角,秦墨一行人早就大搖大擺的走了。</p>


    天快亮了,他們趁著夜色掩護,又放了幾處火。</p>


    南城三大家族,能燒的不能燒的,通通被秦墨燒了一個遍。</p>


    一夜火光亂城,南城兵馬司與西城兵馬司悉數被驚動,奔襲了一夜卻沒抓住一個賊人。</p>


    燃燒彈小巧不易被發現,甚至不需要倒油就能爆燃。隻需要有氧氣,就會在空氣中不斷燃燒,見什麽燒什麽。</p>


    兵馬司沒見過這玩意,自然也不會注意到現場被燃燒扭曲的小鐵塊。</p>


    查了一夜,最終也沒查出什麽東西。巡城禦史發了好大的脾氣,兩城的兵馬指揮使倒是顯得有些油鹽不進。</p>


    </p>


    起火地方少,範圍也小,不過就是幾家大族而已。</p>


    那群人相互報複是常有的事,既然沒涉及到平民,兵馬司出出人馬帶著一行火甲該查查,該滅火滅火。</p>


    難不成真要兵馬司給他們查明真相,給他們當刀子使?</p>


    皇宮裏那位不怪罪,一切都是小事,上報的時候也說的是大族之間攀比,年歲點燈意外起火。</p>


    抓不到人那可不就是意外,難不成大過年的要報個追查不力?</p>


    大過年的,可算了吧,沒人會糾結這種小事。</p>


    果然,皇帝忙著祭祖,各種亂七八糟的禮製,哪有時間過問這種小事。既然是小族之爭,各自敲打就好了。</p>


    秦墨這一把火,徹底將南城三家與西城幾家的團結的氣氛給燒沒了。想要一起對付京城王氏,還是算了吧。</p>


    各個都焦頭爛額,又是惶恐,又是生疑。</p>


    既然人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放一把大火,那來日就能發狠取了各家性命。鬼也惡的,人怕不要命的。</p>


    所有的計劃、信任,都隨著這一把大火燒了個幹幹淨淨。</p>


    秦墨也早早的出了城,來到了莊子上,和二娘聚在了一起。五個莊子,三個封閉實驗,兩個正常運作。</p>


    二娘所住的莊子就是其中一個最大的的,裏裏外外都幹淨。</p>


    離會試隻有一個月的模樣,秦墨也幹脆住在了莊子裏,整日看書備考,偶爾也去三個實驗基地巡視一番。</p>


    實驗室早已擴大了一倍,從幾間實驗室變為了實驗基地。</p>


    參與其中的人手都是二娘的人,秦墨沒有用成五的人,太雜也不放心成五。到底是好勇鬥狠之徒,手下人也沒什麽氣候。</p>


    時間一晃,元宵將近,問秋時常將看燈掛在嘴邊。時不時就要在二娘麵前念叨幾句,央求去看燈。</p>


    入城倒也沒什麽危險,再說悶了半個月,二娘也乏了,順勢也就同意了。</p>


    “公子,去看燈嗎?”得到二娘首肯的問秋轉身,笑吟吟的問道。</p>


    秦墨正捧著書看,光明正大的坐在人家的閨房裏,一談完事就從懷裏掏出本書裝模做樣的看。</p>


    莊子飯菜一般,秦墨每天光為了蹭問秋的手藝就要苦思冥想的找事情談,倒也是奇葩。</p>


    二娘倒也無所謂,閑著也是閑著,談唄。</p>


    這一談就被秦墨帶坑裏去了,那些晦澀玄妙的知識令二娘為之一驚,驚奇過後又是無盡的空虛。</p>


    雷電的本質,下雨的成因。生病的原因,肉眼不可見的細菌,奇妙的人體。</p>


    秦墨想到哪說到哪,二娘讀的書也多,奇奇怪怪的知識也是一籮筐。兩人你來我往,倒是有許多能談論的話題。</p>


    久而久之,兩人也就達成了一種默契。秦墨就這昨日的話題接著講,二娘聽著偶爾插一句,然後蹭飯成功。</p>


    “看燈?”秦墨抬起頭看了問秋一眼,“不去。”</p>


    “為什麽啊?公子,去嘛,小姐也去。”問秋央求道。</p>


    “嗬。”秦墨抖了抖手中的書,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燈有什麽好看的?書中自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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