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火光密布,她擁著懷中滿身是血的越州山君,等著南海巡衛看到綺麗火光,前來相救。


    丫頭,這一聲呼喚將她從如墜深淵的恐懼與茫然中拉了出來。她看向那個人,眸中泛起了波瀾,喉間苦澀道,“……你為何才來,長棣……”


    她醒來,描畫著淡色梅花的枕上,依然霧潤。頭疼得厲害,晃神間,從床榻上重重跌落,她也不再使力,就此躺著。


    “地上多涼,不許這般淘氣。”他廣袖翩翩,輕輕將她抱起,溫柔地放她在榻上。


    之燼早已不再如初般回以抱怨,抱怨他多管閑事,抱怨他喜歡要挾,諸多規矩。她看著他冷峻的眉眼,覺得他愈發清瘦,不可計數他又吞下了多少苦楚。


    “怎麽了,往常話多的小妖怪,今日沉默地像個閨閣娘子。”他深笑,溫暖指腹為她拭去冰冷的淚水。


    他歎口氣,將她擁在懷中。此刻的她才聞到他身上繚繞的山河草木之氣息,令人安心又愜意。


    “我很想你。”長棣故作輕鬆的說著。


    隻有他自己明白,思念如刀,一次次將他狠狠砍殺,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擋,可以抵抗,甚至可以療傷。他惟有默默承受,待到傷及性命時,他才放縱自己去承認愛她……


    之燼靠在他彌散著百草香氣的胸膛,想起當初對他的惡語相向,不免覺得可笑。今時今日她心裏的雷暴恣肆,卻因他的懷抱而平息,“長棣,你近來可好。”


    “不好。”他擁她更緊。


    “你可真是……不懂得說些好聽的話語。”之燼笑他的直白。


    長棣握住她的雙肩,深邃目光融化著她,“丫頭,你應該知曉,我一定不會對你說謊。”


    “你怎麽知曉我在南海?”她忽地想起,山君慶澤因自己負傷之事,擔心不已,“與我一起的越州山君如何了?”


    “本來有些事我不想你知曉,但我,更不願對你說謊,索性便都如實告訴你吧。”他思索片刻,柔聲道,“妖獸又原,本名長右,是我阿娘的第一個孩子,我該叫他大哥。”


    在她無比震驚的眼神中,繼而又說,“我與慶澤雖同為鬼界王族,但他畢竟殺了我大哥,此仇怨我定然要報,便前往越州想給他教訓……如此一來,便在南海尋到了你。”


    他撫上她的額間,早已消散的火光一點,“大哥化身的一朵海棠花,入了你的眉心,可有給你托夢?”


    長右是她一生的痛,那種痛,是猶如命運的鞭子,鞭打著她。“他不曾在我的夢中有所言語,他好似真的走遠了,我看不見他了。”


    命運的鞭子打在她身上,讓她明白,生而為妖,也許看不到世間的好風景。


    “別怕,丫頭,還是那句話,青山嫵媚,白雪紅梅,該來的,是你的,回環往複,更迭不盡,一定都是最好的。”


    “長棣,為何有了心,會這般難過,我真的好難過。”她哭得雙眼紅腫,“要是我還是當年那個沒有心的小妖怪,就不會承受這些讓人無奈的痛……”


    長棣向來平和的心,忽地布滿荊棘,他責怪自己沒有為她避開紅塵煩憂,沒有為她帶來喜樂安寧。他哽咽著,“丫頭,對不起……”


    “長右曾對我說過,他喜歡洛水邊的海棠,我們一定要去那裏為他看看。”之燼懇切道。


    “虢州山君已向鬼界各州遞了告令,洛水邊的海棠林,已有異樣,與之相係的洛水自然暗藏漩渦,戒嚴已有數日……看來,還不能去洛水。”


    之燼心驚,當日在野狐嶺中,有九生命格,能預知未來的半臉狐妖所言“洛水天災”果真不假。


    洛水乃上古聖河,若是真引發天災,便是五界之禍。為何,這一生都與“洛水”,“海棠”兩詞連接在一起。那夢中與自己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曾言,我救了你,你若選擇記住,不悔,那便去洛水。


    而他在人間的夫君洛棠之名,不就是洛水海棠化為的兩字嗎……思及洛棠,她木然地摸了摸發髻,沒有長棣贈與她的,說是用洛棠墳塋前的桃花所化的簪子。


    他好似看出了她此番舉動的情意綿綿,不由問起,“我送你的桃花木簪呢?”


    之燼不知該如何作答,在南海時,那木簪被星君所毀。星君此刻該是在南海療愈了傷痛,開始厭棄她這個不知好歹的小火妖……可她竟是如此想要親自確認他是否康健,是否順利回到天庭,坐在書齋裏,悠然自得翻閱著書冊,軒窗外的落英搖曳而來,落在茶水中,泛起漣漪。


    若洛水天災當在不遠,她真能以此為由,回到他身邊,共赴天荒地老嗎。她明明有著熾熱勇敢,卻又在此刻生出遊弋,她失去了洛棠,失去了長右,她不願再失去星君……


    “無妨,丟了便丟了,你……可想去看望洛棠……”他從容說道。


    “洛棠”兩字被長棣說出口,還是亂了她的心。那個叫洛棠的人或許去往輪回,但她每每念及他便受著剜心之痛。她曾在人間嫁於他為妻,與他生死分離,那墳塋前的桃花樹,開了幾重又落幾重。


    她彷佛還穿著那身嫁衣,聽著他的誓言:我洛棠迎娶之燼,嘉禮已成,一堂締約,看此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海誓山盟。


    “長棣,你可知洛棠在信中,寫了什麽……”


    他搖頭,那年,他拾起瓊草地上遺落的布袋子,放在衣袖中,待到與之燼分別之時,交給了她。洛棠是空塵在人間的化身,自然深愛之燼,他並未吃醋,也不計較。他明白自己這樣罪孽深重,雙手染血的人,無法給予所愛安然自由的一生。所以他不求相守,懂得相遇便是良緣。


    “洛棠在信中問我,汝安兮,此安兮,長安兮……”


    晟山山頂,臨崖樓閣,懷桑。


    鬼獸屠蘇向長棣複命,“君上,越州山君慶澤已前往北海療養。”


    他立於簷下,見山間雲霧迷離,風過,雨水漸起,“查到畢方鬼獸將莫奇枕藏於何處了嗎?”


    “回君上,屬下已查明莫奇枕下落,隻是……”屠蘇抬起頭,疑惑道,“畢方乃鬼界之獸,屬下不解它為何要將莫奇枕交給魔界。”


    “有意思。”長棣伸出手來,掌心蓄了一池清涼,鶴唳幾聲,徒留池中飛影。


    “怎麽,還有事要稟奏。”他見鬼獸屠蘇,依然端正行著跪禮。


    長棣散去掌中雨水,轉身道,“說吧,你該對本君如實陳述。”


    屠蘇嘶啞的嗓音,緩緩言明,“屬下在跟蹤屠蘇入魔界後,竟然看到了一個仙人。”


    “可知是誰?”長棣著實有些駭怪,屠蘇是鬼獸,嗅覺實在靈敏,能聞出五界的氣息,它既然分辨出魔界存在仙氣,定不會有錯。


    “屬下並不識仙人,因怕靠他們太近,被察覺,便離去了。”屠蘇有些愧疚。


    他示意它起身,“若為聽得些談話,被抓住喪命,本君可不認同。你做的好,記住,命最緊要。”


    “君上放心,屬下定當謹記。”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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