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發的幽深了。


    田裏的粟苗搖搖晃晃,沉甸甸的,像一個個憨笑著不知憂愁的胖大小子。


    月光稀疏,星落無語。


    蓮奶奶的墳前盤旋著一絲碧綠的光芒久久不散,似老人縈繞不去的魂魄。


    王家林借助這光芒伸出自己的手腳,仔細打量著,他似乎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什麽樣子了,支離破碎的記憶出現了斷檔。後世和戰國幼年的自己,既有相似又有不同,他有些害怕自己會換上一副完全陌生的麵容。


    “身體有些成長,跟正常人一樣。不知道在記憶斷檔期間,身體素質有沒有繼續增強。”,王家林自言自語道。


    光芒在墳前停留了片刻便向著遠方飛去,這是一個螢火蟲家族正在趕路。


    王家林有些沮喪的歎了口氣,跌坐在墳前,現在終於有時間讓自己仔細思考。


    “阿楚老祖留下了一卷竹簡,吳九說這是個不完整的時光世界。”


    “正好來完成和平協會贈送基因修複液的遊曆類任務,穿過時空門的過程中進入到了一個聆聽生物思維的迷幻之地,然後就到了樵村。”


    “到了樵村之後,身體發生了變異。力量和體質都大幅度增長,這會兒也不知道到了什麽程度,等會測試一下。”


    “找到了改變村裏人生活的方法,我自己身上時間的流逝就開始詭異了起來。第一次斷檔中間過去了三年時間,第二次斷檔中間過去了兩年時間,到底是什麽原因產生的這種現象?毫無頭緒啊。”


    “要是能和空島眾人聯係上就好了,起碼比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瞎琢磨要強很多。”


    “哎!這五年裏也不知道到底錯過了多少事情,雖然有些模糊的記憶,但是就像被別人搶行灌注進大腦裏的,沒有一絲真實感。怎麽還沒有好好相處久走了呢,蓮奶奶。”


    王家林想到這裏表情有些悲苦,身體上的反應非常自然,可心靈上卻有些隔閡,總覺得有一層膜要把自己擠出這個世界。他站起身子遠離了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找了一塊空地,開始試驗自己身體上的變化。


    “轟!”,一拳砸在土地上,土石崩裂。


    “啪!”,一巴掌打在自己腿上,連自己的一根毛發都傷不了。


    力量估摸著都有一千斤,而體質也這麽堅韌,但是自身重量比著剛到樵村的時候沒多少變化。


    王家林抿著嘴唇,暗自皺眉,“這顯然不正常,吳九告訴我一般這種低級任務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即使死了也能被救活,可是我怎麽預感越來越不好了。”


    還記得重力錘煉室裏揭示有形物質的起源,和把自己的靈魂拉出身體的那個時候,王家林隱隱約約感覺是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之間的鏈接上出了些問題。


    就算是身體在為著進入空之境作準備,空島指南上說這個境界的標準是方寸之間來去自如。王家林在空島的時候就考慮過這個境界的問題,到了這邊之後也有了一係列的設想。身體素質增加,自己承載的能量就越強,身體自重就越大,然後靈魂牽引自身能量形成短距離空間隧道,就像阿楚老祖隨手畫出時空門一樣,隻不過在初級島主的時候隻能構建同一時間刻度的空間之門。


    王家林揉了揉腦袋,十分煩躁,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愛思考的人,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快要把他逼瘋了。


    天空翻起了魚肚白的顏色,太陽也開始一步步的爬升,準備打卡上班,照耀萬物。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一夜的時間。王家林也不管自己測試留下的土坑,搖搖頭,就打算回村休息,心中祈禱世界意誌不要在讓自己出現時間斷檔,在如此的話,他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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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平凡而普通的深夜裏,不僅隻有王家林清醒了一夜,藏身在虎頭山北麓的韓軍也是徹夜未眠。


    自從韓國下達戰爭動員令之後,守在邊境線上的大軍,就分散成數隻偏師,穿過嵩山餘脈,從山間小道繞開鄭國的軍事重鎮,直插國都新鄭。


    五年前那個還需要上杆子巴結大王特使的任百將,也早已今非昔比,不但混成了千人將,而且還領了這次一隻偏師的主將職位。而虎頭山北麓正在紮營的這隻偏師,好巧不巧的就是他的大軍。


    營帳布置的十分簡陋,一張木桌,和幾個低矮的木幾,兩側裝樣子似的擺放了兩排鐵質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看上去到有那麽一些威武的氣氛。千人將任荃此刻也是紅光滿麵誌得意滿,他特意挑了這條沿途防守力量薄弱的進攻路線,就是想占些便宜,不和鄭國的軍隊硬碰硬。


    任荃喊過手下的百人將上前,指著一幅線條簡陋的山河地理圖,胸有成竹的說道,“你們看,翻過虎頭山,下麵是一個林子。穿過林子之後,有一條不到小腿深的小河阻路,再過去這條河,方圓五十裏之內隻要三個小村子,沿途沒有任何守備的鄭國軍隊。而且新鄭距離此地也隻有六十裏的距離,我們隻要悄無聲息的拿下這三個村子,不讓鄭國人察覺,就會是最早到達合圍地點的部隊。”


    一名臉上有著紅色胎記的百人將插嘴問道,“任主將,你的消息可靠嗎?要是出了差錯,後果可不堪設想。”


    “高洪,你可是在質疑上官的能力?”,任荃的狗腿子百人將張奮開口嗆道。


    高洪拉緊身上的皮甲,皺了皺眉,說道,“我隻是想確定這些消息是否可靠,而且要防止三個村子不走漏風聲,隻能屠村。我對著無辜的農人可下不去手,到時候也不要讓我的兄弟們做這些髒活。”


    任荃雖然在這幾年靠著溜須拍馬,巴結貴人,軍職有了一個大的跨步,可是對於這個出身悍卒專打硬仗的高洪還是有些忌憚。隻要還在打仗,自己軍中就必須有這些能頂在前麵的兵將。這才好讓自己處在安全的位置,領著軍功升官發財。


    “這些情報都是長期遊走在此地的韓國商人打聽到的情報,不會有誤,你大可放心。”,任荃也不在意高洪的言語,隻要還在自己手下,功勞總會有自己的一份,“到時候哪些髒活累活也不需要你們去做,隻是可惜了那些錢財和布帛。”


    高洪身邊圍著三個百人將,都是有些堅持和看不起任荃為人的兵將,聽到任荃低劣的蠱惑,心中暗自鄙夷。有人小聲說道,“嘿!鼠輩也隻能從這些拿不起武器的農人和婦孺手中搶吃食,對上大軍就是屁滾尿流。”


    這下營帳裏可炸開了鍋,任荃的嫡係雖然知道自己打仗不行,可是被如此的挑釁,也是氣憤異常,嚷嚷著要教訓對方。但是看見對方雄壯的身軀和凶狠的眼神,又悻悻的嘟囔了幾句,卻是不敢動作。


    任荃也知道自己手下有幾分貨色,及時製止,指著地圖下達命令,“梁武,你帶兩百人去這裏的劉村。張奮,你帶兩百人去這裏的樵村。趙遲,你帶兩百人去這裏的上崗村。今日午時之前,我會帶著高洪他們出發,如過在行軍途中看到有一個非我軍的士卒,你們提頭來見。”


    這三個百人將轟然應諾,無非是三個人丁凋零的小村莊而已,幾人也沒有放在心上,此刻都在幻想著這次能搶到多少財務和婦人。百人將們舔了舔猩紅的嘴唇,士卒們都大半個月沒見過婦人了,這次正好能讓兄弟們嚐嚐鮮,想到猥瑣處幾人又是發出一陣奸笑。


    高洪四人也能猜到這些人的想法,嗓子眼裏泛起一陣惡心,瞳孔一縮似乎回憶起自己的家人,麵色也露出了一絲不忍。


    任荃請出虎符,大聲喊道,“出發。”


    隨後營帳一陣雞飛狗跳,大軍開拔,戰爭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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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林和衣躺在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床上,拉過錦被蓋在身上,想找回一些溫暖的感覺。他睜大雙眼注視頭頂的床沿,瞳孔漸漸失去的焦距,緩緩地進入了睡眠。


    “汪!汪!汪!”


    村口狂叫的是老黃狗的兒女們,這幾年鄉親們把它們喂的膘肥體壯,再也不是它們父母那骨瘦如柴的模樣。


    “汪!汪!嗚嗷!”


    狗叫聲愈發淒厲了起來,還夾雜著婦女兒童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叫喊聲。


    王家林才睡下沒多久,揉了揉滿是眼屎的雙眼,迷迷糊糊的汲拉著鞋子出了門,卻看到了讓他目眥盡裂的一幕。


    麥娘披散著頭發,衣衫不整的抱著小豆兒,瘋狂的從屋門中跑了出來,身後追著三名身著藍衣藤甲,綁著藍色頭巾,麵容淫邪的士兵。


    栗娘和黍娘已經收攏了一些孩子們正向蓮奶奶的靈堂方向退避,瑤娘一手抱著小政兒,一手裏還拖著小草兒,行走之間一瘸一拐。水荷奶奶癱坐在大街上,身邊圍了兩個婦人在不停的哭喊。


    然後就是火光,連綿不斷的火光。房屋一個個燒了起來,橘紅色的火苗,靛藍色的火苗,像來自地獄的呼喊,召喚著吞噬人命的溫度。


    張奮站在村口,瘋狂的大笑著,淒慘的景象,瘋狂的呼喊,崩斷了人性中最後的一根枷鎖,潛藏的猛獸出籠,獸性崛起。


    桃子被嚇的慌不擇路,茫然無措的四處奔跑,正好撞上了村口的張奮。


    張奮舔了舔嘴唇,刀收回鞘,一腳踢向桃子,女孩打著旋飛了起來。然後麵朝下重重的摔了下去,在地麵上彈了一下,側著身子痛苦的呻吟著,殷紅的血漬從嘴角流出,濺滿了衣衫。胸前的起伏也漸漸微弱的起來,似乎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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