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晚上介佑在兩個好友都熟睡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了廣照的家裏。


    他甚至回去自己機車熄火的地方,重新騎上了自己的機車。


    那輛車不知道怎麽的,故障似乎又消除了。


    介佑的媽媽在今天早上看到兒子的車停在院子裏,心說兒子已經回家了,便去房間裏看他。


    可一進房間,看見的卻是兒子的屍體。


    介佑死在了自己家的床上,他躺在那兒,眼睛睜大,嘴巴也張開,臉頰帶淚痕,嘴角殘留混著血液的口水。死前似乎是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受驚過度,表情扭曲,嘴唇發白。


    他的雙手伸長伸直,指向天花板。


    那種不自然的姿勢,不像是自己伸手,反而像是有人在用力拉扯他的手臂而形成的姿勢。


    那副樣子,簡直就和千彰他們昨晚在田地裏找到介佑的時候如出一轍。


    千彰和廣照當即便趕去了介佑的家裏。


    他們沒有直接看到友人的屍體,後來的一些事情也隻是聽說。


    據說介佑死的時候,兩隻手臂已經脫臼變形,但依舊是保持著那種直直前伸的姿勢,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他的手臂給壓下來。


    此外,日本的葬禮一般都會在寺廟或者請和尚來主持。


    雖然現在火化已經得到了普及,但按照葬禮的流程以及秋田鄉下的習俗,死者的遺體一般會安置在棺木之中三到四天的時間。


    可介佑死亡的姿勢太過古怪,因為他的雙手無論如何放不下來。


    好像說,如果不把僵直脫臼的雙臂鋸下,正常的棺木就無法容納。


    所以必須得特製特殊的棺木。


    而就在介佑死後的第二天,他的家中出現了一口棺材。


    那東西並不是介佑任何一個家人訂來的,他們家定製的棺木那時候還沒做好。


    它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沒有人知道它從哪裏來,反正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擺在了大廳的顯眼位置。


    那不是正常的棺木,雖然長度和普通的棺材沒有什麽區別,但高和寬都接近兩米,外觀沒有任何的裝飾。


    而那口詭異的特殊棺材,居然和死狀離奇的介佑完全契合。


    就好像是有人提前預知了他的死亡,而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當然了,介佑家人沒敢留著那口憑空出現的棺木,最後把它送到寺廟裏燒毀了。


    再之後的事情,就是聽廣照家附近的老人們提及到一些事情。


    據說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們的父輩或者祖輩流傳下來的一個故事,具體真假已經無從考證。


    隻是因為介佑離奇死去,才又被人們所回想起來——


    相傳,在那天晚上介佑機車拋錨的位置,在明治之前,或者更早以前被稱作為棺材坡。


    居住著岩木山一帶製作棺材的匠人。


    當時這些棺材工匠,社會地位都較為低微,所以製作售賣的棺材價格也很便宜。


    因為社會身份低,這些工匠生活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受人欺負也是常有的事。


    而這樣一份難以糊口的工作,唯一真的能賺下一大筆錢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製作特殊的定製棺材。


    因為舊時日本人體型較為矮小的緣故,當地的棺材一般都是特定的尺寸,棺木總體不算太大。


    要是有長得比較高大的人,例如身高有一米七以上的人死去,那種固定尺寸製作的棺材便無法裝下死者的遺體,於是便需要定做。


    不過,在當時一米七以上的“高大壯漢”本來也就屬於少有的特殊人群。


    所以定製棺材的訂單本身是很少的。


    而據傳,棺材坡曾經有一位女性工匠,她製作棺材的手藝非常好,在她活躍的那段時間裏,岩木山一帶甚至周邊地區的定製棺材訂單都被她一家收下。


    由此,她是所有棺材匠中生活最好的。


    可這個女人多少有點古怪。


    因為製作定製棺材,肯定是要在死者死亡,家屬上門委托之後才能得知死者的身材情況。而且還得趕在屍體腐爛之前,將特殊的棺材製作出來。


    礙於當時的手工作業背景,這項工作的難度其實是挺大的。


    但那名女工匠,卻總能很快地將客戶所需的成品交付出來。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夠包攬幾乎所有的特殊棺材訂單。


    可這樣久而久之,棺材坡的同行工匠不免對女人產生疑心。


    她製作棺材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到有些不正常。


    好評率百分之一百,沒有一次在死者腐爛之後交貨,哪怕是高溫的夏季也依舊如此。


    而且做出來的棺材非常的精良,絕對不像是短時間內能造出來的。


    懷疑一旦產生,在那個時代,後續發生的事情就顯而易見。


    說是嫉妒也好,或者忌憚也好。


    不管是出於什麽心理,總之,那個女人被她的同行們殺死了。


    在某一個竿燈祭的時間節點前後,那女人被其他工匠用製作棺材的工具毆打得不成人形,最後丟到了田裏草草掩埋。


    身為棺材匠的女人生前為他人製作了數不清的精良棺木,但她死後卻沒有人為沒有人給她做棺材,就那麽隨意的埋掉了。


    而那些工匠在殺死女人之後,便闖進了家裏,試圖尋找她為什麽能又快又好製作出定製棺木的原因。


    是有什麽特殊的方法,亦或者特殊的工具?


    在女人的家中,他們找到了一些固定尺寸的棺材,還有幾口提前製作好的,特殊無主的定製棺材。


    除此之外,還找到了一個沒有人見過的詭異祭壇。


    而在女人死後不久,周邊又有尚且不知情的人來到棺材坡找她定做棺木。


    當地的工匠將那新訂單的死者身體數據,同女人家裏那幾口尚沒有主人的定製棺木一對比,居然找到了一口完美吻合的棺材。


    由此,當地的工匠便將女人家裏發現的奇怪祭壇,還有種種怪事都聯係起來。


    認為那個女人用某種方式,在周邊選取了特定的對象,用咒殺之類的殺人,並且提前做好棺材,以此獲取高額的訂單。


    最後,女人的家被工匠們一把火燒掉。


    這個故事便到此結束了。


    ……


    三宅千彰將自己之前經曆的事情大致講了。


    當然,沒有講的那麽詳細,隻是把介佑離奇的死亡經過,以及詭異的死狀,還有那個棺材女工匠的傳聞都簡單講述了一遍。


    以求得到自己哥哥的信任。


    三宅康太沉默良久才終於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介佑那晚機車熄火,以及後來離奇死去,是因為遇到了那個女工匠的惡靈?”


    “是,是的,大哥……而且,那個東西它不止在秋田。”千彰的聲音顫抖起來,“回到東京以後,我感覺它在跟著我,它就在我身邊,甚至跟著我到了我家裏。所以我不敢回家,所以我隻能……”


    “這樣啊……”


    康太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所以,這就是弟弟這些天行為異常的原因嗎?


    總覺得哪裏還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但看弟弟的樣子,似乎並不是說謊,他也不是愛開這種惡劣玩笑的人。


    他看起來是真的被嚇壞了。


    “然後,你說因為我去過你家,所以那個工匠的惡靈很可能纏上我了?”


    “是的,大哥,我不確定,但真的有這樣的可能。”


    “啊……嘖。”三宅康太歎氣,然後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我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如果你覺得要去神社才能安心的話,那我們今晚就一起去吧。”


    “太好了,太好了,大哥,那我們現在就……”因為說動了哥哥,千彰變得欣喜了幾分,但那種喜悅的表情又很快僵在臉上,變得極其古怪起來。


    “你又怎麽了?”


    正在穿衣服、拿車鑰匙的三宅康太看向弟弟。


    “可能,可能……抱歉,大哥。”


    “你在說什麽啊?”


    這時候——


    砰砰砰!


    玄關外的大門,響起了敲門聲。


    聲音夾雜在外頭的風雨怒號之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誰?”


    三宅康太疑惑,又有誰找上門來了?


    “別過去,大哥!”千彰緊忙起身,叫住哥哥,他的表情變得慘淡起來,發白的薄嘴唇不住顫抖,但隨後又勉強擠出一個非常奇怪的微笑來,“大哥,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


    三宅千彰:“就是我寫的第一部輕,讓我成名的那個棍之勇者。哈,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寫它嗎?”


    康太瞪著眼睛,無比疑惑看著弟弟。


    他不明白弟弟為什麽突然要說起這個。


    而且,那個什麽《棍之勇者揚名錄》,康太一直很不願意提起這個。


    因為這是他和弟弟之間,耀眼和平凡轉變的開始,是他們兄弟關係慢慢疏遠的開始。


    康太知道自己是個很卑劣的哥哥,他沒有辦法接受原本無能弟弟的巨大成功,以此為對比就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平凡。


    他嫉妒自己的弟弟。


    所以,他一直都很不願意談起這個。


    為什麽要提起呢?


    還偏偏在這個時候?


    而後他聽見身邊弟弟又一次開口,用一種發顫的語調,講出了他意想不到的話:“我寫那部,是因為大哥。”


    “我?”


    “是啊,因為大哥在球場上揮舞棒球棒的樣子真的超級帥氣,我小時候一直覺得大哥是英雄,其實現在也一樣。”


    “你這家夥……突然在說些什麽啊?”


    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門口的敲門依舊未停。


    砰砰砰!


    緊接著,外麵響起了人聲:“康太大哥,你在家裏嗎?”


    那聲音有點耳熟。


    而等康太想起這聲音主人的時候,不禁感覺後背發涼,汗毛倒立。


    這是,介佑的聲音。


    介佑是弟弟的朋友,康太也曾見過他幾次,所以勉強記得他的聲音。


    可是,他不是死了嗎?


    砰砰砰!


    “康太大哥,我是介佑。你聽我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千彰走進你家裏。你還在嗎?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麽,但不要相信他,快逃,千彰他在秋田就死掉了啊!”


    “什麽……意思?”


    三宅康太詫異無比。


    今晚發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認知。


    而就在這時候,嗶的一聲,家裏的電燈忽然閃爍起來,光亮不定,仿佛隨時都要泯滅進黑暗裏。


    三宅康太回頭,看向身邊的弟弟。


    刺目同黑暗交疊的環境之下,他看見了弟弟的樣子。


    千彰站在那裏,站在明暗的燈管之下,眼睛睜大,眼孔之中眼白的部分被血色完全占據。


    他的嘴巴張開,臉頰帶淚痕,發白的嘴角殘留混著血液的口水。


    雙臂則以一種詭異無比的姿態,扭曲僵直前伸,伸到仿佛要脫離肩關節,發出哢哢的骨骼響聲。


    就以這樣無比詭異的姿勢直直地站著,那張到幾乎要下顎脫落的嘴裏含糊咕噥:


    “大哥,我為你寫了……”


    ……


    時間稍早一些。


    位於港區的公寓樓。


    神穀川握著一文字的刀柄,順著樓梯走上四樓。


    外頭還在下著大雨,不過樓道裏的聲控燈照明穩定。


    走到四樓三宅千彰的家門口,他凝著眼眸打量。


    沒錯了,怪談殘餘的氣息就是從這裏麵傳來的。


    “阿——吽——”


    用阿吽之息調節身體,神穀抬腳朝著防盜門的把手處猛地踹去。


    哐得一聲巨響。


    稍稍變形的鐵門被轟然掀開。


    如此巨大的響動驚動了邊上的鄰居,旁邊的公寓有人探頭出來。


    神穀隻是淡然地朝那邊揮了揮手裏的對策室證件:“警視廳辦案。”


    隨後便堂而皇之走進大開的公寓之中。


    三宅千彰的公寓裏很暗,而且溫度很低。


    握著刀四下打量了一陣,神穀走向了主臥。


    在這裏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大箱子。


    像是一口棺材,長度和正常的棺材一樣,但是寬和高都接近兩米。


    神穀川無所忌諱,微微一鞠躬,便上前推開棺蓋。


    這口奇特的棺材裏躺著一個人,以一種極其詭異,雙手變形直直上升的姿勢躺著。


    三宅千彰。


    過來的時候,神穀在塚田先生那裏看過他們工作室的一張合照,所以認得棺木裏的那張臉。


    神穀不知道三宅到底死了多久,這方麵他畢竟不是專業的。


    估計已經超過三天,屍體表麵已經出現屍斑。


    可能因為這裏溫度極低的緣故,暫時聞不到明顯的臭味。


    但還記得,塚田先生說過在前天,三宅千彰致電回絕了加入重組德間工作室的邀請。


    那個時候,他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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