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況實在太過詭異。


    明明剛剛是站在蟹族領地的山崖上,可恍惚之間就來到了距離很遠的,坐落著神櫝的海岸上。


    海國的海洋,明明一輪紅潮過去,海水已經暫時恢複了正常的蔚藍色,可現在又莫名其妙變回了紅潮即將到來之前的暗紅色澤。


    還有就是天上的月亮。


    神穀川之前就有觀察過,海國的月相和現實世界區別不大,大致就是一個月時間內月圓月缺。


    宗像大社升起的時間是月隱之時,夜空中看不見月亮,對應的是農曆的月末或者月初。


    可現在天空中卻正掛著一輪皓潔的圓月。


    “怎麽回事?幻像,還是其他的?該不會……”


    神穀川嚐試理解眼前突發的情況,數秒之後,他的心裏隱隱約約有了點猜測。


    如今看到的一切,都和十五天前初到海之國的景象相似。


    “小小老頭?”


    “阿巴嗚唧。”


    斥候就站在神穀的腳邊,聽到點名便點頭回應。


    “我問你,你還記得距離我們攻略海之國過了多久嗎?”


    “嗚唧?”


    小小老頭困惑起來,迷茫的情緒分明地寫在臉上。


    主人為什麽會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我們不是剛剛才抵達這個地方嗎?


    雖然疑惑,但小小老頭還是如實給了回答,他是絕對不可能欺騙自己的主人的。


    “你說我們剛來?”神穀會意,表情凝重了幾分,“般若。”


    紫白襦袢盤旋而出。


    她看了看小小老頭,又看了看海麵的情況,不等神穀回答便主動開口:“十五天。”


    “嗚唧!?”


    家中夫人的回話,可把斥候給嚇壞了。


    這算是怎麽回事?


    般若夫人也肯定不會對主人說假話,那難道是自己出了問題?


    遇到問題,遇到和家中的主人們認識相左的情況,小小老頭首先想到的是自我質疑。


    斥候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不過神穀川倒是已經回過了味來。


    式神和隨行的怪談出現了常識認知上的偏差,且自己的認知和式神相同。


    這種事情,神穀川不是第一次遇到。


    上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還是對待進入裏世界的“神隱者”,也就是小平頭長友正男的認識上。


    “最大的問題不在我們,是海之國有古怪。”


    “現在這算什麽,時間回溯嗎?我被送回了十五天前的海國?隨行的怪談,像小小老頭感受不到回溯的事情,但是和我有契約鏈接的般若可以感覺到,和我一樣沒受到認知上的影響。”


    神穀川又回想起剛才那一種不知道源頭從何而來的,奇特潮起潮落感覺。


    在他的認知之中,十五天以前也就是剛到海之國的時候,這種感覺也出現過。


    如果海國的時間真的發生了回溯……


    那麽這種潮漲潮落的感覺,是不是就類似於存檔和讀檔?


    “如果時間真的回溯了,這種改變時間的力量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麽我沒有受到影響?是因為有高天原氣息的加持嗎?”


    “還有,為什麽會發生回溯?該用什麽辦法打破這種時間的循環?”


    神穀川心裏的疑惑非常多,而且無從解答。


    他本來是想著,要不要回到現實去,看看現實的時間有沒有受到影響。


    但隨即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果自己真的回到了海國“十五天前”的時間節點,按照上一次的經驗,那在蟹島的遙遠某處,蟹姬即將和人魚一方展開搶灘登陸戰。


    “小小老頭,帶路,我們去蟹姬那裏!”


    “嗚唧?”


    “對,伱不記得了……跟我來,我記得我們上次是往這邊走的。如果你察覺到大群怪談聚集的氣息就立馬帶我過去——還有,犬神!”


    ……


    緊趕慢趕,神穀川騎著犬神抵達了上一次蟹族和人魚族爆發戰鬥的海灘位置。


    這次他來的比上次要早一些。


    不過因為沿途的路線並沒有記得特別清楚,隻記得一個大致的方向,加上一開始理清情況也花了一些時間。


    抵達的時候,海國的兩方土著勢力已經在開戰了。


    蟹族和人魚一族激戰正酣,殺聲沸騰,沙石飛濺,沙灘上已經遍布雙方的屍骸。暗紅色的浪潮在血色的暈染下變得更加妖異,潮水在妖怪們的腳下來回拍打,時不時卷走一具螃蟹或人魚的屍體。


    和上次一樣,神穀處在地勢較高的崖坡上,能自上而下看清戰場的情況。


    他在一片混戰之中,再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赤紅色的堅實蟹殼鎧甲,白色的羽織,腰間綴上可愛的珠子,掛著一把挺帥氣的短刀,腿部綁著厚實的護腿。


    “嘿——呀!”


    穿著如小罐頭的蟹姬,正揮舞著她的海螺錘,罵罵咧咧地於戰場上橫行霸道。


    “蟹姬身上的氣息依舊隻有c級的水平,沒有變成海異光,也沒有成為海國的國主。”


    確認了這一點之後,神穀川已經肯定自己就是經曆了一場奇怪的時間回溯沒跑了。


    “蟹姬之前明明成為了海國的國主,但這片區域的任務卻沒有顯示完成……這會不會和回溯的原因有關?蟹姬不是海國認可的國主候選人?”


    神穀在過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就算現在這樣的疑惑也盤踞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同時他還在持續關注著下方戰場的情況,直到似曾相識的一幕再一次發生——


    蟹姬揮動巨大的海螺錘,凶猛劈下,直接將一隻岩魚坊主砸得頭顱綻開,屍體陷入沙土之中。


    正當她洋洋得意之際,腳下的沙土抖動隆起,一道黑影鑽出。


    是人魚一方的“宗像”磯姬。


    數道尖銳的魚鱗裹挾著濃稠的血腥氣味,從磯姬的身上簌簌射出。


    和上次一樣,蟹姬的反應依舊不及時,被那些鱗片所襲中。


    赤紅色的蟹甲上發出金石碰撞的聲響,深深凹陷下去。


    小蟹娘的腳下也因為突然地強烈衝擊而站立不穩。


    “嘶——!”


    人魚女妖咧開布滿尖牙的大嘴憤怒嘶吼,一頭枯死水藻般亂發如同靈巧的蟒蛇抖動而出,刁鑽喋血地啄向蟹姬的麵部。


    “不管怎麽樣,還是得先救她。”


    神穀川手握一文字從崖坡上跳下,動作快得如同鬼魅,拖拽出殘影來。


    嗡!


    清脆的劍鳴聲響起,一道靛青色澤的輕盈刀光自上而下斬落。


    刀鋒所向,清明一片。


    如同冷冽的星光墜落。


    女妖的黑發被瞬間斬斷,斷發落在潮濕的沙灘之上,混進暗紅的海水之中。


    纏鬥中的雙方都因為神穀川的突然出現,和那令人膽寒的“雲耀”一刀而亂了陣腳。


    最後是得到救援的蟹姬先行反應過來。


    她身上的重甲咵咵抖動,氣勢如虹地越過神穀,朝著磯姬的胸口用力揮出了海螺錘。


    砰!


    預想中的,鈍器砸中血肉的悶聲並沒有響起。


    反而是一種類似於金屬磕碰的刺耳響聲動蕩開來。


    無論是蟹姬還是磯姬,都被神穀川登場後的第二個動作所震撼到了。


    她們兩個從極近距離清楚的看見,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戰場的外來者,背後呼出一條猙獰暴虐,又附帶有陰柔美感的半透明鬼之手臂。


    那隻鬼手臂手爪張開,穩穩地抓住了蟹姬的海螺錘,而且巋然不動。


    反倒是蟹姬,動作一滯,又被鬼手的強烈氣息所震懾,腳下再一次失去平衡,直接朝後跌坐在了地上。


    “別打了。”神穀擋住了蟹姬沉重的一擊,持刀轉向了還在激戰之中的戰場,“我說,別打了!”


    隨著話音落下,在他的身邊——


    如同泥頭車大小的犬神屹立而起,麵帶妒麵具的般若盤踞而出,連小貘也順便現身為主人造勢。


    三柱荒神絲毫不收斂身上恐怖的怪談氣息,濃重的,極具壓迫感的荒神力量於戰場上呼嘯盤旋。


    一時之間,還在忘我廝殺的蟹族和人魚全都停了手,在無法抵抗的威壓之下控製不住地顫栗起來。


    實力也算是一種話語權。


    在場的海國土著,確實沒有一個敢在繼續爭鬥了。


    “你……?”


    小蟹娘這下子是真的急了,而且近距離麵對神秘莫測的神穀川是又急又怕。


    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


    他的實力好恐怖,算上他的手下,哪怕是蟹爺爺也不見得是他們的對手吧?


    這人之前從沒見過,是壞人魚那邊找來的幫手嗎?


    想到這個,蟹姬有點絕望地嗚噥起來。


    完蛋了。


    那蟹島不就完蛋了嗎?


    雖說怕得不行,但小蟹娘還是想保持硬氣,雖說手腳有點發軟,沒辦法馬上從地上起來,但還是盡力直視向凶神惡煞的神穀一方。


    隻可惜,雙方的實力差距過大,三柱正兒八經的荒神立在身前,小蟹娘那對原本亮閃閃,神氣無比的眸子,不受控製地蒙上了一層水霧。


    果然,果然還是好可怕……


    “你到底要做什麽?”


    蟹姬的聲音不爭氣地顫抖。


    “我嗎?別怕,我是個大好人。”神穀川朝她笑笑。


    還真別說,看小罐頭被嚇到哭唧唧的樣子,還怪有趣的。


    好像稍微有點能理解般若的惡趣味了。


    “咳。”拋去不合時宜的想法,神穀清了清嗓子,“我隻是一個愛好和平的路人,見不得你們廝殺。還有,別這樣瞪著我,再怎麽說我也救了你一命,這是你對救命恩人該有的態度嗎?”


    “救了我……”


    蟹姬晃了晃頭頂上沉重的星兜,不明就裏。


    好像……好像確實是這麽一回事?


    神穀:“喂,小罐頭,別發呆了。”


    蟹姬從地上爬起來,先是朝著左右疑惑地看了看,隨後明白了什麽,抬手指了指自己:“小罐頭,是在叫我嗎?”


    “不然呢?”


    蟹姬:……


    罐頭是什麽東西?


    聽起來是有點討厭的輕浮稱呼。


    “小罐頭,帶著你的族人們回去吧。有我這個和平主義者在,人魚不會再進攻你們蟹島了,我向你保證。”


    “你……我……”


    好奇怪的一個人。


    但聽他的意思,他並不是壞人魚們的幫手,隻是一個愛管閑事的外來者?


    這話能信嗎?


    可剛才,這人從磯姬手上救下自己也是不爭的事實。


    見蟹姬還愣在原地不動,神穀反手抬起一文字,朝下一揮。


    咚!


    刀柄不輕不重地磕在了蟹姬的蟹殼星兜上。


    “唔!”


    原本就覺得麵前這人不知所謂的蟹姬,這下子更加手足無措了,隻是抬手抱住了腦袋。


    而敲了小蟹娘的頭盔,神穀似乎是很滿意的樣子。


    原來,那蟹殼星兜敲起來是這個手感。


    之前就想敲著試試看來著。


    神穀川:“回去吧,再打下去對你們蟹族沒有好處,你也不想看到族人再死傷吧?尤其是現在,紅潮快要來了,不是嗎?”


    蟹姬扭頭看向戰場,表情終於變得黯淡了下來。


    剛才殺紅了眼,完全沒有注意到族人的死傷情況。


    她不是一個成熟的領導者。


    而神穀的話,也終於讓她冷靜了一些,雖然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確實是撤退比較好。


    這個莫名其妙又陰晴不定的男人實力過於強大,再做任何挑釁他的舉動都是不明智的。


    還不如趁著他現在看起來心情不錯,帶著族人撤回部落,向蟹坊主爺爺匯報這邊的情況。


    “小罐頭,你可以把你的族人都帶回去。”


    “唔,謝……謝?”


    蟹姬也不再和神穀對峙了,隻是照著他說的,讓手下的武士蟹帶起傷亡的族人,回撤向叢林。


    和之前一樣,小罐頭還是挺好打發的。


    不過等走進叢林後,蟹姬又回過頭,大聲喊道:“人魚們都是壞家夥。別說本將軍沒提醒你,你幫他們,肯定好心沒好報的!”


    說著,她便逃也似地鑽回了林地之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目送蟹族離開,神穀回過頭,看向還停留在海灘上的人魚們。


    他剛才和蟹姬講話的過程中,人魚這邊的磯姬一直被犬神他們圍著,哪怕稍微動一動都會被狗子用凶惡可怖的眼神給瞪回去。


    犬神那巨大的體型,加上身上恐怖的業火和腐敗的氣息,還是很能說服人的。


    原本麵目可憎的磯姬,在三個荒神的包夾之下,居然顯得有幾分無助和楚楚可憐。


    包括海灘上的磯女和岩魚坊主也一樣。


    不管它們想幹什麽,隻要稍微動一動,小貘都會抬爪子,賜給它們如同嬰兒般安穩的睡眠。


    人魚這邊實在沒辦法,撤退不走。


    基本等同於被神穀生擒了。


    “那麽,輪到你了,我們談談吧。”


    神穀川笑盈盈地看向磯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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