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多岐都島海域下看到的差不多就是這樣。”


    回到市寸島,神穀川見了磯姬,大致講述了自己在多岐都島廢墟裏的發現。


    並且交出了稚蛟姬的角。


    磯姬手捧母親的遺物,良久都沒有講出話來。


    這位人魚公主外表本來就陰鬱,此時神情變得沉重和憂慮,雙眉緊皺,大嘴合攏嘴角微微下垂,眼睛裏充滿了迷茫和哀傷。


    神穀看向她,沉默了一會,語氣變得柔和了一點:“你或許需要一點時間緩一緩,其他的事情之後我再問你吧。”


    “不,不用。我沒有那麽脆弱,你想問什麽就問吧。”磯姬抬起頭來。


    “那,關於我剛才講的兩百年海國同黃泉的戰爭,你知道什麽嗎?”


    “抱歉,完全不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磯姬搖頭,枯海藻一般的頭發無力甩動。


    “關於大魚登樓呢?”


    “也……從來沒聽過。”磯姬鋸齒狀的尖牙哢哢摩擦。


    按照神穀川的說法,大魚登樓是她的舅舅,而且還殺死了她的母親。


    可磯姬在此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的存在。


    “那麽,月讀的力量之類的?”


    磯姬的語氣愈發無力:“……也不知道。”


    她現在也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兩百年前,海國肯定是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之後才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但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卻沒有任何人知曉。


    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羽毛筆,將那段時間的歲月記錄全都劃得幹幹淨淨。


    相關的事件、一些重要人物,全都被刪除幹淨,沒有任何人記得。


    人魚一族再怎麽說也算是長生種,這種情況非常不合理。


    “這樣啊。”


    神穀歎氣。


    一問三不知。


    在多岐都神宮產生的那些疑惑,人魚這邊似乎一個都解答不了。


    “我會去詢問族人們的,但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磯姬這樣說道,語氣裏帶著些歉意和迷茫。


    這似乎是接觸這麽久以來,人魚公主第一次因為幫不上神穀而感覺到由衷的抱歉。


    “去吧。”神穀歎氣。


    磯姬手捧著那一小截剔透的玉角,轉過身去,尾巴擺動著潛入淺灘之中,但在完全沒入水中之前,她又回頭:“謝謝……謝謝你為我,為人魚一族做的一切,神穀大人。”


    語畢,相貌可憎的人魚公主遁入渾濁暗紅的海水之中。


    隻在水麵上留下一道細碎的漣漪,攪動粼粼波光。


    ……


    關於海國的一係列謎團,人魚這邊給不出任何解答。


    神穀後續又獨自一人去了趟蟹島。


    雖然他不覺得蟹族這邊能提供什麽有用的線索,但好歹得來問問。


    踏上蟹島,在海岸邊站了一小會,隨後就看見島內的叢林之中塵土飛揚,伴隨著不知道有多少隻腿交叉敲擊地麵,淩亂鼓點一般的腳步聲。


    小蟹娘帶著一群武士蟹氣勢洶洶地從叢林裏衝了出來。


    自從上次神穀救走了磯姬之後,蟹族這邊對海岸線可謂是嚴防死守。


    一旦有風吹草動,蟹姬就會帶隊衝過來。


    “你、你你……你怎麽又回來了!”


    蟹姬拖著她的海螺錘,另一隻手指向神穀,身上的鎧甲咵咵抖動不止,如臨大敵。


    但雙方相差多大的實力擺在那裏,又實在令她提不起多少戰意來。


    神穀攤了攤手:“你就是這樣歡迎你的救命恩人的嗎,小罐頭?”


    “我才不是小罐頭!”


    雖然依舊不知道“罐頭”到底是什麽,但小蟹娘覺得這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但我確實是你的救命恩人。”


    “唔……!”


    蟹姬被嗆得完全說不出話來,星兜下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


    就算再不想承認,但這個討厭的輕浮家夥確實她一命,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過了好幾秒鍾,小蟹娘的氣勢弱下來:“你……你是幫那些壞人魚來攻打我們的嗎?”


    “沒有那個必要吧?”


    “你……!”


    “別誤會,我不是說你們太弱了,隻是……我這個人愛好和平,這次來海國,是為保護你們所有人,蟹族也好,人魚一族也好,一視同仁。”


    神穀朝著武士蟹一方走近。


    螃蟹們麵對他本能的有些恐懼,一對對巨大的螯鉗開合,哢哢作響,卻沒有一個敢不自量力發起進攻。


    就連蟹姬也稍微把手裏的海螺錘朝身後挪了挪:“我才不會相信你,你明明就是幫著壞人魚的。”


    神穀抬手在小蟹娘的星兜上敲了敲。


    咚咚。


    小罐頭的頭頂發出沉悶,但格外有趣的響動。


    “你別碰我啊!”


    蟹姬呲著牙,凶巴巴護住自己的腦袋。


    “嗬嗬,帶我去見蟹坊主。”


    “我才不會帶你去見蟹爺爺,那個……那個引狼入室!”


    “我又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隻是禮貌性地告訴你一聲,小罐頭你又攔不住我的。”


    “呃……”


    蟹姬瞪著眼睛,泫然欲泣。


    因為感覺受到了不小的欺負,她想用自己掌握的最惡毒的詞匯去咒罵神穀,但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你這個壞人!”


    說著,便拖著錘子逃進了叢林深處。


    “小罐頭還真是……一點當領袖的樣子都沒有。”


    神穀聳了聳肩。


    不過這樣也不一定算是壞事吧?


    上一周目她變成海異光以後,那種生疏又成熟的樣子,叫人挺難適應的。


    蟹姬跑遠以後,武士蟹之中,一隻體型較小的青色螃蟹開了口:“神使,大人。”


    “哦?你們知道我是神使了?”


    “抱歉,蟹姬大人她有些任性……您之前和人魚的對話我們有聽見,蟹坊主大人也知曉了。坊主大人說,隻要您回來,就請求和您見麵。我可以為您帶路。”


    青蟹的態度和蟹姬不同,還挺恭敬。


    反正就算把整個蟹島綁在一起,也打不過麵前這位神秘的大人物,還不如把態度放恭敬一點。


    這也是蟹坊主交代過的。


    “嗯,省了不少麻煩,請帶路吧。”


    ……


    神穀在海國之中的人設,一周目是來自於高天原的見證者,來見證海國國主誕生。


    而到了二周目,他給自己修改了一下設定。


    把參與度提高,改為來自於高天原的庇佑者,前來庇護海國的子民。


    這個人設是站得住腳的。


    畢竟他二周目出現在蟹族和人魚一族的戰場上時,沒有再拉偏架,行為非常中立。


    雖然後續神穀跟著人魚們走了,但那也是為了調查紅潮,而且在蟹族這邊,好歹坐實了“蟹姬救命恩人”的身份。


    來到蟹族的聚集點。


    這一次過來,氣氛比上一次凝重不少,據點中的武士蟹們之間,有著明顯的不安氛圍。


    神穀順利見到了蟹坊主。


    和上次一樣,還是岩洞之中的水潭,還是隻看到蟹坊主的一對眼睛。


    “神使大人,請恕我不能親自出來迎接您。”


    水潭下氣泡滾動,老邁的聲音翻湧出來。


    雖然兩個周目對蟹族做的事情不同,這片區域對神穀的友好程度也肯定沒有上次那麽高。


    可蟹坊主這邊的態度,和上次卻是一模一樣的。


    起碼表麵是一樣的。


    瞧瞧,蟹姬。


    這才是一個成熟的,有城府的領袖該有的樣子。


    “不礙事。”神穀川擺手,“同整個蟹島連接在一起也怪辛苦的,就不用親自出來接我了。”


    “您……”


    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打了蟹坊主一個措手不及。


    “難道不是嗎?我剛到蟹島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神穀開始胡謅,他很擅長這個,就算不拿【一千銀針】,語氣和動作神態也很能唬人,“你們蟹族似乎能應對紅潮,但那些人魚不行,所以我額外幫了幫那些人魚,不介意吧?”


    “不,並不……您的仁德令人印象深刻。”


    “很通情達理。然後,我去到人魚那邊也做了不少事情。比如調查紅潮的起因,有些事情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神穀開門見山。


    他把之前和磯姬說過的話,大致又原封不動同蟹坊主講了。


    這樣的行為,倒是把他的新人設立得更穩了一些——


    為了拯救海族,為了解決紅潮而來。


    而且雷厲風行,有實際行動。


    忖度揣測了一番神穀的真實想法,蟹坊主稍稍放心下來一些。


    現在差不多可以確定了,這位神使大人對於蟹族應該真的沒有什麽惡意。


    也是真的在做處理紅潮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反正不管怎麽說,隻要這位神秘又強大的大人不打算和蟹族為敵,那就是一件大好事。


    雙方可以進行溝通。


    等聽完神穀在多岐都島海域下的見聞,蟹坊主沉默了良久:“實在抱歉,您的疑惑,我也沒辦法解答。兩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連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兩百年前你在做什麽?”


    “印象很模糊了……就是駐守在奧津島上,原本一切正常,前任國主的統治也很安定。而後忽然有一天,國主失蹤,紅潮來臨。”蟹坊主回憶了一陣子,如是說道。


    這位上了年紀的老螃蟹,本來應該是海國和黃泉戰爭的親身經曆者。


    但就算是他給出的答複,都如此的含糊且沒有重點。


    神穀不覺得蟹坊主會騙他。


    有上一周目的經驗在,可以確定的是蟹族同樣是紅潮的受害者。


    他們肯定也想處理這個災難。


    現在話都說開了,協助神穀川才是正確且唯一的選擇,說謊對於蟹族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神穀在深潭前來回踱步:“這問題很大啊……難道兩百年前,重要事件相關的記憶被某種力量動了手腳,月讀的力量?”


    “抱歉,大人,我沒辦法對您的猜想進行任何切實的佐證。但聽你這麽說,海族對兩百年前事情的記憶,確實有些異常。”


    “不是你的錯。”


    感覺抓住了一點思路,但謎團依舊沒有解開。


    不過神穀也沒有太氣餒,他這次來蟹島還有其他目的,正好現在談話的氛圍不錯,可以一並講了:“對了,蟹坊主,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隻要蟹族能做到,都會為神使大人提供幫助。”


    “也不是什麽大事。按照我的觀察,這一次的紅潮很可能在月隱之時左右抵達,如果到了那個時候,紅潮依舊沒有被解決掉,我希望能將人魚一族轉移到蟹島上暫時避難。不會太靠近你們的據點,我會看著他們,怎麽樣?”


    二周目,神穀還是朝著盡量保全兩邊神裔的目的去的。


    “您對海族……果真是一視同仁。”


    “人魚那邊也挺慘的,我挺樂意看見你們不起紛爭。”


    “如果紅潮來臨,我會按照您說的,一同保護前來避難的人魚。但神使大人,能否也拜托您一件事?”


    “你說。”


    蟹坊主沒有馬上說出請求,而是先問了個問題:“您打算,扶持人魚一族的磯姬成為新的國主,是嗎?”


    “目前來說,是的。”


    神穀沒有回避,直接給出了答案。


    語氣神態都坦然。


    “您足夠仁慈,想要蟹族和人魚都能在災難之中存活下來,所以選擇幫助弱勢一方,我能理解您。事實上,比起讓蟹姬成為國主,我更想看到的也是蟹族能夠好好延續下去。”蟹坊主蒼老的聲音終於帶上了請求的語氣:


    “我請求您,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紅潮長時間無法解決,未來蟹島不複存在……到那個時候,能請您帶蟹族離開海國嗎?蟹姬那個丫頭不太懂事,也請您能代為照顧她,拜托了。”


    和上一周目一樣,不管局勢發展如何,蟹坊主最大的心願都是希望蟹族能夠延續下去。


    並且將最後的退路,寄托在神穀這個外來的神明大人身上。


    老螃蟹以身為島,不惜用自己的身軀和生命力來抵禦紅潮,族人對於他來說,應該就是一切。


    “我答應你,如果事情真的無法挽回,我會帶走蟹姬他們,並且給他們安排新的住所。”


    神穀鄭重給了答複。


    “謝謝您。”


    蟹坊主的聲音沉寂下來,一對巨大的蟹眼也潛回了深潭之下。


    “今天,還真是聽了不少的‘謝謝’。”


    神穀朝著深潭的方向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岩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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