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錢會變壞,無錢男人好丈夫。
————中國諺語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中國諺語
且說賈美美哭喊著跑出大門,揚言要去報案讓孫猴子坐牢。眾人急忙去追趕,七手八腳把她又拉回家裏,又七言八語相勸。孫猴子也“噗通”跪在她麵前,發誓一定要痛改前非,再不幹算卦相麵的騙人行當,要正經八百地找份工作,大幹苦幹拚命幹,掙錢攢錢脫貧致富,三年內保證讓她過上好日子。原先許給她的住高樓坐轎車的諾言,也一定實現。他還賭狠咒說,三年內做不到這一點,他就去跳黃河,以死向她贖罪。他母親候二靜也緊緊地拉著賈美美的手不放鬆,並苦口婆心地連勸帶求,說保證把她當親閨女看待,真心實意對她好。還說兒子要再虧待她,她就和兒子拚命。賈美美雖說不哭不喊了,也不說去報案了,但是對他母子的話卻似乎失去了信任。她掙脫眾人的勸阻,執意要離村回城。一看這陣勢,孫家母子可嚇壞了,候二靜也“噗通”跪在她麵前,流著淚低三下四地求她留下來。見此情景,水金香急忙再次把賈美美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妹妹長妹妹短地勸她留下。她給她講了許多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道理,並列舉了一些具體的事例,勸她再給孫猴子一個機會。金學祿也給她講了一番lk縣經濟迅速發展的大好形勢,並和她共同展望了蘭考農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的美好前景,勸她留下來和大家一起建設美好的新生活。他告訴她,他和水金香畢業後也要回村,繼承焦裕祿遺誌,弘揚焦裕祿精神,和蘭考人民一起建設新蘭考。水金香接著說,隻有我們大家一條心同心幹,lk縣貧窮落後的麵貌就一定能徹底改變,我們的家鄉就一定能變成繁榮富強文明美麗的樂園。他倆的一番話,把大家都說笑了,就連賈美美臉上也多雲轉晴雲開霧散了,眉飛色舞陽光燦爛了。她拉著水金香的手說:“香姐,我相信你們的話。”她又望一眼孫猴子,歎口氣說:“唉,事到如今,生米做成熟飯了,我也隻能認命了。嫁雞隨雞滿天飛,嫁狗隨狗啃骨頭,可憐我嫁個孫猴子,也隻能跟著他在這‘花果山’上吃野果啦!”說到這兒,她又轉向孫猴子說:“猴子,我現在對你隻有一個要求,從今以後不行再騙我,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是實話,剛才對我的承諾一定要做到。還有,以後你隻能愛我一個人,再不許去城裏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就是說,我可以跟著你吃‘野果’,但你絕不能背著我再去采‘野花’!”
孫猴子一見她回心轉意了,可真是喜出望外,“嘿嘿”笑著說:“哎喲喲,我的小寶貝兒,有你這朵紅玫瑰花在我身邊,我還哪會再去采野花呀!再說了,就我這副‘尊容’,又哪有野花肯讓我采喲?美美喲,請你一萬個放心,我以後保證做你的好丈夫,做你的護花人。滿眼野花不入眼,美女如雲不動心,一生愛你一個人,海枯石爛不變心。”
喜歡聽甜言蜜語,是女人的天性。盡管受過騙上過當,事後往往又不能吸取教訓。聽了孫猴子這一番頗具奉承討好意味的甜言蜜語,她心裏還是湧起一股甜絲絲的感覺,剛才的滿腹怨氣一時間便煙消雲散一掃而光了。她便故作生氣的瞪他一眼說:“看你那猴樣兒,說著說著又油嘴滑舌起來了。剛給你點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別貧嘴了,這大熱的天,還不快去給大夥兒切西瓜!“孫猴子唯唯諾諾,趕緊進屋去搬西瓜。眾人紛紛笑著推辭,告別而去。
金學祿和水金香走在最後麵,賈美美忽然拉住水金香的手說:“香姐,你們能再做一會嗎?俺想和你們多聊聊。”水金香一麵連聲應承,一麵拉金學祿重新坐下。這時候,孫猴子已經搬來西瓜,大家邊吃西瓜邊聊起來。賈美美告訴水金香說,上次在客車上她就看出她是個很賢惠很有涵養很有魅力的大姐姐,誇她不但容貌美麗有學問,而且還滿腔熱忱樂於助人,並懇求她以後要多幫助自己。她在言語之間,不斷流露出水金香美貌的讚譽和豔羨。她笑眯眯地說:“金香姐,我好羨慕你,你真是個大美人喲!”
水金香笑著對她說:“妹妹呀,你對美的認識也太片麵了吧!有一本說上說過,真正的美女與容貌無關,這話你信嗎?”
賈美美搖搖頭說:“我不信。如果容貌不美麗,還算美女呀?”
水金香笑道:“可我信,因為女人的美是表現在多方麵的,其中容貌美修飾美和衣著美,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最重要的是優雅的氣質美和賢惠的心靈美。美女的最高境界,應該是容貌美形態美和氣質美心靈美的完美統一。隻有將二者統一起來,才算是一個真正完美的女人。這樣的美女,才會放射出奪目的光彩,才具有動人心弦攝人靈魂的無窮的魅力。如果一個具有美麗容貌的女人,卻伴隨著醜惡的心靈,那自然就不能稱其為美女了。相反,如果一個具有醜陋容貌的女人,卻有著美好的心靈,那也就不能稱其為醜女了。所以說,單以容貌而審美與醜,是不恰當的。從這種意義上說,女人的美與容貌是沒有太多關係的。”
聽了水金香這一番關於美女的妙論,賈美美對她的學識和修養就更加心悅誠服了。她充滿敬意地說:“金香姐,你就是這樣的一個真正完美的女人。希望你以後要多幫助我,讓我也成為一個這樣完美的女人,好嗎?”見水金香連連點頭,她便開心地笑了。
隨後,他們又聊了一陣關於愛情婚姻和家庭的問題,聊得很投機,很愉快。後來,孫猴子見賈美美有些困乏了,關切地勸她去休息,便領著她離去。金學祿問候二靜,他們住在哪裏,候二靜說他倆住在村西頭苟家的樓房裏。她說他們回來後一家人怕賈美美嫌他家房子孬,不肯和她兒子成親,就借用了苟家的樓房做新房,為他們舉行了婚禮。他們還騙賈美美說,這是他們自家的樓房。沒想到苟夏天缺心眼兒,把這事向賈美美和盤托出了,並把他們孫家的窮家底兒都抖出來了,這才使她鬧騰起來。說到這兒,候二靜歎口氣說:“姑娘啊,我這輩子命苦哇!年輕時就死了丈夫,寡婦帶娃,連滾帶爬,我吃了多少苦哇?千辛萬苦把孩子拉扯大了,可因為兒子不爭氣,二十七,八歲還沒娶上媳婦。這一次好不容易領來個媳婦吧,人家又嫌咱家窮,差一點兒沒跑了。這次美美要真跑了,俺兒子恐怕這輩子就甭想尋媳婦了。多虧你們把兒媳婦給勸住了,俺真該謝謝你們哩!就這以後還不知道留住留不住呢?”水金香勸她說:“大娘,隻有您兒子能改過自新,找份工作好好幹,家裏慢慢富起來,媳婦是會留住的。”
進村後,水金香就聽說了不少關於候二靜的故事。她對此很感興趣。於是,她問候二靜說:“大娘,聽說您和前夫是自由戀愛,他對您也很好,是嗎?”
一提起她的前夫,候二靜的臉上頓時就有些黯然神傷起來。她隻是有些傷感地點了點頭,沒吱聲。水金香接著問:“他是怎樣死的呢,能給俺說說嗎?”
候二靜見她問這些,神情淒然地停了片刻,又連連歎了口氣說:“哎,要說起他來話就長啦!”接下來,她就給他們講起了關於她和前夫孫大勝的故事。
候二靜的娘家在本地候家村。當年她父親承包了村裏的果園,雇用了孫大勝在果園幫工。她父親經常有事不在家,她就常常和孫大勝一塊兒幹活。長時間的挨肩擦背,耳鬢廝磨,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兩個年輕人不知不覺的就碰撞出了愛情的火花。男子多情,女子懷春,也是人之常情。於是呢,後來他們就背著父母談情說愛海誓山盟起來。可沒想到她父親得知這事後,卻堅決不同意。理由是她家富他家窮,門不當戶不對。因為當時她家裏是遠近聞名的''萬元戶''這在當年可是個響當當的頭銜,是富裕農民的標誌。而他家裏呢。卻是村裏響當當的貧困戶。這在她父親眼裏,當然就是門不當戶不對了。而她呢,相中了他的誠實厚道,勤勞能幹,向父親發誓非他不嫁。於是呢,她父女倆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相持多日後,由於母親支持她的選擇,父親終於妥協。但她父親為了女兒過門後不受窮吃苦,提出必須讓孫大勝拿出六千塊錢的彩禮錢,否則堅決免談。這樣一來,他們的婚姻雖然有了希望,但那六千塊錢的彩禮錢卻成了他最大的難題。要知道,對於一個剛剛解決溫飽問題的貧苦農民來說,這當時可是個天文數字。在多方求助無果的情況下,後來他想到了向信用社貸款的門路。可當他求村支書朱大度幫忙申請辦理貸款時,朱大度卻告訴他,隻有為發家致富搞創業的農民,才能貸款。當朱大度問他想搞啥創業項目時,為了能貸到款娶來媳婦,從來不會撒謊的孫大勝,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卻破天荒地第一次撒了謊。因為他腦子裏天天想的都是“候二靜”三個字,再加上他當時一抬頭,正好看到村委會牆壁上貼著一幅《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地油畫,於是他就靈機一動,衝口而出地大喊一聲:“我買猴!”朱大度聞聲一驚,不解地問他買猴弄啥。他又大聲說,他要買一隻母猴喂養,讓它繁殖後代,搞個養猴專業戶,將來再辦個耍猴雜技團演出掙錢,發家致富。朱大度一聽,大加讚賞,直誇他有眼光有頭腦,會選冷門,大有前途。於是,就順利地去信用社給他辦理了貸款手續,這才使他順利地和她訂了婚。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朱大度為了向鄉裏炫耀自己的工作成績,把孫大勝作為發家致富的典型向鄉裏作了匯報,並在大喇叭上對他大大宣傳表揚了一番。這事兒傳到候家村後,候二靜的父親氣得火冒三丈,大發雷霆。他想,把他閨女說成“母猴”,這不是對他候家最大的侮辱嗎?他要這樣把閨女嫁出去,以後還咋有臉見人?於是,訂婚那天,在孫家大操大辦的訂婚宴席上,他卻當眾宣布退婚,並和孫家大吵大鬧了一場。後經過多方解釋調解,誤會解除才算完事。
水金香又問:“大娘,你們結婚後,大伯對你一定很好吧?”候二靜說,孫大勝對她是很好,也很聽她的話。對她的話是百依百順,字字照辦,簡直到了癡呆傻氣的地步。
有一次,她讓他去集上買一把傘。她說家裏那一把舊傘他用,再買一把新傘她用。他唯唯諾諾,應聲而去。回來的路上,遇上下大雨,他就用胳膊夾著傘往家裏跑。到家時,他渾身上下淋得濕透,凍得瑟瑟發抖。她埋怨他說:“你拿著傘不打,卻讓雨水把自己淋成這樣,你這不是傻瓜蛋嗎?”他卻顫著聲說:“你不是說新傘是你的嗎?我咋敢打你的傘呀?你們說他這不是傻瓜蛋是啥呀?”
聽了她的講述,他倆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候二靜又笑著說,別看孫大勝鬥大字識不了幾布袋,卻喜歡順嘴胡謅幾句順口溜兒。結婚後,他曾給她念叨過這麽一段順口溜兒:
俺家窮,你家富,
沒錢男人好丈夫。
俺一心,把你愛,
絕不叫你受虧待。
地裏活,你別幹,
家裏活,你別管,
裏裏外外包給俺,
你在家裏享舒坦。
好衣裳,讓你穿,
做好飯,給你端,
吃罷找人聊聊天。
飯不熟,你等著,
孩子哭,我哄著,
早起尿盆兒我捧著。
你累了,我捶腿,
你渴了,我倒水。
你打我,不還手,
你罵我,不還口。
你叫往南不往北,
一切都聽你指揮。
一把鑰匙嘩啦啦,
裏裏外外你當家。
保你滿意又稱心,
天天心裏樂開花。
念完這段順口溜兒,候二靜那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兒。顯然,通過這番美好的回憶,此刻她的思緒完全沉浸在當年的幸福裏。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又想起什麽有趣的事兒似的,情不自禁地“咯咯”笑出聲來。當水金香問她笑啥時,她才止住笑說,因為他們都沒文化,當年他們也鬧過不少笑話。當水金香問她都鬧過啥笑話時,她就津津樂道地給他們講起了當年的一件趣事。
因為家裏窮,為了養家糊口,他們結婚一個多月後,孫大勝就跟著一個建築隊到nmg打工掙錢去了。由於離家遙遠,工作繁忙,他一年隻能回家一次。三年後,他們有了一兒一女。為了養兒育女,操持家務,候二靜感到勞累不堪,而丈夫後來一走兩年都沒回過家,使她飽受思夫之苦。當時她丈夫孫大勝正值青春年少,自然也是非常思念妻子飽受相思之苦。他自己識字不多,往家裏寄信還得找人伏筆,有些夫妻間的情話瘋話背人話自然說不出口,所以他也就很少往家裏寄信。後來,他實在思念之極忍無可忍了,就充分發揮他認識的那幾個字的功能,還是用順口溜的形式給她寫了一封殘缺不全的信:
高山流水響叮當,
出門在外想家鄉。
天天想念我的妻,
心裏實在急的慌。
說它殘缺不全,是因為在這封信裏,“叮當”“家鄉”“妻”“慌”這幾個字他都不會寫,就畫了幾個圈代替。信寄到家裏以後,因為她也不識字,就隻好找她公爹念念。她公爹呢,也隻上過幾天夜校,識字也不多,就磕磕巴巴地念道:
高山流水.............響窟窿,
出門在外.............想窟窿。
天天想念............我的............窟窿,
心裏實在............急窟窿................
聽公爹窟窿長窟窿短的,她早已羞得滿臉通紅,捂著臉跑進了屋。後來,她就找人伏筆給他寫了一封信,叫他以後千萬別再往家寫信了。
在後來的一年多裏,他果然再沒往家裏寄信。可是她自己卻不爭氣,白天勞累和晚上寂寞時,總是苦苦地思念丈夫。那守寡的日子勉強堅持了不到兩年,她就再也熬不下去了,很想讓他回家一趟。但她自己又不會寫信,請人寫信呢,那些想男人的話語又咋能說得出口呢?於是,她苦思冥想了多日,終於想出了個絕妙的辦法——畫信。她先在紙上畫了三個王八,一棵樹,後麵又畫了一個王八。接著,她又畫上一條魚,一個蘋果,一塊布,後麵又畫了一個王八。最後,她又畫了一隻毛毛蟲,一個紅棗和一個老頭。
她丈夫孫大勝收到信後,左看右看,不明其意,前思後想,百思不解。他隻得找到一位有文化的工友,求他幫忙分析這封信的言意。那位工友反複觀看,凝神深思,忽然茅塞頓開,幡然醒悟,猛地狠拍一下孫大勝的肩膀說:“你小子好有福氣呀!你小子也好糊塗好狠心呀!娶了這麽聰明又賢惠的老婆,竟然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受寂寞守活寡,你就不怕她紅杏出牆移情別戀把你給甩了呀?”
那位工友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說得孫大勝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急忙問他這信上到底說些什麽。那位工友笑著給他解釋說,三個王八的意思是歸(龜)歸歸,樹和王八的意思是速歸(樹龜)。魚,蘋果,布和王八的意思是如果不歸,蟲,棗老頭就是重找老頭。這封信總的意思就是讓你趕快回家。如果不趕快回家,她就要甩了你重新找男人。
孫大勝一聽這話,嚇得臉色大變,就急忙忙請假連夜搭車往家裏趕......................
說到這兒,候二靜打住不說了。金學祿和水金香正聽得入迷,見她突然停下來不說了,就急切地催她繼續講下去。可是,當他們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時,都怔住了。隻見她滿臉的蒼白和淒楚之色,兩隻昏花的老眼裏,也飽含著晶瑩的淚珠。
目睹此情此景,金學祿忽有所悟,小心翼翼地問:“大娘,聽說大伯是在黃河裏淹死的,莫非.................”候二靜撩起衣襟擦去眼裏的淚水,黯然神傷地點點頭說:“正是我的那封‘畫信’,把他給害了呀!”為了早點回到我身邊,他連夜搭車往家裏趕。下車後已是半夜時分,他找渡船過黃河,人家說風大浪激水流急,夜裏渡河有危險,勸他先住下,等天明息了風再過黃河。但他歸心似箭,刻不容緩,堅決要連夜過河回家。於是他就自己雇了一艘小船,自己擺渡連夜過黃河。沒想到當小船劃到河中心時,突然一陣大風刮來,小船就翻在了黃河裏..................三天後才在下遊打撈出了他的屍體................
說到這裏,她已是熱淚盈眶,再也說不下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悔恨莫及地連連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都怨我...............都怨我那封該死的‘畫信’,硬是把他給害死啦.................”
金學祿和水金香勸了好一會兒,候二靜的心情才安靜下來。為了讓她盡快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水金香便轉換了話題:“大娘,聽說您現在的丈夫楊大鼻是個相麵的先生,你們是怎麽走到一起的呢?誰是你們的紅娘呢?”
候二靜歎口氣說:“哎,緣分哪,這都是緣分。要說紅娘呀,應該說,鬼魂就是我們的紅娘...................”
金學祿和水金香聞聽此言,大吃一驚:“啥?鬼魂會做紅娘?”他二人隻驚得張大了嘴,瞪大了眼,愣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了。
這可真是:
荒唐荒唐真荒唐,
哪有鬼魂做紅娘。
要知到底咋回事,
請看下回說端詳。
————中國諺語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中國諺語
且說賈美美哭喊著跑出大門,揚言要去報案讓孫猴子坐牢。眾人急忙去追趕,七手八腳把她又拉回家裏,又七言八語相勸。孫猴子也“噗通”跪在她麵前,發誓一定要痛改前非,再不幹算卦相麵的騙人行當,要正經八百地找份工作,大幹苦幹拚命幹,掙錢攢錢脫貧致富,三年內保證讓她過上好日子。原先許給她的住高樓坐轎車的諾言,也一定實現。他還賭狠咒說,三年內做不到這一點,他就去跳黃河,以死向她贖罪。他母親候二靜也緊緊地拉著賈美美的手不放鬆,並苦口婆心地連勸帶求,說保證把她當親閨女看待,真心實意對她好。還說兒子要再虧待她,她就和兒子拚命。賈美美雖說不哭不喊了,也不說去報案了,但是對他母子的話卻似乎失去了信任。她掙脫眾人的勸阻,執意要離村回城。一看這陣勢,孫家母子可嚇壞了,候二靜也“噗通”跪在她麵前,流著淚低三下四地求她留下來。見此情景,水金香急忙再次把賈美美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妹妹長妹妹短地勸她留下。她給她講了許多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道理,並列舉了一些具體的事例,勸她再給孫猴子一個機會。金學祿也給她講了一番lk縣經濟迅速發展的大好形勢,並和她共同展望了蘭考農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的美好前景,勸她留下來和大家一起建設美好的新生活。他告訴她,他和水金香畢業後也要回村,繼承焦裕祿遺誌,弘揚焦裕祿精神,和蘭考人民一起建設新蘭考。水金香接著說,隻有我們大家一條心同心幹,lk縣貧窮落後的麵貌就一定能徹底改變,我們的家鄉就一定能變成繁榮富強文明美麗的樂園。他倆的一番話,把大家都說笑了,就連賈美美臉上也多雲轉晴雲開霧散了,眉飛色舞陽光燦爛了。她拉著水金香的手說:“香姐,我相信你們的話。”她又望一眼孫猴子,歎口氣說:“唉,事到如今,生米做成熟飯了,我也隻能認命了。嫁雞隨雞滿天飛,嫁狗隨狗啃骨頭,可憐我嫁個孫猴子,也隻能跟著他在這‘花果山’上吃野果啦!”說到這兒,她又轉向孫猴子說:“猴子,我現在對你隻有一個要求,從今以後不行再騙我,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是實話,剛才對我的承諾一定要做到。還有,以後你隻能愛我一個人,再不許去城裏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就是說,我可以跟著你吃‘野果’,但你絕不能背著我再去采‘野花’!”
孫猴子一見她回心轉意了,可真是喜出望外,“嘿嘿”笑著說:“哎喲喲,我的小寶貝兒,有你這朵紅玫瑰花在我身邊,我還哪會再去采野花呀!再說了,就我這副‘尊容’,又哪有野花肯讓我采喲?美美喲,請你一萬個放心,我以後保證做你的好丈夫,做你的護花人。滿眼野花不入眼,美女如雲不動心,一生愛你一個人,海枯石爛不變心。”
喜歡聽甜言蜜語,是女人的天性。盡管受過騙上過當,事後往往又不能吸取教訓。聽了孫猴子這一番頗具奉承討好意味的甜言蜜語,她心裏還是湧起一股甜絲絲的感覺,剛才的滿腹怨氣一時間便煙消雲散一掃而光了。她便故作生氣的瞪他一眼說:“看你那猴樣兒,說著說著又油嘴滑舌起來了。剛給你點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別貧嘴了,這大熱的天,還不快去給大夥兒切西瓜!“孫猴子唯唯諾諾,趕緊進屋去搬西瓜。眾人紛紛笑著推辭,告別而去。
金學祿和水金香走在最後麵,賈美美忽然拉住水金香的手說:“香姐,你們能再做一會嗎?俺想和你們多聊聊。”水金香一麵連聲應承,一麵拉金學祿重新坐下。這時候,孫猴子已經搬來西瓜,大家邊吃西瓜邊聊起來。賈美美告訴水金香說,上次在客車上她就看出她是個很賢惠很有涵養很有魅力的大姐姐,誇她不但容貌美麗有學問,而且還滿腔熱忱樂於助人,並懇求她以後要多幫助自己。她在言語之間,不斷流露出水金香美貌的讚譽和豔羨。她笑眯眯地說:“金香姐,我好羨慕你,你真是個大美人喲!”
水金香笑著對她說:“妹妹呀,你對美的認識也太片麵了吧!有一本說上說過,真正的美女與容貌無關,這話你信嗎?”
賈美美搖搖頭說:“我不信。如果容貌不美麗,還算美女呀?”
水金香笑道:“可我信,因為女人的美是表現在多方麵的,其中容貌美修飾美和衣著美,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最重要的是優雅的氣質美和賢惠的心靈美。美女的最高境界,應該是容貌美形態美和氣質美心靈美的完美統一。隻有將二者統一起來,才算是一個真正完美的女人。這樣的美女,才會放射出奪目的光彩,才具有動人心弦攝人靈魂的無窮的魅力。如果一個具有美麗容貌的女人,卻伴隨著醜惡的心靈,那自然就不能稱其為美女了。相反,如果一個具有醜陋容貌的女人,卻有著美好的心靈,那也就不能稱其為醜女了。所以說,單以容貌而審美與醜,是不恰當的。從這種意義上說,女人的美與容貌是沒有太多關係的。”
聽了水金香這一番關於美女的妙論,賈美美對她的學識和修養就更加心悅誠服了。她充滿敬意地說:“金香姐,你就是這樣的一個真正完美的女人。希望你以後要多幫助我,讓我也成為一個這樣完美的女人,好嗎?”見水金香連連點頭,她便開心地笑了。
隨後,他們又聊了一陣關於愛情婚姻和家庭的問題,聊得很投機,很愉快。後來,孫猴子見賈美美有些困乏了,關切地勸她去休息,便領著她離去。金學祿問候二靜,他們住在哪裏,候二靜說他倆住在村西頭苟家的樓房裏。她說他們回來後一家人怕賈美美嫌他家房子孬,不肯和她兒子成親,就借用了苟家的樓房做新房,為他們舉行了婚禮。他們還騙賈美美說,這是他們自家的樓房。沒想到苟夏天缺心眼兒,把這事向賈美美和盤托出了,並把他們孫家的窮家底兒都抖出來了,這才使她鬧騰起來。說到這兒,候二靜歎口氣說:“姑娘啊,我這輩子命苦哇!年輕時就死了丈夫,寡婦帶娃,連滾帶爬,我吃了多少苦哇?千辛萬苦把孩子拉扯大了,可因為兒子不爭氣,二十七,八歲還沒娶上媳婦。這一次好不容易領來個媳婦吧,人家又嫌咱家窮,差一點兒沒跑了。這次美美要真跑了,俺兒子恐怕這輩子就甭想尋媳婦了。多虧你們把兒媳婦給勸住了,俺真該謝謝你們哩!就這以後還不知道留住留不住呢?”水金香勸她說:“大娘,隻有您兒子能改過自新,找份工作好好幹,家裏慢慢富起來,媳婦是會留住的。”
進村後,水金香就聽說了不少關於候二靜的故事。她對此很感興趣。於是,她問候二靜說:“大娘,聽說您和前夫是自由戀愛,他對您也很好,是嗎?”
一提起她的前夫,候二靜的臉上頓時就有些黯然神傷起來。她隻是有些傷感地點了點頭,沒吱聲。水金香接著問:“他是怎樣死的呢,能給俺說說嗎?”
候二靜見她問這些,神情淒然地停了片刻,又連連歎了口氣說:“哎,要說起他來話就長啦!”接下來,她就給他們講起了關於她和前夫孫大勝的故事。
候二靜的娘家在本地候家村。當年她父親承包了村裏的果園,雇用了孫大勝在果園幫工。她父親經常有事不在家,她就常常和孫大勝一塊兒幹活。長時間的挨肩擦背,耳鬢廝磨,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兩個年輕人不知不覺的就碰撞出了愛情的火花。男子多情,女子懷春,也是人之常情。於是呢,後來他們就背著父母談情說愛海誓山盟起來。可沒想到她父親得知這事後,卻堅決不同意。理由是她家富他家窮,門不當戶不對。因為當時她家裏是遠近聞名的''萬元戶''這在當年可是個響當當的頭銜,是富裕農民的標誌。而他家裏呢。卻是村裏響當當的貧困戶。這在她父親眼裏,當然就是門不當戶不對了。而她呢,相中了他的誠實厚道,勤勞能幹,向父親發誓非他不嫁。於是呢,她父女倆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相持多日後,由於母親支持她的選擇,父親終於妥協。但她父親為了女兒過門後不受窮吃苦,提出必須讓孫大勝拿出六千塊錢的彩禮錢,否則堅決免談。這樣一來,他們的婚姻雖然有了希望,但那六千塊錢的彩禮錢卻成了他最大的難題。要知道,對於一個剛剛解決溫飽問題的貧苦農民來說,這當時可是個天文數字。在多方求助無果的情況下,後來他想到了向信用社貸款的門路。可當他求村支書朱大度幫忙申請辦理貸款時,朱大度卻告訴他,隻有為發家致富搞創業的農民,才能貸款。當朱大度問他想搞啥創業項目時,為了能貸到款娶來媳婦,從來不會撒謊的孫大勝,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卻破天荒地第一次撒了謊。因為他腦子裏天天想的都是“候二靜”三個字,再加上他當時一抬頭,正好看到村委會牆壁上貼著一幅《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地油畫,於是他就靈機一動,衝口而出地大喊一聲:“我買猴!”朱大度聞聲一驚,不解地問他買猴弄啥。他又大聲說,他要買一隻母猴喂養,讓它繁殖後代,搞個養猴專業戶,將來再辦個耍猴雜技團演出掙錢,發家致富。朱大度一聽,大加讚賞,直誇他有眼光有頭腦,會選冷門,大有前途。於是,就順利地去信用社給他辦理了貸款手續,這才使他順利地和她訂了婚。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朱大度為了向鄉裏炫耀自己的工作成績,把孫大勝作為發家致富的典型向鄉裏作了匯報,並在大喇叭上對他大大宣傳表揚了一番。這事兒傳到候家村後,候二靜的父親氣得火冒三丈,大發雷霆。他想,把他閨女說成“母猴”,這不是對他候家最大的侮辱嗎?他要這樣把閨女嫁出去,以後還咋有臉見人?於是,訂婚那天,在孫家大操大辦的訂婚宴席上,他卻當眾宣布退婚,並和孫家大吵大鬧了一場。後經過多方解釋調解,誤會解除才算完事。
水金香又問:“大娘,你們結婚後,大伯對你一定很好吧?”候二靜說,孫大勝對她是很好,也很聽她的話。對她的話是百依百順,字字照辦,簡直到了癡呆傻氣的地步。
有一次,她讓他去集上買一把傘。她說家裏那一把舊傘他用,再買一把新傘她用。他唯唯諾諾,應聲而去。回來的路上,遇上下大雨,他就用胳膊夾著傘往家裏跑。到家時,他渾身上下淋得濕透,凍得瑟瑟發抖。她埋怨他說:“你拿著傘不打,卻讓雨水把自己淋成這樣,你這不是傻瓜蛋嗎?”他卻顫著聲說:“你不是說新傘是你的嗎?我咋敢打你的傘呀?你們說他這不是傻瓜蛋是啥呀?”
聽了她的講述,他倆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候二靜又笑著說,別看孫大勝鬥大字識不了幾布袋,卻喜歡順嘴胡謅幾句順口溜兒。結婚後,他曾給她念叨過這麽一段順口溜兒:
俺家窮,你家富,
沒錢男人好丈夫。
俺一心,把你愛,
絕不叫你受虧待。
地裏活,你別幹,
家裏活,你別管,
裏裏外外包給俺,
你在家裏享舒坦。
好衣裳,讓你穿,
做好飯,給你端,
吃罷找人聊聊天。
飯不熟,你等著,
孩子哭,我哄著,
早起尿盆兒我捧著。
你累了,我捶腿,
你渴了,我倒水。
你打我,不還手,
你罵我,不還口。
你叫往南不往北,
一切都聽你指揮。
一把鑰匙嘩啦啦,
裏裏外外你當家。
保你滿意又稱心,
天天心裏樂開花。
念完這段順口溜兒,候二靜那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兒。顯然,通過這番美好的回憶,此刻她的思緒完全沉浸在當年的幸福裏。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又想起什麽有趣的事兒似的,情不自禁地“咯咯”笑出聲來。當水金香問她笑啥時,她才止住笑說,因為他們都沒文化,當年他們也鬧過不少笑話。當水金香問她都鬧過啥笑話時,她就津津樂道地給他們講起了當年的一件趣事。
因為家裏窮,為了養家糊口,他們結婚一個多月後,孫大勝就跟著一個建築隊到nmg打工掙錢去了。由於離家遙遠,工作繁忙,他一年隻能回家一次。三年後,他們有了一兒一女。為了養兒育女,操持家務,候二靜感到勞累不堪,而丈夫後來一走兩年都沒回過家,使她飽受思夫之苦。當時她丈夫孫大勝正值青春年少,自然也是非常思念妻子飽受相思之苦。他自己識字不多,往家裏寄信還得找人伏筆,有些夫妻間的情話瘋話背人話自然說不出口,所以他也就很少往家裏寄信。後來,他實在思念之極忍無可忍了,就充分發揮他認識的那幾個字的功能,還是用順口溜的形式給她寫了一封殘缺不全的信:
高山流水響叮當,
出門在外想家鄉。
天天想念我的妻,
心裏實在急的慌。
說它殘缺不全,是因為在這封信裏,“叮當”“家鄉”“妻”“慌”這幾個字他都不會寫,就畫了幾個圈代替。信寄到家裏以後,因為她也不識字,就隻好找她公爹念念。她公爹呢,也隻上過幾天夜校,識字也不多,就磕磕巴巴地念道:
高山流水.............響窟窿,
出門在外.............想窟窿。
天天想念............我的............窟窿,
心裏實在............急窟窿................
聽公爹窟窿長窟窿短的,她早已羞得滿臉通紅,捂著臉跑進了屋。後來,她就找人伏筆給他寫了一封信,叫他以後千萬別再往家寫信了。
在後來的一年多裏,他果然再沒往家裏寄信。可是她自己卻不爭氣,白天勞累和晚上寂寞時,總是苦苦地思念丈夫。那守寡的日子勉強堅持了不到兩年,她就再也熬不下去了,很想讓他回家一趟。但她自己又不會寫信,請人寫信呢,那些想男人的話語又咋能說得出口呢?於是,她苦思冥想了多日,終於想出了個絕妙的辦法——畫信。她先在紙上畫了三個王八,一棵樹,後麵又畫了一個王八。接著,她又畫上一條魚,一個蘋果,一塊布,後麵又畫了一個王八。最後,她又畫了一隻毛毛蟲,一個紅棗和一個老頭。
她丈夫孫大勝收到信後,左看右看,不明其意,前思後想,百思不解。他隻得找到一位有文化的工友,求他幫忙分析這封信的言意。那位工友反複觀看,凝神深思,忽然茅塞頓開,幡然醒悟,猛地狠拍一下孫大勝的肩膀說:“你小子好有福氣呀!你小子也好糊塗好狠心呀!娶了這麽聰明又賢惠的老婆,竟然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受寂寞守活寡,你就不怕她紅杏出牆移情別戀把你給甩了呀?”
那位工友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說得孫大勝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急忙問他這信上到底說些什麽。那位工友笑著給他解釋說,三個王八的意思是歸(龜)歸歸,樹和王八的意思是速歸(樹龜)。魚,蘋果,布和王八的意思是如果不歸,蟲,棗老頭就是重找老頭。這封信總的意思就是讓你趕快回家。如果不趕快回家,她就要甩了你重新找男人。
孫大勝一聽這話,嚇得臉色大變,就急忙忙請假連夜搭車往家裏趕......................
說到這兒,候二靜打住不說了。金學祿和水金香正聽得入迷,見她突然停下來不說了,就急切地催她繼續講下去。可是,當他們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時,都怔住了。隻見她滿臉的蒼白和淒楚之色,兩隻昏花的老眼裏,也飽含著晶瑩的淚珠。
目睹此情此景,金學祿忽有所悟,小心翼翼地問:“大娘,聽說大伯是在黃河裏淹死的,莫非.................”候二靜撩起衣襟擦去眼裏的淚水,黯然神傷地點點頭說:“正是我的那封‘畫信’,把他給害了呀!”為了早點回到我身邊,他連夜搭車往家裏趕。下車後已是半夜時分,他找渡船過黃河,人家說風大浪激水流急,夜裏渡河有危險,勸他先住下,等天明息了風再過黃河。但他歸心似箭,刻不容緩,堅決要連夜過河回家。於是他就自己雇了一艘小船,自己擺渡連夜過黃河。沒想到當小船劃到河中心時,突然一陣大風刮來,小船就翻在了黃河裏..................三天後才在下遊打撈出了他的屍體................
說到這裏,她已是熱淚盈眶,再也說不下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悔恨莫及地連連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都怨我...............都怨我那封該死的‘畫信’,硬是把他給害死啦.................”
金學祿和水金香勸了好一會兒,候二靜的心情才安靜下來。為了讓她盡快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水金香便轉換了話題:“大娘,聽說您現在的丈夫楊大鼻是個相麵的先生,你們是怎麽走到一起的呢?誰是你們的紅娘呢?”
候二靜歎口氣說:“哎,緣分哪,這都是緣分。要說紅娘呀,應該說,鬼魂就是我們的紅娘...................”
金學祿和水金香聞聽此言,大吃一驚:“啥?鬼魂會做紅娘?”他二人隻驚得張大了嘴,瞪大了眼,愣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了。
這可真是:
荒唐荒唐真荒唐,
哪有鬼魂做紅娘。
要知到底咋回事,
請看下回說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