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好看的人,居然是男生…”德裏斯深吸了一口氣,自己雖說也挺帥的,但是常年的流浪和逃跑讓他看起來蓬頭垢麵,簡直像個乞丐。從氣質上,也遠遠不如半藏那般優雅從容。


    “你估計很累了,先睡片刻吧。”半藏為德裏斯鋪好了床鋪,他將德裏斯的傷口用幹淨的麻布帶包紮好,把他沾滿血水和泥漿的粗麻袍子放在身邊。一雙握刀的手,操持家務居然也不輸女子。


    德裏斯躺在床上,身下的柔軟讓他長長舒了口氣。或許是太過疲憊,一直為了活命而奔走,他已經太累太累。腦袋一沾到枕頭,德裏斯均勻細密的鼾聲便飛到了半藏耳朵裏。半藏很無奈的搖搖頭,他還要去洗德裏斯換下的衣服,準備一些給他飽腹的飯菜,順便…查出一些事。


    半藏走出屋室,他把修長的手指塞在口中,打出一聲悠長的呼哨。遠處傳來嘹亮的嘯叫,純白色的源翼鳥在陽光下無比輕盈的飛翔,由遠至近,輕輕落在半藏瘦削的小臂上。


    “幫我查一查這個人,十二個時辰之內,越詳細越好。去吧!”


    半藏用溫和的語氣對源翼鳥低聲吩咐。他揚起手臂,把源翼鳥放飛在蔚藍如水晶的天空中。他目送這雪白的飛鳥消失在天際,半晌才回過身,輕歎一聲。


    “星象啊…終究要實現了麽?”


    將髒汙的亞麻粗衣浸泡在清冽的溪水中,半藏低下頭,看著溪流中自己的鏡像,眼前越來越迷離。他看到的是一個披發的小男孩,麵目清秀,天真卻寂寞。小男孩變成了少年,緊身衣褲,麵具遮住臉龐,殘留著殺戮後的血漬。再然後,麵具變成了盛世美顏,一頭青絲也成了皓發。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走神,半藏搖搖頭,他走進了清澈見底的溪水,讓清冽的溪水衝刷掉自己的惆悵和哀傷。他閉上眼睛,任瑩白色的發絲漂散在水中,如同白色的霧氣朦朧。


    在水中,半藏的呼吸漸漸悠長起來。柔和燦爛的上午陽光大片投落下來,暖融融的,好舒服。


    真想,就這樣睡去啊…


    可是半藏不敢睡去。如果他睡了,那甜美的,還有絕望的,就會一並浮現在腦海中,他會在醒來後泣不成聲的吧。他是強大的半藏,是劍士,是榮耀的,冷漠的。他絕不能展現出軟弱給誰看,他的自尊不允許。


    “姐姐,娘,洛伊絲,我想你們了…”半藏呢喃著,睜開深藏著淚光的翠綠雙眸。他坐起身子,繼續著洗刷衣服的工作。


    德裏斯髒汙的不成樣子的衣服,在他修長秀氣,似乎隻適合撫琴作畫的手上,一點點的幹淨起來。血漬,油汙,泥土,都在他的忙碌下褪去,露出布料本身染好的褐色。


    洗完德裏斯的衣服,半藏從身旁拽出一支魚竿。他熟練的係好魚線,掛上釣餌,讓魚鉤沉入水底。


    突然,一個問題鑽入半藏的腦海中,讓他愣住了。浮漂沉了下去,半藏也沒有注意到。他全身心的思考著這個問題。


    對於自己來說,德裏斯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為了一個之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殺死龐大勢力的殺手,為他鋪床,洗傷口,洗衣服。


    為什麽?


    自己…應該沒有什麽理由對他這麽好,甚至可以說,無微不至。


    可是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個陌生人,有種奇特的親密感呢?就像血親之間的微妙連結般,那種想要去保護,想要去照顧的願望。


    半藏有些迷惑了。他恍恍惚惚的撈上魚,靜靜思考著。


    腦海中回想起德裏斯的容貌,半藏突然覺得,他有些地方,好像長的像自己一點。但是那些特征很模糊,又不是關鍵,若是隻憑這些就推測什麽,未免也太一廂情願。


    “德裏斯,你到底是誰…”


    洗衣服歸來,半藏輕輕把釣上來的魚切開,片成簡單的切片準備製作。他又趕緊把檸到半幹的衣服晾曬出去,還有柴火也需要他親自去砍一些回來。


    出門前,半藏看了德裏斯一眼。睡夢中的他一點也沒有了開朗樂觀的樣子,反而是眉頭緊鎖,牙齒咬的格格作響,像是要和誰拚命一般。


    給他掖了掖被子,半藏握起柴刀,背起竹簍,向著山腰濃密的樹林走去。希望,問題的答案可以早日找到,或者…徹底不知道也好。半藏這麽想著,步伐也加快了幾分。


    “這是哪裏?我在哪…”


    德裏斯在一片黑暗中徘徊著。他看不見周圍的一切,這片黑色的寂靜荒原隻有他一個人,死一樣的靜默回答著他的詢問。


    到底是哪裏不對…我不是在睡覺嗎?怎麽會到了這裏?!這是哪裏!德裏斯在心中呐喊著。他試圖向前走,卻驚奇的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移動。


    如同被束縛住了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都被固定在原地,壓抑得讓人窒息。黑暗中仿佛總有什麽東西窺視著他,讓他感受到幾近瘋狂的恐懼。


    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這裏…我不要!!


    德裏斯瘋了一樣的吼叫著,卻根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聲帶就像是泡在泥漿中一樣沉重,失去了振動的能力。


    “轟…”


    耀眼奪目的火焰幾乎刺瞎了德裏斯的雙眼。灼人的熱浪翻湧著,接觸到德裏斯的皮膚,發出“滋滋”的灼燒聲音,聽上去無比駭人。德裏斯雖然是火親和的源力師,對火焰有天生的製禦能力,可是這般恐怖的焚天烈火,自然不是他現在脆弱的身體所能抵禦的。


    可是,這裏好熟悉。德裏斯忍住汗液流淌到眼睛裏的刺痛,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被灼燒成焦黑色的石頭城牆,燒焦的屍首一具一具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掛在城牆上。幹涸的血液留下暗紅色的印記,沒有幹的血液匯集成水窪,發出腥甜厚重的血味。一麵印著黃金雄獅的殘破燙金旗幟從城牆上飄下,還未落地,就被焚化成了灰燼。


    德裏斯的臉色瞬間如同死灰一般。他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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