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粘合一張臉需要大量時間,我漫無目的在湖灘上散步,不知何時,上空中飄來一隻巴掌大小的長天青蛾,尾巴似紙鳶拖飛而行,明淨天藍色的體表讓它顯得比蝴蝶更具有靈氣。


    “好東西。”我驚喜的貓著腰,兜起衣衫猛將它罩住,捏著它的翅膀細細端詳,甚覺美麗,起心將它帶回天芻門喂養。


    “小賊放下我的青蛾!”上方傳來一聲輕喝,緊接一道暗刃勁氣,俯我背心,破空而來。


    我騰身一縱,方才原地處,一把頗為厚重的雙龍扣環首刀,狠狠插入堇石中濺飛一片石屑。


    “那來的淨蓮教徒,竟敢窺視大聖寢宮!”托著青燈的蒙麵女子,從轎艙中躍下後,露出一雙若狂的獅眼,聲音冷冽,以她環首佩刀判斷,是鯀係苗人無疑。


    說我是淨蓮教徒,難不是依我這身青裳斷定?我大吃一驚,唐婉的姊妹們,該不會慘遭了老母的毒手吧。


    “你怎麽知道淨蓮教的?”我近她一步忙問。


    她口風頗緊,也不回我,謹慎盤視我一圈後,戲謔的說“淨蓮教,哈哈哈淨蓮教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男人?你該不會是閹人吧?”


    我哼哼一聲,反唇相譏“閹人二字我根本懶得論及,可就算閹人,也遠好過你這蒙臉遮醜,行徑還偷偷摸摸的大醜鬼女賊,百倍千倍。”


    “說我是賊,你還敢喧賓奪主不成。”女人被說醜那能不生氣,抽起環首刀,大劈破風斬我而來。


    我迎鋒破刃瞬間,她忽的丟掉青燈,將環首刀上兩條龍鎖扣解分為二,裂出兩把刀,一手撩我下顎,一手刺喉嚨讓我猝不及防。


    咻唰


    我趕緊躍身使出一記飛澗西沙,擋她三刀,立在後方巨岩上,但就這一瞬間,她目光更加輕蔑,一點點歸隱黑淵之中。


    我手握青燈暴露在黑暗裏,成為她的獵物無疑。


    為了讓她發聲露陷,我便質問道“淨蓮教的人,你都帶去那兒了。”


    “犯我苗疆者。皆死無生,你罵了我,則會死得慘不忍睹。”她從後偷襲而來時,有四五隻長天青蛾靜靜棲在她的肩頭。想必她是位蟲印伴身之人。


    蟲印伴生,指出嬰兒時期烙下過某種蟲類的提煉物,就像蒙麵人烙下過長天青蛾印,從她烙印之後的每一天都會被長天青蛾視為同類,二者不論去那兒都如影隨形。


    我的青燈悠悠,讓驚起的長天青蛾宛如鬼火般撲閃,臨風飄動,如此瑰異的情形,催使我恍然想到三個字,便是那位讓唐婉恐懼萬分的“鬼美人!”


    “難道你就是鬼美人?”我對她再次埋沒黑暗的方向問道。


    “哈哈哈,你們中原人的確是這麽稱呼我的。”她似如聖母那般行蹤詭異,又從我側麵突襲而來,一招十字絞手刀,讓我根本無法破解。


    我怒不可遏,以石為梯,後躍之時,隨手將青燈內的蟲脂潑向她麵門,她用刀擋開,蟲脂黏在她刀鋒上依舊能熊熊燃燒。


    這下換我隱入黑暗之中,丟出石塊聲東擊西,鳳凰點頭刺她脖頸。


    “你聽見鬼美人三個字,怎麽就發這麽大脾氣,難道是想替淨蓮教的十七名弟子報仇嗎?可惜一切都晚了,我抓住她們的時候,她們就像死狗一樣。”她目光狂放,口中譏笑挑釁,同樣也要我的回聲,定我之方位。


    居然有十七眾這麽多,難怪唐婉會甘願犧牲,可是唐婉的功夫也不差我多少,想必其姊妹能和她一道出行,也是有一些能耐之人,又怎會被鬼美人一人所擒?


    未及多想,鬼美人做出讓我警惕的舉動,她喉嚨裏發出磕磕聲,控製青蛾縱身撲青火,蟲脂的溫度本就陰冷,長天青蛾碰觸後,雙翼燃著火焰翩遷飛舞。


    眼前方圓十丈都被它們的幽火照得敞亮,宛如冥府又似仙境,我虛著眼打量著它們。心中若有所思的想,方才鬼美人先派遣一隻長天青蛾到我眼前定有預謀。


    難不成,青蛾的翅翼會散發磷毒,畢竟我一個男人都會被這等普天壤難尋其儷的生物所吸引,更別說那幫淨蓮教的女子,她們本身就愛美,見到這樣驚豔的生物,忍不住競相觀賞。


    無需長天青蛾飛舞傳播,便一人一口磷毒也大有可能。


    我故作洞悉的說“你的蟲印倒是不錯,可惜我能下到此地,你的毒物對我也不會有效。”


    鬼美人上上下下覷我一番。皺眉“你也知道蟲印?看來你這喪下非人的小子、年紀輕輕倒懂得挺多,留你不得。”


    真的是她用毒謀害了一方淨蓮教徒!想到唐婉失魂落魄的淒零樣子,我內心如同掉進火窟窿般,怒從中來,足尖一勁,搏一式飛虹橫江刺她手指。


    鬼美人上刀,順風掃葉隔我殺伐;下刀,橫揮宰腰殘我左腹;我破劍三尺,墨燕點水絞上刀,正要壓她下刀時,須臾間鬼美人自殘上刀三尺,割我喉脈;我在自殘三尺頂它下刀,劍柄一抬頂開她的殺招。這一套打的我心驚肉跳,因為眼前這人居然也會追風式。


    我隻能後退三尺,足尖輕遷,遠手博招,紫燕側翼繞在她身畔拖住她的刀芒,讓鬼美人不能近我身來;鬼美人立刻改變架勢,奔步左右,上挑,下撩,柳身輕擺十八削,這雙手抽式,直打得我目不暇接,感覺眼前之人似有著三頭六臂。


    想必師父也使不出這樣的雙手追風,她的招式我實在無解,隻能繞著她互相牽製。


    鬼美人如裹刀衣,獸滾而來;我拔草縛蛇試圖反撥鋒芒;她突然上擋,下刺,我摁劍翻身;鬼美人似有預謀,一招捉風潰敵,捅我下顎,直逼我後傾躍湖;輕點水花,再縱身一轉飛逃向有燈微亮的聖母畫舫。


    鬼美人見我在湖麵上飛竄,點著水花緊追而來,惜她輕功差矣,足花十步便歇上鏈船,風中聞她嘖嘖輕讚“好俊的輕功。”


    我以水紋為梯,足花四十餘步來到畫舫上,對著船帳中的聖母呼救“老母有一黑衣女子似乎是你的人,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我。”


    船帳中老母聲音如老嫗般沙啞“她是我的養女,你稱呼她為姐姐自會饒你。”


    “她欺了我,我才不叫。”說罷便跪在聖母帳前。


    鬼美人持刃而來時,見我在跪聖,馬上會意,雙龍扣一拚刀收鞘“原來你小子是自己人,怎不早說。”


    “含元洞毒瘴磅礴,除了聖母親近之人,你覺得還有誰能來?”我沒好氣的剮她一眼反問。


    “淨蓮教以淨為名,我還以為她們能破解毒瘴。”鬼美人哭笑不得的說。


    “飛蛾毒都解不了,我看淨蓮教根本就不會解毒。”我借機諷刺道。


    “你倆人才見麵一時,有什麽好吵的,來,幫我幹點正事。”聖母拋手滾出一尊銅樽盤,哐當一聲立於我身前,隻見盤身有數百蟠龍糾纏,做工華麗鼎絕,非南疆之物。


    再推出一陶盂之際,上空嘎嘎應聲響徹,十幾隻渡鴉叼來巴掌大小,肉嘟嘟顏玉蟲接連不斷放入盂中。


    “你倆,幫我撇除蟲顎,然後再搗成蟲泥。”帳中聖母的臉如花萼般蠢動,似乎是被碎臉擋住了視線,才讓我們幫忙做此事。


    雷厲風行的鬼美人,銳利的柳眉皺得像斷劍,顯得非常為難,黑袖裹著食指輕點蟲背,卜靈靈的十足彈勁,直嚇得她趕緊收手。


    沒想到她身為含元洞一員,竟然怕蟲,我用肩撞她一下竊笑著說“我來吧大姐。”


    鬼美人見我似乎不計前嫌,眼眉一彎淺笑“謝了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我懶懶的說“無姓,就叫忘川,那你叫什麽,不會真叫鬼美人吧。”


    “當然不是,我姓黎,名丹,號耘姬,鬼美人是一些中原人對我毀譽參半的稱呼。”黎丹解釋道。


    “對了你來幹嘛的。”我隨口一問。


    “我來...當然是有事。”黎丹仍有防備,話頭一轉“那忘川你是來做什麽的。”


    “陪老母下棋的。”見她不是誠懇的人,我便有些不悅的看了看她。


    “原來老母說的小鬼就是你,見你就下下棋便能學到一手毒織術,真是便宜了你小子。”黎丹的獅眼隱現冷漠,似乎對我有所歧視。


    “怎麽?你還瞧不起人不成。”我與她敵視,倒也不懼與他。


    “就你的破武功何來資格讓我平視?”黎丹傲然的吭鼻一聲。


    “你是個武癡。”我搖搖頭,將銅尊盤一推,告狀似的說“母上大人我的蟲搗好了,她的還沒搗好。”


    “耘姬!你難不成是想看本座出醜嗎?”聖母此時的聲線,比鬼婆驅邪念咒還要淒厲三分。


    “母上大人在上,小可不敢,小可絕無二心。”黎丹匆忙伏跪在地,撇頭眼眶微紅的瞪著我。


    看她為難的樣子,我也一心軟,悄聲說“算啦我繼續幫你搗。”


    黎丹用肩狠狠撞我一下,語氣威脅道“你敢玩我?”


    我也撞撞她,狡黠道“你也別生氣我兩這算扯平了,你快告訴我你是誰吧。”


    “南疆,唯一的繡衣密使。”黎丹擼起黑衣一角,露出化貴不凡的金絲繡龍衣。


    我小聲感慨道“我怎麽沒聽過啊。”


    “都說我是密使了,還有你來含元洞的時間和我是錯開的,但今天你怎麽還在。”黎丹對著我衣裳拎來拎去,似乎有些好奇中原人的衣裳,但更多的是對我整個人的不以為然。


    “我彈了幾天琴,忘了了下棋時間,便被老母給抓來了,若不是這樣,我這輩子也可能見不到你吧。”我沒顯得太友好,可還是暗自慶幸在含元洞遇見了鬼美人,否則怎麽可能知道這身衣裳大有來頭,到時候穿回天芻門被唐婉瞧見。指不定會出現天大的誤會。


    “你會彈琴?”黎丹有些喜上眉梢,則讓我不解。


    “當然。我還是苗族大頌樂師的弟子。”我意得誌滿的說。


    黎丹再次撞我肩頭,悄聲說“太好了。”


    “好什麽?”我感覺可不好。


    “這月二十號,是奔馬寨的狩節,你陪我去。”黎丹要我幫忙倒也直接。


    可說得我就好像就是會被人輕易利用的小綿羊“我幹嘛要陪你去。”我目光一橫。


    “兩隻小貓嘀嘀咕咕的幹什麽呢?這麽快就成為了相親相愛的姊妹了?”聖母沙啞的聲音,簡直能撕裂眼前的帳幕,還用著少女的口氣說話,讓我汗毛倒豎。


    “我是男的,為什麽要以姐妹稱呼。”我不滿道。


    “因為你穿的就是女人的衣服啊,我的小女兒。”聖母說小女兒時,感覺就像惡鬼要來索我的命,嗆得我搗蟲的手直發抖。


    “不說別的,你這樣還真像個女的。”黎丹再旁敲側擊,我男兒身就像掉進了無底洞。


    “好了不說你小子了,耘姬你今日來,所為何事。”聖母話歸正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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