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門後山中。</p>


    一個身著一身衣襟繡著卷雲紋的白衣男子,神色匆忙地禦氣來到了後山一處荒僻無人的山穀。</p>


    他身形釀蹌不定,呼吸急促不穩,他似乎在試圖壓抑著體內某種可怕的力量。</p>


    雖然此刻略顯狼狽,卻依然難掩俊逸的麵容,隻見他棱角分明、目光深邃、劍眉入鬢,依然看得出十分的英氣,玉製蓮花冠束發散落下幾根發絲,在風中肆意飄飛。</p>


    此人正是太乙門息鶴庭首徒,賀瀾淵。</p>


    尋了一個隱蔽的雜草石堆旁盤坐之後,賀瀾淵立刻調整內息,英俊清冷的麵龐上露出克製而痛苦的表情,鼻額和鬢角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襯得他更加蒼白清冷。</p>


    那股力量正是來自於風芷淩為救他的性命而度給他的魔丹。</p>


    魔丹凶狠霸道、煞氣極重,他不得不運轉自身金丹真氣與它抗衡。金丹沉穩如深泉,而魔丹躍動似流火,兩股力量好似天然仇敵,一旦相見,便在他體內打了起來,攪動得他內息如巨浪般翻滾湧動。</p>


    終於,魔丹的凶狠煞氣占據了上風,尋到了一個突破口,一道無形的煞氣倏地從賀瀾淵身上迸發而出。荒僻的山穀裏傳出他一聲沉重的低吼,隨即是一陣地動山搖,路過的飛鳥都簌簌地的垂直掉落,數百步內的魚蟲走獸瞬間變成直挺挺的屍體。</p>


    一口鮮血從賀瀾淵喉嚨上湧,吐了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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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賀瀾淵慢慢蘇醒,看了眼周圍的情況後,他臉色暗了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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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師妹,你在哪兒?”</p>


    恍惚間,他似乎又聽到了紅發紅瞳的風師妹最後對他那句話:“魔丹給你,對不起……”</p>


    等他蘇醒過來時,風師妹已經不知所蹤。</p>


    ——她體內的魔丹終究還是沒有被控製住。</p>


    他閉上雙眼,憶起曾經在師父麵前立過的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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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前,瀾淵跪在他師父息鶴庭身前,求道:“徒兒求師父手下留情。”</p>


    此時息鶴庭已經受了重傷,卜夢觀主陳素機陪同在旁,在準備閉關前,息鶴庭叫來了大弟子賀瀾淵,跟他交代了兩件重要的事:</p>


    第一,將掌門之位傳給他;第二,殺了風芷淩。</p>


    賀瀾淵勉強接受了掌門之位,第二件事卻難以遵從師命——他不忍下手。</p>


    他轉向陳素機,懇切地道:“雖然陳觀主卜測,風師妹的存在或將會給給仙界帶來大劫,會再次挑起仙魔之間血腥紛爭,但您也說過,仙魔之間的紛爭,或將從此因她而停止嗎?”</p>


    “十二年前,師父能給她一次生的機會,那麽現在為什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呢?何況她父母是因我們而死……”</p>


    賀瀾淵話說的急了,他從來沒有這麽失態過,忙接著道:“風師妹在太乙門這麽多年,對您的教誨一向都很聽從,不曾犯過什麽大錯。她心有善念,和她爹娘完全不同……”</p>


    “殺了她一人,魔界還在,可是她若活著,或許真的可以為三界帶來新局麵。”賀瀾淵不停地勸說著麵前的兩位長者,他已經說了許久,嘴唇竟有些幹了。</p>


    “瀾淵,你今日話有點多了。”息鶴庭話中帶著有輕微的責備之意。</p>


    “師父,請恕徒兒違抗師命之罪。”賀瀾淵慢慢地磕頭在地,心中的情緒從隱約變得清明,他一字一頓,脫口說道:“徒兒向您起誓,徒兒願意用餘生性命,去護風師妹一世正途。但若她敢背棄正道,我就算以命相抵,也定會親自取她的性命!”</p>


    陳素機心中一震,她看了一眼息鶴庭,隻見息鶴庭的眼裏也閃過一絲不可覺察的神色,但很快恢複如常。</p>


    他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p>


    賀瀾淵再次磕頭,起身看了一眼他師父,慢慢退出了內室。</p>


    息鶴庭望著門口歎道:“罷了。一切隨它吧。”</p>


    陳素機道:“其實你並沒有真的打算殺了她,對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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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下。太乙門中。</p>


    賀瀾淵立在九天殿中央的首座前,腰間佩著一柄長劍,身姿挺拔,麵容沉靜。</p>


    隻是嘴唇有些難掩的蒼白。</p>


    站在他麵前的,是四位同樣配仙劍的太乙弟子,清一色白色雲紋衣襟長衫,個個品貌不凡。</p>


    這四人便是淩霄攻入太乙山前,息鶴庭曾派出去襄助各大仙門抵抗魔界進攻的十大親傳弟子中的四位:二弟子左瀾台、四弟子衛瀾真、六弟子裴瀾久、七弟子葉瀾秋。</p>


    太乙門之戰後,賀瀾淵尊師命正式接任掌門,召回所有幸存弟子,收斂屍體,祭奠逝者,令亡魂得以安息,克製而又冷靜地重整太乙門,以最快的速度讓門派在一片悲慟肅殺中恢複了元氣。</p>


    關於靈修台上發生的事,眾多弟子也都知道了大概,但是不知道那麽多死狀奇怪弟子的真正死因,因為瀾淵對大家說的是,那是魔界邪術。</p>


    對外稱風芷淩失蹤了,生死不明,原因不明,雖然大家覺得疑惑,不過也並沒有沒有過多疑心,畢竟在眾人眼中風芷淩隻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病怏怏的、沒有什麽攻擊力的小女弟子而已。而魔界行事詭異,或許是綁架了她,想要用來威脅太乙門也有可能。</p>


    而瀾淵在一眾弟子中能獨活,卻是眾人都沒有懷疑的,畢竟瀾淵此前並沒有向外透露他替風芷淩治療,而受了內傷的事,在眾人眼中,以他的修為活下來並不奇怪。</p>


    但是,有些話瀾淵沒有瞞眼前的著四位師弟。他們四人如今是太乙山的重要支住,與風師妹關係也一向最為親密,且知道瀾淵為風芷淩“治病”受了反噬,內力受損的事。</p>


    瀾淵將風師妹是魔界二尊女兒的身世、她體內有魔丹的事、她用魔丹救了自己然後失蹤的事,一一告訴了他們。</p>


    唯獨——除了風芷淩魔丹失控的部分。</p>


    關於那些筋脈盡斷、死相奇怪的太乙和魔界弟子,他依然對他們稱是魔界邪術。</p>


    他並不是要存心隱瞞,隻是這件事情還不是說的時機。</p>


    如今太乙門所有弟子與魔界仇恨蓋天,如果他們知道了風師妹的真實身份,又得知風師妹的魔丹害死了那麽多太乙弟子,會怎麽想?</p>


    當初師父所做的一切,便全都前功盡棄,而風師妹,也再也不可能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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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得知風芷淩的親身父母竟然是臭名昭著的魔界二尊時,一時震驚莫名,難以接受。</p>


    當慢慢冷靜下來,細細回想起風師妹小時候的事時,大家才發現一切早已有跡可循。</p>


    比如,風師妹對進入太乙門之前的事,毫無記憶;</p>


    比如,風師妹從小就體質不好,師父說她不宜修煉,於是隻讓瀾淵教她一些淺顯的外功劍法;</p>


    比如,風師妹十二歲以後經常生病,師父動不動就給她治病,治完病之後,師父多半會去閉關;</p>


    又比如,風師妹從小就特別調皮,憑一己之力就能把太乙山的任何活物折騰得半死不活,太乙山的猴子見了她都會遠遠避開。</p>


    ……</p>


    他們陷入了矛盾的情緒當中。</p>


    魔界二尊的女兒,竟然被太乙門悄悄救下,而且在太乙門當弟子十二年,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消息透露出去,一定會震驚三界,不知又會掀起一場什麽風雲。</p>


    “不管風師妹身世如何,她都是無辜的……”二弟子瀾台說。</p>


    “是魔界二尊的女兒又怎樣?她既然入了太乙門,就是我們太乙弟子。”六弟子瀾久道。</p>


    眾人一致同意,暫時不將此事傳揚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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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瀾淵叫來這四人,有重要的話要對他們說。</p>


    “掌門師兄,你的傷勢如何?”瀾台問道。</p>


    “這魔丹煞氣很重,我的內丹竟克製不住它。不過這魔丹雖然與我內丹互相排斥,卻奇怪的治好了我此前的傷。你們不必太過擔憂,我現在還受得住。”瀾淵道。</p>


    雖然如此勸慰他們,瀾淵知道,如果不能找到壓製或者取出魔丹的方法,下次魔丹發作時,或許,他也會像風師妹那樣,失去意識。</p>


    他憂心的還不止此事。</p>


    派出的幾位太乙弟子都沒有找到風芷淩的下落,他最擔心的,就是淩霄帶走了她。</p>


    瀾淵鄭重對眾人道:“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想告訴你們,我準備親自下山去尋找風師妹的下落。”</p>


    “掌門師兄要去魔界?”瀾台問道。</p>


    瀾淵點頭。</p>


    眾人都麵露驚憂之色。</p>


    瀾台勸道:“掌門師兄,魔界四域極為危險,你現在又有傷……”</p>


    瀾久自告奮勇道:“一個人去魔界太危險了,掌門師兄,我和你一起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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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弟子瀾秋道:“掌門師兄是擔心,淩霄認出了風師妹,把她帶回魔界了?”</p>


    自從那日風師妹把魔丹度給他,便消失無蹤。若真是淩霄把風師妹帶走了,她從淩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會發生什麽?是會留在魔界,還是會想辦法回太乙門?</p>


    他從心底裏相信風師妹的為人,可是,在眼見自己魔丹失控害人之後,她會不會因為過度驚恐而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來?</p>


    “十二年了,淩霄或許未必能認出他五歲就沒有再見過的風師妹,但是除了淩霄,我想不出還會有誰會一聲不息地帶走她。”瀾淵對眾人道,“這世上知道風師妹身世的人,就隻有師父、陳觀主和我……唔,或許還有一個人,”</p>


    瀾淵想起了什麽,道:“看來我得順路去趟昆山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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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我是隱蔽下山,不宜多帶人,你們幾個都給我好好的留在門內。我會盡快趕回來。”賀瀾淵嚴肅地囑咐道。</p>


    眾人都知道瀾淵主意已定,隻好都點頭。</p>


    瀾淵正色道:“這一次,淩霄剛好趁師父、陳觀主和我受傷之時,攻打幾大仙門和太乙門,這絕不是巧合。”</p>


    “師兄的意思是,淩霄提前得到了師父與你們受傷的消息,才會趁機發難?”瀾台若有所思,“可師父與你們受傷的消息我們沒有對外透露半分,淩霄又從何得知?”</p>


    “難道,我們太乙弟子有奸細?”瀾久問道。</p>


    瀾淵道:“也未必就是我們門內的弟子。師父和我受傷期間,也曾有其他仙門掌門攜弟子拜訪,雖然當時你們推說師父和我閉關不能見客,但也難免被有心人揣測。”</p>


    “若真有奸細,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入淩霄手裏,如今的仙門,豈不是岌岌可危?”瀾久焦慮的說道。</p>


    “當年仙門派人潛伏在練明煊身邊,如今,魔界也派奸細潛伏仙門。這淩霄,真是一個有仇必報的狠角色。”瀾台道。</p>


    “現在看來,這十二年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仙魔大戰的仇恨。他一直隱忍不發,潛心修煉,暗自準備,就是在等機會,有朝一日向仙門反撲。如今,他終於動手了。從此以後,仙魔之間,又將會不得安寧。”瀾淵道。</p>


    瀾久道:“淩霄當年不堪一擊,又受了重傷,我們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可是十二年間他竟然能在仙界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把魔界勢力悄然發展到這麽強大,隱藏的一點動靜都沒有,真是……”</p>


    瀾台道:“他先是想辦法偷取了仙門四法器之一的扼魂鐧,用了什麽魔功手段煉化了兩把鐧,然後,趁師父和師兄受傷之時,故意派人先去攻打各大仙門,引我們太乙門派人相助,好使我們門內弟子空虛,再親自帶魔眾攻上太乙山……”</p>


    一直沒有開口的四弟子瀾真說道:“聲東擊西,心機叵測。”</p>


    瀾淵眉頭緊鎖,對未來仙魔之間的局勢的擔憂令他頗為沉重:“現在的淩霄,單論法力,就算我不受傷,也未必能輕易勝他。他的陰狠手段,不亞於當年的尊後淩瓏,修為霸道,再繼續下去,或許有比肩練明煊的勢頭。”</p>


    瀾久氣鼓鼓地咬牙說道:“若不是扼魂鐧被他偷走,他也絕不敢這樣放肆,更不可能欺我太乙山到這種地步。”</p>


    “扼魂雙鐧,一鐧散修為,雙鐧必取命”——傳說,扼魂鐧有一雙,一旦被扼魂鐧一鐧擊中,必散盡修為,身受重傷;若雙鐧齊下,必死無疑。</p>


    不過,扼魂鐧原本是由仙門中人鑄成,據說原本傷不了仙門中人。可不知怎地,到了淩霄手中,卻成了一把可怕的戮仙利器。</p>


    幾百年來,扼魂鐧一直鎮壓著噬魂族,從未出過問題,現在竟然被淩霄盜走,噬魂族也跟著一起失蹤,實在令人想不出他到底用了什麽手段。</p>


    “如今封仙卷和神烏鼎也被他們搶回去了,恐怕魔界從此以後,會更加肆無忌憚了。”瀾台憂慮道。</p>


    “淩霄還未必能啟用封仙卷和神烏鼎的所有能量。”瀾淵道,“這次淩霄攻打仙門,自己也損失慘重,暫時應該不會再輕舉妄動。但是,我們也不可掉以輕心,以後行事要萬分小心留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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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在的日子,就由瀾台暫代掌門職務,你們幾個好好協助瀾台。觀心堂、講武堂都需重振,弟子的課業絕不可荒廢。藏書閣那邊要好好助啞師伯修繕整肅。太乙山剛逢大難,你們都警醒些。”瀾淵說話平和,卻不失果斷,“我不在的日子,加固太乙山結界,加派巡視的弟子,防止任何人闖入太乙山。若是仙門有人來訪,就說我在閉關,不便見客。有任何事,要立即用劍音同我聯係。”</p>


    眾人聽言,俱道遵命。(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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