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說的極輕極低,但也難保對麵丈許遠的吳必啟不會聽見。</p>


    風芷淩眼眸一閃,牆壁上昏黃的燈光照在了她身邊的人身上,滿身死氣卻有著未曾被壓倒過的堅韌眼神,此時正疑惑地看著她。</p>


    竟是他察覺出我的身份?</p>


    風芷淩暗暗定神,不露聲色地說道:“我是大師兄身邊的小弟子元修,很少在仙盟大會上露麵,姚師兄大概未曾見過我。”</p>


    “可是你……”姚必承說了半句,好像意識到什麽似的,又改了口,緩聲道,“原來……是……元修師弟。”</p>


    吳必啟左手腕滴著血,也無暇顧及,他雙手繼續畫著虛影咒印,石塊沒有動,枯枝樹葉也沒有動,卻見那石壁上一盞盞燭火突然澆了油似的燒的旺起來,繼而火光從燭台飛出,四方聚集,拚合成了一火形的巨人。</p>


    吳必啟看來是拚命了,他額頭冒著豆大的汗珠,顯然耗費了很大的真氣。</p>


    火傀儡一步步逼近風芷淩,此刻就算劍在手,也派不上用場了,風芷淩往後退了幾步,火傀儡卻倏地分出了幾個小火傀儡,將她團團圍住,困在了中間。</p>


    她足尖點地正要躍起,火傀儡們的形體卻隨著火光一閃猛然漲大,直到頂住了洞頂,令她無處可逃。</p>


    她正思忖對策,火傀儡突然朝她噴出了巨大的火舌,帶著烏黑的濃煙,掃向她的麵頰。</p>


    危急之中,她伸手結了一個真氣閉環,把自己和姚必承圈在環內,將火舌阻擋在氣環之外。</p>


    火舌暫時燒不到他們,卻將整個氣環包裹住,遠看就像是一個發著光的大火球。</p>


    她感受到氣環的溫度越來越高,姚必承也被這溫度折磨得越來越虛弱,她從火光中努力辯出周圍的景象,伸手一勾,將那把劍從地上隔空拔出,劍身掉頭刺向吳必啟。</p>


    吳必啟艱難地繼續畫著咒印,召出一個石人擋在他麵前,然而那把劍卻破開了石人,刺向了他的右肩骨處,伴隨著呃的一聲,吳必啟被那一劍的力道直撞向身後的石壁,劍刃竟刺穿了他的右肩骨,插入了石壁之中,直到他的皮肉之上僅留下了劍柄,不見半寸白刃。</p>


    火光漸漸化成無數燭火大小的碎光,在石洞中下了一場頗為壯觀的火雨。</p>


    風芷淩撤掉氣環,快速地走到吳必啟麵前,冷冷地伸手抓住那把劍柄。</p>


    “你已經輸了。”她說。</p>


    她握著那把劍柄,對上吳必啟那怨恨的表情,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一隻梅花鹿的兩隻眼珠子被飛箭洞穿,插在樹幹上的情景,結尾是淩霄對她微微一笑。</p>


    她不知道這畫麵為何出現,隻這短暫的一個愣神,吳必啟就在她麵前一個揮手,一團黑煙撲在了她的麵上。</p>


    “小心!”姚必承這一聲提醒依然太遲了。</p>


    風芷淩想都不想就知道這是毒煙。她看著自己右手一直扶著的姚必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想是中毒昏迷過去了。</p>


    她聞出了這是神烏鼎的毒。</p>


    她迅速地下手,一掌打在吳必啟側頸上,這人的陰冷一笑還沒有結束,便失去了知覺。</p>


    空中散碎的燭火也都無聲落地,留下一片黑暗。</p>


    “果然是他給必合下的毒。”風芷淩心道。她當即給姚必承喂了一粒解藥,發現這瓶解藥已經隻剩最後一粒了。</p>


    風芷淩又突然想起,假四魔使爆炸之時,散發的毒不是神烏鼎的毒。</p>


    她總覺得這其中有些奇怪之處,可一時想不清楚。</p>


    等了片刻,風芷淩發現自己沒有什麽中毒症狀,便拔出了那把劍,封住了吳必啟的全身穴道,將昏迷的一對冤家一起帶回了夷山宮。</p>


    這次她沒有再掩藏行蹤,而是直接落在了夷山宮正殿的門口,將吳必啟丟在了地上。</p>


    “大師兄!……元修?”有一名弟子從大殿中走出,看到昏迷的吳必啟,驚呼出聲。</p>


    風芷淩一手扶著昏迷的姚必承,一手扶著他的額,將他的頭抬起。</p>


    “……二、二師兄?”</p>


    “二師兄!真的是二師兄,二師兄真的沒有死!”</p>


    有人驚呼。</p>


    原來是緊跟著從大殿走出的必文和必山。</p>


    這時必文反應過來,忙推著必山一起快步跑到風芷淩身邊,接過了姚必承。</p>


    瀾淵也從明亮的大殿中走出,微笑著來到風芷淩身邊,關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用極溫柔的語氣對她道:“元修師弟辛苦了。”</p>


    “……”風芷淩有些心虛,總感覺瀾淵看她的眼神會被人誤會。</p>


    其實身邊的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哪還顧得上看他們是不是語氣親昵。</p>


    </p>


    “進去拜見湯掌門吧。”瀾淵又道。</p>


    風芷淩知道,瀾淵應該已經把他們見到的事情告訴湯掌門了。</p>


    湯正溪果然此刻正有氣無力地歪靠在大殿首座,緊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p>


    修仙之人何時得道,便會從此停留在那個年紀。湯掌門本來是看著是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因為憂思傷病而顯得蒼老了不少。</p>


    同樣在大殿中的,還有湯掌門的幾位師兄弟,本來各自分峰而居,如今都聚集在此,麵色凝重。</p>


    看到姚必承的那一刹那,湯掌門的眼睛泛著光,他顫巍巍起身,走到姚必承身邊,眼眶都紅了:“必承……”</p>


    姚必承終於緩緩睜開雙眼。</p>


    “師……師父……”撲通一聲,姚必承跪在地上。</p>


    *</p>


    這一夜注定無眠。</p>


    本以為死去半年的姚必承突然活生生的出現,瘦脫了人形,脖子上還帶著一個邪物。</p>


    “吸靈石。”瀾淵說道,“想必,這半年來吳師弟就是利用它,將姚師弟的修為盡數吸納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會突然法術精進。”</p>


    吳必啟此時已醒,被必山和必文壓著跪在大殿中央。</p>


    “我們早就覺得你有問題,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說!”必山對吳必啟大聲吼道。</p>


    “哈哈,哈哈……”吳必啟竟大聲冷笑起來,“我後悔……後悔……”</p>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必文道。</p>


    “我後悔沒有盡早殺了他!”吳必啟怒指著坐在一旁的姚必承,滿眼血色,滿心的不甘。</p>


    “吳-必-啟!”湯掌門氣得渾身發抖,“為了掌門之位,你竟然幹出殘害同門、弑殺師尊的事來!你簡直不配當我夷山弟子!不配為人!”</p>


    “是啊,我不配……我不配當師父的大弟子,我不配當他的大師兄,我從來就不配……”吳必啟冷笑起來,笑的讓周邊的人汗毛倒立,又好像完全同意湯掌門說的話,“我從來就不如他,沒有他天資聰穎,沒有他能討師父歡心,沒有他能替師父分憂解難,也沒有他那麽能在仙盟大會為門派爭光添彩!無論……無論我再怎麽勤奮、再怎麽用功,無論我在怎麽親近師父、討好師父,都是徒勞無用,我永遠也比不上他,超不過他,甚至連任何一位師弟,都比我要強!”</p>


    “你……你做出如此禽獸不如之事,還有臉說這種話!若是你哪怕有必承半分的善心,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為師就是瞎了眼,這半年才會如此這般信任於你!”湯掌門氣極。</p>


    “哪怕有必承半分的善心?嗬……師父,我從前,從前沒有善心嗎?可是您是怎麽評價我的?您說我這一輩子,就算再怎麽努力,也絕對比不上必承一根手指……我才是您親手帶大的啊!他,他不過是你半路撿來的野小子!為了讓您高興,我陪著十二分的小心照顧受傷的他,替他喂湯侍藥,結果,您說什麽?您說,為什麽我跟了您這麽年,竟不如跟您三個月的孩子!為什麽有了他,您就那般冷落我、奚落我、嘲諷我!這麽多年來,我付出的善心,難道還不夠多嗎?!”</p>


    “我身為夷山派大弟子,你在眾師弟麵前、在所有仙門麵前,給過我好臉色嗎?你在仙盟大會上,哪怕又一次提起過我的名字嗎?你多番暗示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他,傳就傳吧,可是,為什麽要順口羞辱我,說法力低微,根本不配當夷山大弟子?”吳必啟越說越激動,他指著姚必承,指尖顫抖著,“如果不是他,不是他奪走了一切……我根本不會遭遇到師父如此冷待!”</p>


    “大師兄……是嫉妒蒙蔽了你的雙眼……你可知,我從未想過,要和你爭……從來沒有……”姚必承虛弱地說道,“我從未想過要……爭掌門之位。”</p>


    “是,你不爭。”吳必啟淒然地說道,“你知道,你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你,什麽都不爭。”</p>


    “你說的通通都是歪理!難不成,不爭,反而是錯?像你這樣,黑著一顆心,勾結魔界、毒害同門,做的全都是對的,是嗎!”湯掌門已經失望透頂了。</p>


    “哈哈哈哈……”吳必啟狂狷大笑。</p>


    “逆徒!”湯掌門一個掌風過去,把吳必啟打到在地。他自己受著重傷,這一掌顯是用盡了自己僅有的真氣,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吐了一大口鮮血。</p>


    “師父!”眾人忙過去扶他,姚必承也欲起身,卻摔在地上,坐在旁邊的瀾淵起身把他扶了起來。</p>


    湯掌門的幾位師兄弟都過去勸慰他,將他扶回了椅子上。</p>


    “湯掌門,你本就重傷在身,切勿再動真氣。”瀾淵勸道。</p>


    這時,吳必啟看向了站在瀾淵身後的風芷淩。</p>


    他的眼神不懷好意,風芷淩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p>


    大殿中複歸平靜之時,吳必啟開口了:</p>


    “想不到,堂堂太乙賀掌門,竟然同一個魔界弟子廝混在一起!”(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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