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牧之半躺在一棵枯死的海棠樹樹幹上,和不遠處趙遐思血淋淋的半截屍體遙相呼應。</p>


    十月花最先趕到,大部分行屍已經被唐牧之隨手幾擊打得四分五裂,沒法動彈。</p>


    但剩下的十數具行屍已經變化為毛僵,渾身上下長出可怖的紅毛,此前馬英傑化作的便是毛僵,這種屍體身上長出毛發,銅皮鐵骨,修為越高,身體越結實,行動敏捷,躍屋上樹,縱跳如飛,不畏懼凡火,甚至不畏懼陽光。</p>


    十月花的刀也隻是勉強可以擋住它們而已,好在它們不似馬英傑可以釋放法術,否則還等不到風正豪等人過來,她和唐牧之就一齊留在這裏了。</p>


    唐牧之卻已經無心關注這些,趙遐思一手瞬間將行屍化為僵屍的手段確實奇特,不管是湘西趕屍一脈還是煉屍的野茅山,他們若是知道了趙遐思的手法或許會瘋狂地追求探索其中奧秘,但唐牧之關注的還是原始蠱毒。</p>


    十月花先到了,要是風正豪等人後麵全到之後趙遐思突然詐屍就麻煩了。</p>


    唐牧之鬆開隱線,肉眼神通時刻開啟,觀察周圍是否還有原始蠱毒。</p>


    十月花和唐牧之背對背履行各自的職責,他們隔著一棵枯死的海棠樹沒有任何交流。</p>


    直到徐翔、風正豪等人一並趕來,完全掌控了局勢。</p>


    十幾隻毛僵很快被他們解決掉,馮寶寶不知何時手持菜刀站立在唐牧之麵前。</p>


    她的白色衣襟上沾著些許暗紅的血液,血跡呈刀疤狀,斜印在她的肩頭和側腰。</p>


    唐牧之抬頭和她對視,馮寶寶雙目澄澄,單獨看去就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一般,但在這雙赤子之童下,還隱藏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p>


    唐牧之讀不懂,那是渴望、期待?亦或者憂鬱?但這次他沒有貿然和馮寶寶共情。</p>


    過了不知多久,隻聽見噗地一響,馮寶寶丟下已經千瘡百孔的菜刀離開了。</p>


    ……</p>


    兩天後,唐牧之在酒店預備和十月花等人告別,卻被徐翔告知趙方旭要和他們談話。</p>


    這次徐翔特意叮囑了,再不能大張旗鼓地回到原來的酒店,和回龍溝附近徘回的焦國定會合後,眾人等待哪都通在原來索橋上重新搭建通道,而後成功離開鎮康縣城,被集體送去了太保山哪都通公司分部。</p>


    休息了兩天,唐牧之倒是暫時死了搗毀藥仙會的心。</p>


    看得出來,他們實在太過謹慎,趙遐思在緬國鬧出這麽大動靜都沒法驚動他們,哪怕原始蠱已經被人提前煉出。</p>


    還有一方麵原因,馬家兄弟的慘死給了唐牧之一個教訓,如果不是他自顧自設計來到雲南執行任務的話,或許趙遐思已經和貝希摩斯的人去到漂亮國或者登上納森島,至少短期內是不會再犯事了,馬家的兩位也不必死去。</p>


    “果然啊,人越是工於心計,就越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唐牧之長歎一聲,深刻體會到這個道理。</p>


    趙遐思的屍體已經被運回來,但唐牧之始終不相信趙遐思就這麽死了,多次查看無果後,他決定將來做足萬全準備後要去一次納森島看看。</p>


    如果趙遐思決定成為納森島民,按照納森島的規定,他的身份被納森衛核實後,會通知華政府注銷掉趙遐思的身份,讓他徹底成為無曆史和無國籍的人。</p>


    這是納森島在很久之前就和世界各國達成的協議,哪怕是趙遐思這種捅出這麽大簍子還詐屍跑掉的人,哪都通也無權向他們要人。</p>


    但這一過程必然會留下記錄,哪都通是無義務告訴唐牧之這個消息的,所以他要把握好網上的消息,確認趙遐思未死之後等待時機成熟,滅掉他。</p>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趙遐思沒死的前提下,否則唐牧之對納森島也沒什麽興趣。</p>


    “唐牧之!聽說了嗎?‘一組’的那些人吃了好大一個敗仗回來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十月花微笑著和唐牧之打招呼,她這兩天並不在太保山,雖然最終的事情不如所願,但趙遐思終究是死了。</p>


    於是她履行約定,和徐翔兩人又去了一次弄沙村那條路,葬好了岩島的屍體,然後將埋藏在地下的蠱盅交給了公司。</p>


    “我也算是體驗了一把你們這些大忙人的感受了……徐翔老頭說哪都通的董事長要親自接待我們,真的假的?”</p>


    還沒來得及回家一趟,又被公司接到太保山開會,十月花這一番折騰下來還這麽有活力,真是不容易。</p>


    唐牧之不知道她是怎麽在蠱盅的事情上幫自己圓過去的,便提醒道:“當然是真的。馬家兄弟意外身故,還有背叛的嫌疑,這件事情不小,說不定要對我們進行嚴格的盤查,你可不要露餡啊!”</p>


    “知道知道……昨天徐翔那老頭子還使勁套我話呢!話說回來之後就沒有見過寶寶啊,還怪想她的。”十月花眯著眼睛狡黠道。</p>


    “眼睛都快迷成狐狸了……好了,開會去吧,901會議室。”唐牧之白了她一眼,馬上要開會了,現在剛好踩點。</p>


    十月花悄悄道:“趙方旭的名聲好像挺臭的,你見過他們?是個什麽樣的人啊?”</p>


    “就一胖子。”</p>


    “對了,你的腳傷真的不要緊嗎?現在還跛著,為什麽拒絕哪都通的人給你治療呢?”</p>


    “縫著能用就行。”唐牧之擺擺手,“我回到唐門之後有人管的,放心吧。”</p>


    看著雙開門的會議室,唐牧之想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哪都通約談了,現在的哪都通管的寬,手腕也是真鐵。</p>


    推開門,唐牧之和十月花才發現除了諸葛栱之外,其餘人都到齊了,塗君房居然也在!</p>


    “老丁還重傷未愈……”塗君房翹著二郎腿主動和唐牧之打招呼。</p>


    一張實木長桌上幾乎坐滿了人,公司方麵,除了趙方旭和徐翔,西南負責人郝意也在,還有幾個麵生的,或許其中就有西南的臨時工。</p>


    剩下的就是二組剩下的成員了,會議還沒開始,眾人閑聊著,唐牧之帶著十月花向眾人打了個招呼,便在最後麵的位置坐下。</p>


    “嗬,小唐,我對你可是關注許久啊。”趙方旭輕推眼鏡,笑著和唐牧之打了個招呼。</p>


    唐牧之麵色如常,道了一句“不敢當”。</p>


    趙方旭看向一旁的徐翔,兩人眼神溝通了一下,隨後趙方旭食指敲了敲桌麵。</p>


    “各位……我們這就開始吧。”</p>


    趙方旭和幾個公司的人突然站起身,向眾人鞠了一躬。</p>


    眾人臉上表情各異。</p>


    風正豪帶著羅幼華起身表示鄭重,唐牧之和塗君房幾人則是無動於衷。</p>


    一旁的十月花有些坐立不安,時刻注意著唐牧之的動作。</p>


    會議室裏沉默了半晌,趙方旭的聲音再次響起。</p>


    “我們代表哪都通公司向諸位表示誠摯的歉意和尊敬,這次行動,是我們掌握的情報不夠,給各位造成重大的損失,萬分抱歉!”</p>


    唐牧之心中暗歎一聲,知道公司這是要先禮後兵了,會分開審訊眾人也說不定,其他的不要緊,但如果十月花暴露了唐牧之認得蠱盅這件事,他就有些麻煩了。</p>


    和趙方旭等人客氣一番,唐牧之在太保山買的手機不能發短信,他隻好按照一定頻率多次撥給唐門校長辦公室。</p>


    唐牧之給唐門發布委托的時候特意說明了是絕密,昨天他已經跟楊烈通過氣,如果哪都通非要盤問關於他們雇主的事情的話,楊烈就親自向哪都通把人要回去。</p>


    果不其然,趙方旭行完了禮,後麵的問題就比較犀利了。</p>


    通過馬英傑襲擊風正豪這件事開始層層推進,緬國森林中三具關鍵的僵屍已經收回,馬偉傑有兩個身體這件事也引起他們的高度重視,然後就是很合理地推理出眾人有一定嫌疑。</p>


    趙方旭在這裏還沒有點名,但是話鋒已經指向在場的三人:風正豪、薑莊子和唐牧之。</p>


    唐牧之估計要不是諸葛栱因為屍魔的事情趕回浙江了,他也要變成懷疑的對象。</p>


    十月花則是因為和徐翔的交易而免過了這次盤問。</p>


    剩下三人當中,風正豪不必多說了,首先馬英傑的襲擊隻是他的一麵之辭,他保存到煙盒裏的腦蟲也已經死去多時,連化驗的價值都已經喪失。</p>


    再者就是他的實力成謎,和馬英傑追出森林之後,他收到了五個實力不低的蠱師圍攻,加上馬英傑的背刺,這種險境試問在場有誰能活著出來?</p>


    趙方旭要是過分一點,甚至可以提出疑問:“為什麽大老遠從津沽過來做這件事情?這一點就很有嫌疑啊。”</p>


    當然除非他想徹底得罪風正豪,否則這話他是不能說的。</p>


    風正豪聽完拐彎抹角的這一番話之後,麵色也並不好看,他在鎮康這幾天結交了不少人脈,尤其是一些江湖散人,這些可都是他複興風家的希望。</p>


    但這麽膚淺的主要目的他自然不能擺到台麵上,隻是稍微提了一嘴,主要還是推脫給“看不慣趙遐思集團給社會帶來的危害”這一理由了。</p>


    事情還模棱兩可,眾人討論的重心也挪移到了薑莊子身上。</p>


    首先就是公司查出這個趙遐思和清河村是有關係的!</p>


    趙遐思是全性老人,資料在公司都是備過桉的,郝意這個人心細,看到徐翔等人帶來的照片之後很快就認出了他。</p>


    趙遐思年齡和出身都不詳,他大概是一九一幾年生人,44年之後全性勢力大洗牌,他就是在甲申之後不久加入的全性,在此之前他和清河村現在的大蠱師羅淑寧有一段恩怨。</p>


    唐牧之等人聽後也感到十分驚訝,趙遐思看上去就是六十來歲的樣子,還會開車,沒想到實際年齡要大不少,是經曆過甲申年代的人啊。</p>


    所以薑莊子在眾人開始執行任務之時就已經知道目標是趙遐思,那麽她在這一路上默默無聞摸魚式的行為也就能解釋通了,說不定她壓根不是來殺趙遐思的!</p>


    講到這裏的時候,眾人對薑莊子的態度都有些不善,薑莊子不發一言,也算是有些默認了。</p>


    好在薑莊子是羅淑寧的親傳,趙方旭可以對一些建國之後發展起來的小門小派大打出手,真要是以此為由處處刁難清河村的話,那樣必然會遭到整個南疆勢力的敵視,畢竟幾千年了,那兒都是人家的地盤。</p>


    矛盾這種東西日積月累的說不清,到時候要是哪都通和南疆勢力起了大衝突,最後的結果都不是趙方旭想要看到的。</p>


    “balance……”趙方旭想到這裏隻得如此安慰自己,清河村這次攤上的事情確實讓他十分生氣,警告還是要有的,但重要的是要保持各方勢力的平衡,眼前的和平來之不易,現在哪都通的工作重心在明年香江回歸這件事情上,國內的一堆爛攤子現在有的是人收拾,一個個都為了“老”的名額,嗬!</p>


    好在這次行動的眾人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就是看著最單純的十月花和羅幼華,此刻都沒有直接表示什麽。</p>


    清河村的麵子算是保住了。</p>


    接下來便是唐牧之的問題。</p>


    趙方旭和煦地將一個資料袋交給唐牧之,“小唐,你能否解釋一下為什麽十月六號……就是我們展開行動的前一天,你出現過蠟戊城?”</p>


    在場眾人都有些麻木了,尤其是風正豪和羅幼華,隻覺得這裏麵水可真深啊,下次公司搞出來的活動萬不能再參加了。</p>


    趙方旭往真皮辦公椅上一躺,微微伸了個懶腰,這種事情本來應該交給徐翔辦的,但現在他為了馮寶寶搞得自己都暈頭轉向了,回去之後還要麵對小蘇等人的盤問……大家都不好過。</p>


    “蠟戊城距離這次行動的最終地點——很近,應該還不到一百公裏吧,而且一組和外國勢力也是在這裏起的衝突……小唐,你腿上的傷勢我很抱歉,拖延太久,一般方法無濟於事,不過當九大醫科國手,專攻外傷的也有好幾人,明白我的意思吧,這件事你交代清楚,我們公司的老人親自出馬,包治!”</p>


    </p>


    趙方旭像是一個和藹慈祥的老者,一身白色的西裝也顯得這個胖子顯得不失威嚴,就在他還要繼續盤問的時候,口袋裏麵的電話卻突然響了。</p>


    “楊烈……”趙方旭心中默念一聲,看向唐牧之的眼神已經不再和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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