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前吃飯感到無味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但精靈是個很好的例證,如果你會對人產生食欲,那麽對精靈應該也是一個樣,這是因為六庫仙賊會自主幫我們瞬間分解物質並吸收其中養分,這導致平時我們吸收的能量層級變高了,所以會逐漸失去對普通營養物質的渴望,轉而產生向更高層級躍進的想法——就是人類或者得炁的生物。”


    “哦”唐牧之摸了摸下巴,看來阮豐這些年也沒少做功夫,畢竟名義上他是六庫仙賊的創造者,目前世上掌握這門絕技的三人當中,他還是最了解六庫仙賊的那個。


    六庫仙賊帶來的誘惑不是簡單地讓人吃人,而是繼承者會在攝入大量能量層級低的物質之後,逐漸產生不滿足感,繼而產生吞食同類的欲望。


    畢竟六庫仙賊的繼承者吞噬炁才是一把好手,後來的阮豐甚至能輕易撕碎並吞噬凶靈。


    “繼續下……哼哼,不管你以前怎麽理解六庫仙賊,話我已經說明了了。”阮豐指了指葉可馨懸停在半空的纖纖玉手,“六庫仙賊蘊含著無限大的潛力,可惜偏偏是我這個猶猶豫豫的‘老好人’——至少以前是,偏偏是我掌握了它,所以我的傳人必須要通過和六庫仙賊境界晉升相違背的考驗。”


    葉可馨捏著白子輕輕落下,堵死阮豐的攻勢,她若有所思地說道:“那這麽說來,想我這種通過您考驗的人,恰恰是最不適合繼承六庫仙賊的人。”


    阮豐撇撇嘴,看著局勢扭轉的棋局一時間找不到破局的方法,他隨口道:“說得不錯,不過我最終選擇教給你六庫仙賊有兩個原因:其一是你和以前的我對胃口,偏偏又身患不治之症,六庫仙賊別的本事不說,至少能讓你活到膩歪。其二是不想就這麽讓絕技失傳!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或許第二點占的比重更大些。”


    唐牧之了然,當時山洞內的阮豐已經破了自己的戒,品味過同類的味道,或許他那時已經不非常在意葉可馨得到六庫仙賊之後會變成什麽樣,他隻是要一個靠得住的“老鄉”幫他將這門絕技傳承下來而已。


    “嗬嗬,之前唐牧之說過會時刻盯著你不邁出那一步,這是他當時對我的承諾,不過現在的我已經不那麽在乎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我要離開這裏了”阮豐嘴上說著離別的話語,卻有些喜上眉梢,談話間,他看破路數,葉可馨的白子已經潰不成軍,圍棋上數次和葉可馨交手,這是阮豐唯一一次看到勝利的曙光。


    “八奇技不能透露口風這種事情,我就不多說了,你們兩個小孩都給我都記住——你們這樣的人,一生都不要和自甘墮落的人往來!”


    唐牧之、葉可馨都沉默了許久,恬澹昏暗的森林裏,蟲鳴和棋子和石盤碰撞的清脆聲音交響,阮豐手下攻勢更猛,像是一個擇人而噬的怪物,白子被吞得節節敗退,整個棋盤被黑子占據了大半。


    “嗬,嗬嗬……”阮豐不是作偽,他盯著棋局的風雲變幻,勝利的天平向他傾倒,他是真實在為這件事感到欣喜,或許從雪山出來,他的行為和底線雖然已經模湖,但思緒確實清晰許多,他專注做事時候不再有那些紛亂的思緒幹擾,或許他已經具備那種無論事態發展到什麽地步都坦然麵對的勇氣。


    唐牧之突然想到董昌,當年結義的三十六人各有各的覺悟,竇汝昌、董昌、魏淑芬、劉得水這些人敢於赴死,許新、風天養、卞通等人則選擇活下來。這不是說誰對誰錯,每個人的選擇都是被多方因素困擾的,竇汝昌剖心不會單是為了自證清白和講兄弟義氣;許新選擇和結義弟兄決裂也不會是被逼無奈情況下的妥協——畢竟大夥兒都是給了他們時間的。


    重要的是態度和思想的轉變,道路是模湖還是清晰至少現在的阮豐道路是清晰的,無論將來他是徹底淪為人間惡魔、或者和肖自在一樣選擇黑吃黑維護最後的底線、甚至選擇自裁,他都會坦然接受。


    正在阮豐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葉可馨嘴角突然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她不慌不忙地將白子落在意義不明的位置上,此時的阮豐眼中隻剩下滿盤等死的白子,他沒有放棄進攻,一改之前猶豫的老毛病,窮追猛打。


    夜幕即將降臨,最後一抹夕陽的光亮褪去的時候,葉可馨悠然落子,這時阮豐才反應過來,棋盤格局的攻守之勢已經相逆,懸崖峭壁上被憑空鑿出一方洞天,黑棋貪小利而失了大局。


    看清棋局的阮豐大汗淋漓,棋局無聲地進行,白子不斷追殺,兵戈卻已然止了,整個棋盤的氛圍化作軟綿綿的一片,阮豐瞪圓眼睛,片刻之後,他突然暢快地大笑數聲。


    “哈哈哈哈哈……好強的丫頭!我剛剛講的話對唐牧之還是一樣,對你就這樣作廢罷,不過隻當一個精神上的棋友還是更好些!”


    阮豐不再理會唐牧之葉可馨兩人,他將棋子放回棋盒,又將棋盒納入口袋,“可憐我這輩子,真正下棋贏過的沒有幾次,現在又被一個小丫頭按住地上錘……我走了,丫頭保重!”


    阮豐道別之後,一步踏出,隱沒在黑暗的叢林當中不知所蹤,唐牧之此前問詢過他有關將來的事情,他的意思是不會在國內待下去了,不霍霍自己人,但具體的去向,阮豐就不言語了。


    唐牧之這時想起唐明的囑咐,便笑著對葉可馨道:“走吧,我們回去。”


    葉可馨棋局得勝,卻高興不起來,她看著阮豐消失的方向道:“牧之,阮豐前輩……已經吃人了對嗎”


    “嗯。你怕他嗎”


    “我不怕!”葉可馨回答地斬釘截鐵,她眼波流轉,驀然回首盯住唐牧之,憂心忡忡道:“我是怕我自己……這件事,你應該在我通過考驗後就及時告訴我的。”


    “這是阮豐前輩的意思,這些東西要自己體會。再者,事已至此,怎麽說也要先解燃眉之急才是。”唐牧之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放心吧,我會幫你……當然要是你真的克製不住,先對我下手就好。”


    ……


    靜功的升華必然可以解決六庫仙賊的“副作用”,這一點經由阮豐講出來過,阮豐再厲害他四四年之前也不過一介凡人。


    唐牧之問詢過,阮豐隱居在幹城章嘉峰是七幾年的事情,距離他掌握六庫仙賊約有三十年之久;巴倫若不是因為後來恢複體力的時候不慎將曲彤的馬仔卷了進去,還能撐個幾十年也說不定。


    而阮豐在上幹城章嘉峰之前西遊諸國,也是常在人群聚集地活動的,那麽多年他都能克製住心思,葉可馨沒道理短時間內發作,再加上靜功修行有唐牧之輔助,這個時間隻會更久,唐牧之和葉可馨都有充沛的時間去解決這些問題。


    多聞數窮,不如守中。什麽時候功夫到了,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現在就要做好現在的事情。


    葉可馨在唐明家住了幾日,她身體痊愈的事情尚不為葉秋豔等人所知,整個唐門隻有楊烈發現了葉可馨本質上的變化。


    葉可馨雖和門內其他弟子一樣都是煉炁士,但她修煉的底子卻是純正的女丹功夫,加之長年疾病纏身,步伐、呼吸之間和普通人、唐門子弟、坤道都有較為明顯的區別。


    當然,各種因素混雜在一起,葉可馨的這些步伐習慣,呼吸方式都是一個普通圈內人該有的表現,隻是稍顯無力而已,這種細微的差別不到一定境界是感知不到的。


    所謂暗殺,一暗一殺,暗就是藏,唐門在這藏拙這方麵的功力雖然遠在其他門派之上,但一般弟子自己能偽裝成普通人,又能識破別人的偽裝已經是難得的資質了,張旺、唐觀海這些一輩子浸透此道的名宿功夫更深,他們經驗豐富,常常能在迅速看破偽裝之後判斷出對方大致的流派,這一點唐牧之也能做到,隻是有些不自知罷了。


    唐牧之靜功境界高深,五感發達,加上實戰經驗也算豐富,內外家高手、煉器師、劍仙、蠱師、氣功家……這些他都對上過,有時記憶浮上心頭,以往對戰諸多細節便一一顯露出來:呂家配合如意勁的通達身法、那如虎呼吸間如山般給人帶來的壓力、苑陶無聲的九龍子、趙遐思被符籙加持過的肉身、諸葛栱一步定中宮、劍仙派的身劍合一、陸沽的七星步、丁嶋安陳紅師出同門的如蛟龍般的步伐……這些細節尤為集中的體現在步伐與呼吸方式間。


    葉可馨修習六庫仙賊之後,她的變化有目共睹,原本纖細幹瘦的身材現在變得勻稱,氣息的消隱讓她的外在表現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隻是身居闖萍溝,周圍除了邱老道和唐牧之以外再沒有煉炁士,世道安穩後邱老道的修行就是他的生活,在武道方麵據他說並沒有進步,以他的實力除了察覺葉可馨氣色的變化之外不易察覺到其他。


    楊烈在這方麵的經驗顯然更加豐富,他所能感知觀察到的東西更深,畢竟高手都是望炁的。年後他來闖萍溝找邱老道的時候,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葉可馨的異常:臉上若有若無的生命力的衰色消隱,步伐沉穩,呼吸跌踵,這就不單單是一時氣色的變化了!而是先天一炁都變得活潑自然了,神穎內斂,目光明亮。


    楊烈當即詢問原由,這件事唐牧之倒是早有預料,他所知功法裏麵,也隻有擤氣和逆生三重同先天一炁有關聯了,逆生三重的追求就是將血肉逆反成先天一炁,是性命雙修,也是鍛煉和掌控先天一炁的功法。


    葉可馨以逆生三重為原由解釋了自己炁上的變化,楊烈倒也沒有懷疑。


    若非必要,唐牧之也不願犯下這等欺師之罪,九老的落選,唐門的處境繼續維持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現在急需要一種破局的手段,世人爭奪的八奇技就是重心,唐門的管理層都明白楊烈心中的迫切,若說後來丹噬是唐妙興的心魔的話,那麽八奇技也快成楊烈的心魔了。


    可惜……八奇技裏麵最不適合一個門派掌握的就是六庫仙賊。


    天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吃人是瘋狂的行為,要是一個名門正派裏養出幾個食人魔還被外人知道了,這是自找滅亡。


    倒是丁嶋安留下的地行仙,這才是唐牧之幹城章嘉峰一行最大的收獲。隻是經由張旺等人驗證之後,發現地行仙特定方麵要求資質較高,整個唐門適合修行的人數都不很多,不過長輩們還是很欣喜,地行仙和五寶護身法中脾土之炁的鍛煉變化有關,值得借鑒的地方倒是不少的。


    ……


    三十號,唐牧之的關注點在突然到來的一通電話上麵。


    黑色的諾基亞8110上的來電顯示一串星號,唐牧之對來電者的身份已經了然。


    “唐牧之!”


    果不其然,馮衛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這個電話是我抽空打來的,我也就能抽出這點時間了,你先聽我講。”


    唐牧之一怔,“好。”


    “按道理說現在還沒到你入伍的時間,但事發突然,我就給你在這方麵開綠燈了!現在我的人已經在蓉城等你,不管路上遇到什麽困難都給我克服了!限你們三天之內到九江團報到!到時候會有同誌給你安排好工作,聽從命令!還有,請你盡自己最大努力去抗洪,守大壩。記住,是盡最大努力!不要吝嗇自己的能力,還有許多和你一樣的同誌在一線。”


    “明白。”


    馮衛國風急火燎地掛斷電話,很多事情他還未講清楚,但唐牧之也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當即匆匆忙和楊烈道了別,輕裝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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