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洲宿醉醒來,頭痛欲裂。酒店厚重的窗簾把光線遮得嚴嚴實實,他隻能勉強從縫隙裏判斷外麵應該是白天。


    他揉了會兒太陽穴,從床上爬了起來,。打開手機一看,是下午1點多,手機顯示有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都是容瀾的。


    想起昨晚的事兒,楚星洲就一肚子火。


    他們倆一起來西寧出差,晚上跟客戶吃飯,一個大老板帶了自己的女兒來,那女孩兒端莊漂亮,容瀾不知道怎麽的,居然起了撮合她和自己的心思,席間不斷開玩笑,一桌人也都跟著幫腔,弄得楚星洲一頓飯吃得極為窩火。


    飯局結束後,倆人在停車場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他沒回公司給安排的酒店,而是自己就近找了個酒店住下了,他就是想躲容瀾一晚,不然以容瀾的性格,肯定還要來教育他。他覺得自己沒被容瀾氣得當場掀桌子,也算是這幾年修養見長。


    容瀾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思,還是假裝不知道?他們從穿開襠褲開始就認識,容瀾那麽聰明的人,他不信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可是容瀾要裝傻,他隻能配合著,維持著倆人之間微妙的“兄弟情誼”。


    他歎了口氣,起身走進了浴室。


    浴室的鏡子裏映出一個上身赤-裸的男人,他身材修長健壯,蜜色的皮膚在暖光燈的印襯下顯得格外光滑性感。楚星洲用手撐著大理石台麵,把臉貼近鏡子,他頭發蓬亂,鏡子裏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顯得有幾分病態的陰沉,眼皮浮腫,眼中布滿紅血絲,一看就是一張宿醉未醒的臉。


    他用冷水潑了幾把臉,然後衝了個澡。洗完澡後,他打電話想讓酒店給送份早餐,結果居然沒人接電話。


    他放下座機,又拿起自己的手機,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猶豫了半天,終於回撥了過去。沒想到撥過去才發現手機沒信號了,楚星洲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和解的情緒,一下子被衝散了。


    酒店客服幾次不接電話,楚星洲餓得難受,就換上衣服,打算下樓覓食。


    當他坐電梯下到大堂的時候,他愣住了,整個酒店大堂裏居然空無一人,服務人員和顧客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楚星洲馬上意識到不對勁兒,肯定是出事了。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昨天下午的地震,昨天格爾木地區爆發了一個大地震,西寧收到了一些影響,不過不算很嚴重,他們還是照常出去談生意了,也許是在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又震了?可是房間裏的擺設也沒怎麽損毀啊。也許是害怕餘震,所有人都出去避難了?


    楚星洲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往酒店外走去。


    街上的狀況更加不對勁兒,原本整潔幹淨的馬路,一夜之間竄出了不少野草,綠化帶裏的草都長到街上了,路上行人神色匆匆,汽車堵出了好幾公裏,作為生長在和平年代的人,楚星洲從來沒見過如此混亂的景象,這確實很有災後的樣子,他更加確定這亂象肯定是跟地震有關了。


    他也顧不上吃飯,隻想馬上到容瀾身邊。可是當他抬手想攔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現在哪兒還有出租車。幸好那酒店離他現在的位置也不遠,他急匆匆地往酒店趕去。


    路上,迎麵走來一群十多歲的學生,他們雖然背著書包穿著校服,但卻在他們這個時間不該在的地方,一個男孩兒高聲議論著,“他們都說這就是末世啊,哈哈哈,末世啊,真被我們趕上了。”


    “末世就不用上課不用考試了,爽死了,回家睡覺去咯。”


    那年正是末世謠言被吹得玄乎其玄的一年,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楚星洲自然也不會把幾個小孩子的戲言放在心上,他隻是聯係不到容瀾,很是擔心,畢竟混亂的時候,很容易出現趁火打劫的。


    楚星洲越走越心驚,當他路過一個超市的時候,發現居然有好幾百人圍堵在超市裏等著結賬,超市的貨架都快被搶空了,有兩個人因為搶東西還打了起來。再轉過一條街,有個被野狗咬傷的人拖著水淋淋的胳膊到處找人求救,卻沒有一輛車能送他去醫院,因為所有的路段都被堵死了。警察穿著防爆服,從前麵一條街快步跑過,各個神情嚴肅。楚星洲漸漸意識到,恐怕不隻是地震那麽簡單,這個城市的氣氛太詭異了,就好像……就好像一夕之間什麽都變了。


    楚星洲心裏越來越著急,幹脆跑了起來,不管發生什麽,容瀾絕對不能有事!


    突然,楚星洲迎麵撞上一個人,那人一身臭烘烘的酒氣,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楚星洲定睛一看,是個挺壯實的年輕人,不過喝得醉醺醺的,楚星洲沒空搭理他,越過他就想走。


    “你他媽給我站住……”那人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撞了老子想跑啊你……你、你給我……”


    楚星洲腳步沒聽,往前跑去。


    那人一瞪眼睛,轉身就追,“你站住,你站住。”然後掄起手裏的酒瓶子,朝楚星洲砸去。


    楚星洲感覺背後有動靜,敏捷地一躲,那酒瓶子正好砸在他旁邊的電線杆上,濺了他一身啤酒。他本就心情極差,此時火氣一下竄了上來,他扭過頭去,惡狠狠地瞪著那醉鬼。


    醉鬼似乎被他狠辣的眼神嚇到了,愣著沒動。


    楚星洲走了回來,一腳就把醉鬼踹翻在了地上,精致的手工皮鞋踩住了醉鬼的脖子,醉鬼抓著他的小腿,想把那長腿給推開,卻怎麽也推不動,醉鬼大喊道:“你要幹什麽,小心老子弄死你!”


    楚星洲加重了幾份力道,醉鬼立刻臉憋紅了,話都說不出來了,揪著楚星洲的褲腿,混沌的眼睛裏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楚星洲這才放鬆了力道,冷道:“從昨天到現在發生什麽事了?”


    醉鬼糊裏糊塗地說:“地震了,世界末日了,畜生都瘋了,都開始吃人了。”


    楚星洲皺起眉,還想問什麽,又覺得從一個醉鬼嘴裏能聽出些什麽有用的東西呢,他踹了那人一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半個小時後,他終於找到了容瀾下榻的酒店。那酒店的狀況也差不都的糟糕,服務員都不見了,隻有一些顧客,提著行李迷茫地聚集在大堂,在商量怎麽去機場。


    楚星洲坐電梯上了樓,找到容瀾的房間,用力敲著門,大叫道:“哥!哥!”


    裏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秒,大門被打開了,探出一張白皙清俊的臉。


    楚星洲狠狠鬆了口氣,“哥,你還在。”


    容瀾打開門,臉色很蒼白,“你可算來了,我一直在等你。”他閃身把楚星洲讓進門。


    “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知道街上現在亂成什麽樣子了嗎。”


    “我知道,我一早上就出去了,但是看到事態嚴重,我就回來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兒,隻好在這裏等你。”容瀾走到桌前,指著自己的筆記本,“早上的時候還能連上網,現在不行了,你自己看吧,重要的我都保存了。”


    楚星洲狐疑地坐到電腦前,翻看著容瀾保存下來的那些帖子,越看心越往下沉。


    那些帖子和報道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區,有一夜之間長大了五六倍的樹,變得比小牛犢子還大的貓,將一個健壯的成年人活活咬死的一群大老鼠,最可怕的是,所有沒有冷凍或真空儲藏的食物,都在一晚上腐爛變質了。楚星洲想起街上那群學生的戲言,難道……


    他慢慢扭過頭,沉聲道:“哥,發生什麽事了?”


    容瀾坐在床上,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我不知道,但是,網上的人都說是世界末日,說昨天格爾木的地震,肯定是改變了什麽,一夕之間離青海的地區都遭殃了。我早上給我爸媽,還有你爸媽都打了電話,他們遠在上海,反應不大,但是之後手機就沒有信號了,也連不上網了,就在剛剛,連座機都打不出去了。”


    楚星洲凝重道:“難道真的是所謂的末世?”


    容瀾搖搖頭,“我們現在沒有辦法離開青海了,所有航班都取消了,大批人滯留在機場,你來的時候也看到了,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如果這個情況繼續蔓延下去,至少這個城市會變成末日之城。”


    楚星洲抓了抓頭發,原本脹痛的腦袋此時好像一下子清醒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他可以不相信不懂事的學生,神神叨叨的醉鬼,但是他從來不會不相信容瀾,容瀾一向是謹慎的、聰明的、睿智的,絕不會亂說話。他道:“怪不得街上的人都在搶吃的……”


    容瀾抬起頭,一向冷靜自持的他,清眸中也隱隱有些緊張,“星洲,我感覺事情真的很嚴重,現在所有吃的都無法保存,這要餓死多少人啊,我們是不是真的要麵對這樣一個世界?”


    楚星洲抓著他的胳膊,凝視著他的眼睛,冷靜地說:“哥,我們兩個大男人,不會活活餓死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沒有我吃的,我也會讓你吃飽,你別慌,好嗎?我們一定會找到辦法回家的。”


    容瀾歎了口氣,“我有點……可能昨晚喝多了吧,情緒有點不好,沒事,我會冷靜下來的。”


    楚星洲拍了拍容瀾的背,看著容瀾的眼神,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專注,因為容瀾極難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慌亂,讓他心動不已。


    從小到大,他極少看到容瀾有較情緒化的時候,容瀾總是那個在學校老師喜歡的優等生,在家父母疼愛的模範兒子,哪怕出了社會,依然是行業裏的精英。因為他們兩家的長輩關係親近,所以他們從小就跟親兄弟一樣長大,二十多年來他這個成天打架惹事的“小流氓”,一直活在這個“優秀的哥哥”的陰影下,他總是衝動暴躁的,容瀾總是冷靜理智的。不過,他不嫉妒容瀾,從很小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人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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