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的官員一旦介入，哪怕隻是私下問詢，淮安地方的反應都是很迅速且直接的。</p>
最先有動靜的是理刑那邊，徐大人匆匆而來，劉雲屏退左右。</p>
“連夜審人？”</p>
劉雲原以為今夜變化既已出現，這樁他原本就不讚成的荒唐事應該就會戛然而止，卻沒想到徐大人卻帶來這樣的指令。</p>
“對，連夜審人。先把最不可能是劉三點的一批人給放出去，那些一時洗不掉嫌疑的便仍舊繼續留在牢裏。”</p>
徐大人點頭，“府衙和山陽縣衙那邊也是一般操作。大人的意思，是錢禦史突然擺出要幹預的態度，便不能不給他幾分麵子，也免得被他搗鼓。這回的事情也委實辦得不算高明，牢裏的人太多了，難免打草驚蛇，先放一批，不影響我們的計劃。”</p>
</p>
劉雲在心底一琢磨，覺得這般應對著實高明。</p>
當夜，三家大牢燈火通明，近期被抓進來的犯人們被從睡夢中驚醒，懷著忐忑，逐一在牢中過審。</p>
奇怪的是，也不知道官吏們是個什麽標準，有的人審過就放了，有的人審完依舊原路回牢裏。</p>
劉瘸子……現在應該叫他“劉三點”了。</p>
劉三點被趕到審訊處後，便看著兩個坐在桉後的小吏拎著張畫像，對著自己仔細地對照著。</p>
這畫像他不陌生，當日被投進牢裏時，他就被這麽比對過。</p>
鑒於前麵已有數人在被提審後便沒回牢裏，劉三點的心中便起了一點希冀。</p>
在牢中耽擱了數日，他臉上的傷因缺醫少藥，已是青青紫紫地腫著，因而哪怕他端正了神色，也依舊看不太出平時的模樣。</p>
“像。”</p>
“也不像。”</p>
兩個小吏頭疼地又將畫像擱放在桌上，開始審問劉三點的“罪由”。</p>
“劉缺，劉瘸子，你這名字真是取得不吉利。”一人搖頭晃腦地問他：“說吧，你是怎麽略賣原告薛二貴的侄子的？”</p>
“二位大人，草民冤枉！”</p>
劉三點將當日緣由又說了一遍，最後道：“大人可以到清江浦去核實，那薛二貴虐待親侄人盡皆知，我行走不便，又要在家中接診，少有出門，又怎麽能到他家去略賣薛軍呢？那孩子被他弄斷了腿，模樣實在淒慘，我不忍心讓他再把孩子給拖走，所以才略隱瞞了幾句，誰知道他竟會誣告我啊！”</p>
他頓了頓，又道：“薛軍在我家養傷的事情，左右鄰居都是知道的，我若真想略賣，又怎麽會讓人看到呢？隻要大人們升堂提審，便會知道草民所言不假。”</p>
他講話有理有據，兩個小吏邊聽邊翻動桉上那兩頁薄薄的記錄，其中一個突然“哎幼”了一聲：“想起來了，老王說原告今日來過，言道當日是個誤會，已經跟劉瘸子的左右鄰居調查說清了，便想來請求釋放劉瘸子。看來這略賣罪名確實是被冤枉的。”</p>
“當是如此。”另一個小吏說道：“再說了，這畫像上可沒說那人是個瘸子。”</p>
終於，在滯留縣衙大牢六日之後，劉三點在正月十六的黎明時分重獲自由。</p>
蘇芽和高峻從他一瘸一拐地出了大牢後，便悄悄地跟著，直到確定無人跟蹤了，才在一個僻靜處將他拉過去：“劉叔，我們來接你。”</p>
劉三點一驚之後，看起來卻有種如釋重負，他看看蘇芽身後黑壯的高峻，欲言又止，終是點了點頭。</p>
高峻讓他們在這裏等著，自己去趕馬車。</p>
劉三點等他走了，才拉著蘇芽低聲問：“這可是昨夜那人的人？”</p>
蘇芽點頭。</p>
“小芽，你給叔交個底，他們是什麽人？”</p>
蘇芽搖頭，也悄聲道：“叔，我是真的對他們沒底，隻知道他是文昌巷周家的人，對外說來淮安養病，實際上就是專門尋你求醫的。”</p>
“那你怎會與他們在一起？”</p>
“我日常就是在周家幫工啊。”</p>
“此事你娘可知道？”</p>
被問到這個，蘇芽就忍不住愁眉苦臉：“可不能讓我娘知道，不然她得擔心。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好在眼下看來，他隻是為了解毒，對我們並無惡意。”</p>
雖沒什麽惡意，卻是有些別的問題，比如沉淮有仇家，仇家不想他醫好奇毒，所以想必一旦發現沉淮已經先一步找到劉三點後，就要過來搗亂。</p>
這些，蘇芽覺得就先別跟劉三點講了。</p>
反正也跑不掉，講出來反而嚇到人，人嚇到了心情難安穩，必然影響醫術發揮，發揮不好治不了沉淮，沉淮一怒之下拿捏了她的短處，再讓她陪他跟那些想堵死他路的人同歸於盡……</p>
她打了個寒戰，可不能硬拿胳膊別大腿，自己的目標是活著，沒資格任性。</p>
劉三點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叮囑了一句：“小芽，他們定然不是普通人，你不要靠他們太近。”</p>
蘇芽有苦難言，她也不想的，現在是她被沉淮捏住了命脈，不得不為他所用。現在隻盼劉三點能盡快把沉淮的毒給解了，她們就可以遠遠地避開去，屆時沉淮愛跟那個什麽趙慶等人怎麽鬥都不幹她的事。</p>
高峻很快將馬車趕來，等到坐上馬車，蘇芽看著劉三點難掩不安的神色，心中也覺得這世道甚是神奇：劉叔的身份謎團終於揭開，果然會被追殺的人，都有值得被追殺的理由。</p>
孫婆是一個，劉三點也算一個。</p>
其實，孫婆和劉三點出現在她生活中的時間，相差無幾。</p>
半天而已。</p>
兩年前，她們娘兒倆都還住在清江浦軍戶營裏，那天她被孫婆脅迫配合掩護，之後憑借急智不但揀回一條命，還謀得了習武的機緣。待她將孫婆送回周宅安頓好之後，回到家時已是傍晚，心裏還想著要怎麽跟顏氏解釋，到家卻發現顏氏一臉的慌張。</p>
蘇芽接二連三地驚逢巨變，又頂著酷暑難耐，早就是又累又倦，她以為顏氏是因為她突然出門又晚歸而慌張，便一麵說著想好的托辭，一麵去屋內尋水喝：“娘，有個老大娘在門前摔了，我剛把她送回……！”</p>
她的話含混地收不了尾，隻知拿著水瓢，震驚地看著水缸後麵躲著的那個男人。</p>
寡婦門前是非多，蘇父去世多年，顏氏依舊貌美，自然受人覬覦。可顏氏雖然看著溫柔，實際卻剛烈，她與蘇父是患難夫妻，又有世間最充沛的母愛，不僅曾把媒婆打出門過，就連家裏的刀具都比別人多。</p>
可是，今日是怎麽回事兒？</p>
最先有動靜的是理刑那邊，徐大人匆匆而來，劉雲屏退左右。</p>
“連夜審人？”</p>
劉雲原以為今夜變化既已出現，這樁他原本就不讚成的荒唐事應該就會戛然而止，卻沒想到徐大人卻帶來這樣的指令。</p>
“對，連夜審人。先把最不可能是劉三點的一批人給放出去，那些一時洗不掉嫌疑的便仍舊繼續留在牢裏。”</p>
徐大人點頭，“府衙和山陽縣衙那邊也是一般操作。大人的意思，是錢禦史突然擺出要幹預的態度，便不能不給他幾分麵子，也免得被他搗鼓。這回的事情也委實辦得不算高明，牢裏的人太多了，難免打草驚蛇，先放一批，不影響我們的計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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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雲在心底一琢磨，覺得這般應對著實高明。</p>
當夜，三家大牢燈火通明，近期被抓進來的犯人們被從睡夢中驚醒，懷著忐忑，逐一在牢中過審。</p>
奇怪的是，也不知道官吏們是個什麽標準，有的人審過就放了，有的人審完依舊原路回牢裏。</p>
劉瘸子……現在應該叫他“劉三點”了。</p>
劉三點被趕到審訊處後，便看著兩個坐在桉後的小吏拎著張畫像，對著自己仔細地對照著。</p>
這畫像他不陌生，當日被投進牢裏時，他就被這麽比對過。</p>
鑒於前麵已有數人在被提審後便沒回牢裏，劉三點的心中便起了一點希冀。</p>
在牢中耽擱了數日，他臉上的傷因缺醫少藥，已是青青紫紫地腫著，因而哪怕他端正了神色，也依舊看不太出平時的模樣。</p>
“像。”</p>
“也不像。”</p>
兩個小吏頭疼地又將畫像擱放在桌上，開始審問劉三點的“罪由”。</p>
“劉缺，劉瘸子，你這名字真是取得不吉利。”一人搖頭晃腦地問他：“說吧，你是怎麽略賣原告薛二貴的侄子的？”</p>
“二位大人，草民冤枉！”</p>
劉三點將當日緣由又說了一遍，最後道：“大人可以到清江浦去核實，那薛二貴虐待親侄人盡皆知，我行走不便，又要在家中接診，少有出門，又怎麽能到他家去略賣薛軍呢？那孩子被他弄斷了腿，模樣實在淒慘，我不忍心讓他再把孩子給拖走，所以才略隱瞞了幾句，誰知道他竟會誣告我啊！”</p>
他頓了頓，又道：“薛軍在我家養傷的事情，左右鄰居都是知道的，我若真想略賣，又怎麽會讓人看到呢？隻要大人們升堂提審，便會知道草民所言不假。”</p>
他講話有理有據，兩個小吏邊聽邊翻動桉上那兩頁薄薄的記錄，其中一個突然“哎幼”了一聲：“想起來了，老王說原告今日來過，言道當日是個誤會，已經跟劉瘸子的左右鄰居調查說清了，便想來請求釋放劉瘸子。看來這略賣罪名確實是被冤枉的。”</p>
“當是如此。”另一個小吏說道：“再說了，這畫像上可沒說那人是個瘸子。”</p>
終於，在滯留縣衙大牢六日之後，劉三點在正月十六的黎明時分重獲自由。</p>
蘇芽和高峻從他一瘸一拐地出了大牢後，便悄悄地跟著，直到確定無人跟蹤了，才在一個僻靜處將他拉過去：“劉叔，我們來接你。”</p>
劉三點一驚之後，看起來卻有種如釋重負，他看看蘇芽身後黑壯的高峻，欲言又止，終是點了點頭。</p>
高峻讓他們在這裏等著，自己去趕馬車。</p>
劉三點等他走了，才拉著蘇芽低聲問：“這可是昨夜那人的人？”</p>
蘇芽點頭。</p>
“小芽，你給叔交個底，他們是什麽人？”</p>
蘇芽搖頭，也悄聲道：“叔，我是真的對他們沒底，隻知道他是文昌巷周家的人，對外說來淮安養病，實際上就是專門尋你求醫的。”</p>
“那你怎會與他們在一起？”</p>
“我日常就是在周家幫工啊。”</p>
“此事你娘可知道？”</p>
被問到這個，蘇芽就忍不住愁眉苦臉：“可不能讓我娘知道，不然她得擔心。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好在眼下看來，他隻是為了解毒，對我們並無惡意。”</p>
雖沒什麽惡意，卻是有些別的問題，比如沉淮有仇家，仇家不想他醫好奇毒，所以想必一旦發現沉淮已經先一步找到劉三點後，就要過來搗亂。</p>
這些，蘇芽覺得就先別跟劉三點講了。</p>
反正也跑不掉，講出來反而嚇到人，人嚇到了心情難安穩，必然影響醫術發揮，發揮不好治不了沉淮，沉淮一怒之下拿捏了她的短處，再讓她陪他跟那些想堵死他路的人同歸於盡……</p>
她打了個寒戰，可不能硬拿胳膊別大腿，自己的目標是活著，沒資格任性。</p>
劉三點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叮囑了一句：“小芽，他們定然不是普通人，你不要靠他們太近。”</p>
蘇芽有苦難言，她也不想的，現在是她被沉淮捏住了命脈，不得不為他所用。現在隻盼劉三點能盡快把沉淮的毒給解了，她們就可以遠遠地避開去，屆時沉淮愛跟那個什麽趙慶等人怎麽鬥都不幹她的事。</p>
高峻很快將馬車趕來，等到坐上馬車，蘇芽看著劉三點難掩不安的神色，心中也覺得這世道甚是神奇：劉叔的身份謎團終於揭開，果然會被追殺的人，都有值得被追殺的理由。</p>
孫婆是一個，劉三點也算一個。</p>
其實，孫婆和劉三點出現在她生活中的時間，相差無幾。</p>
半天而已。</p>
兩年前，她們娘兒倆都還住在清江浦軍戶營裏，那天她被孫婆脅迫配合掩護，之後憑借急智不但揀回一條命，還謀得了習武的機緣。待她將孫婆送回周宅安頓好之後，回到家時已是傍晚，心裏還想著要怎麽跟顏氏解釋，到家卻發現顏氏一臉的慌張。</p>
蘇芽接二連三地驚逢巨變，又頂著酷暑難耐，早就是又累又倦，她以為顏氏是因為她突然出門又晚歸而慌張，便一麵說著想好的托辭，一麵去屋內尋水喝：“娘，有個老大娘在門前摔了，我剛把她送回……！”</p>
她的話含混地收不了尾，隻知拿著水瓢，震驚地看著水缸後麵躲著的那個男人。</p>
寡婦門前是非多，蘇父去世多年，顏氏依舊貌美，自然受人覬覦。可顏氏雖然看著溫柔，實際卻剛烈，她與蘇父是患難夫妻，又有世間最充沛的母愛，不僅曾把媒婆打出門過，就連家裏的刀具都比別人多。</p>
可是，今日是怎麽回事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