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p>


    蘇芽於劃水間抽空冷笑了一聲,“我看你不是醉了,你是凍壞了!”</p>


    從沉船開始,兩人在河水中已泡了近一炷香的時間,加上體力消耗甚巨,縱是有功夫在身,蘇芽也漸覺寒意透骨,想來廢物狀態的沉淮絕不能比她更好些。</p>


    大喜大悲之後,若說蘇芽未被他那若有若無的告白觸動,定是違心的假話,可是她卻無暇專注地去分辨他話裏的真心或假意,隻因手下的身體正在虛浮無力,也因他說到後來,已漸弱近於無聲。</p>


    她冷冷地諷刺他,是自保,也是故意逆著他,激他說話。</p>


    可是,回應她的隻有水聲,甚至耳邊的呼吸都微弱至極。</p>


    “沉淮,你不要睡著啦,再跟我說說話,再堅持一下,我們快到了……”</p>


    她咬著牙,忍著冰冷的顫抖,拖著他向生的希望遊去。</p>


    一下,一下,又一下,終於,手指可以碰到水底新生的蘆葦和菖蒲根莖了,她們終於遊到了灘塗。</p>


    “我們到了,沉淮,你醒醒!劉叔,劉叔你在哪裏?”</p>


    蘇芽拖著毫無動靜的沉淮,使勁地往灘塗上拽,濕透的人一出水,岸上的寒意就直直地撲進來,把水裏的寒冷裹在裏層,生硬蠻橫地壓進人的骨頭縫裏。</p>


    上岸的時候,她腿上的碎木被蘆葦杆子刮到了,血彷佛又開始流出來,早被河水濕透了的衣服不再吸水,溫涼的水意順著小腿往下爬,又痛又癢。</p>


    劉三點是從不遠的另一處爬上岸的,這時候已經休息夠了,循著蘇芽的喊聲跑過來,嘴裏還在埋怨著這凍死人的境遇,又不敢生火烤衣服雲雲。看見沉淮一動不動地在地上躺著,他才大吃一驚,“他怎麽了?”</p>


    “他不會泅水,大概是嗆到水了,又或是被凍暈了,叔你先給他看看。”</p>


    蘇芽早摸過了沉淮的呼吸,還有動靜,這會兒上了岸,又有劉三點在身邊,她就沒有方才那般害怕了,坐在地上捏著自己的傷腿,小心地摸索著碎木的位置,心裏估摸著能不能自己先拔一下。</p>


    劉三點道:“是得先看看他,今晚本應該還有一缸藥水要泡,這一打岔就泡不成了,難怪他這樣,我被抓走得匆忙,身邊又沒帶藥,回頭還有麻煩。”</p>


    “叔,他……”蘇芽悄悄地吸了一口氣,問:“他這毒,你能解得吧?”</p>


    “那是自然,”劉三點在沉淮身上小心地摸索,頭都不抬地答:“隻要他能多撐一陣子時間,我肯定就能給他把毒解了。”</p>


    這話說的,跟廢話也沒太差別。蘇芽抿著嘴,扭頭向四周查看。</p>


    “哎!”劉三點突然急道:“怎麽受傷了!你們又遇到人了?”</p>


    蘇芽迅速轉過頭來,“我沒有遇到人,他怎麽了?哪裏受傷?”</p>


    “走走走,趕緊走!”劉三點站起來,催道:“摸起來是被刺了兩刀,血估計流了不少,能等到你把他拖回來就算命大的。趕緊找個暖和的地方,點上火我才能給看看。”</p>


    這一望無邊的灘塗,哪裏有個暖和的地方?</p>


    可是蘇芽什麽都沒說,站起來和劉三點一邊一個,把沉淮架起來往前方摸索著走。</p>


    說什麽都沒用,盡力走出去才有希望。</p>


    她一邊尋著方向引路,一邊想著:難道他是在船艙破洞之前將木槳探至水下,就是因為發現了船底有動靜?之後激她和劉三點先走,是故意留下斷後?</p>


    明明是個看起來冷澹高傲的人,為什麽總是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如果她沒有中途發現異常,如果她沒有遵循一念之間的想法返回去,那他會怎樣?</p>


    還說什麽“總有生機”,帶著兩處刀傷和驟然內力盡失的身體泡在冰冷的河水裏,不知道他哪裏來的生機,果然是彌留之際說胡話了。</p>


    雖然今夜危險是因他和劉三點而起,可是這樣的仗義依然讓蘇芽倍覺招架不起,心中的焦急越漲越高,她根本就壓不下去。</p>


    失去意識的人總是比平常更重些,沉淮個子又高,常年習武的人縱是看著挺拔勁健,實際上也是格外有份量。劉三點沒有武功,蘇芽腿上傷口起疼,兩人架著沉淮走了一會兒,就都倍覺疲累不堪。</p>


    雪上加霜的是,身後的河麵上開始亮起了蜿蜒的火光,至少八艘小船在散在河麵上,漸漸往這邊搜過來。</p>


    前方依舊是走不完的灘塗,劉三點歎道:“完了完了,這下完了,跑不掉了。”</p>


    蘇芽不吭聲,隻是把沉淮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又攬過來一些,腳下盡量再加快。</p>


    </p>


    劉三點跌跌撞撞地幾乎是被拖著往前跟,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往後看追兵的進展,終於慌得腳下一個踉蹌,帶著沉淮和蘇芽一起摔到地上。</p>


    “我不行了,小芽,”劉三點在地上翻了個身,自暴自棄道:“小芽你趕緊走,不要管我們了。”</p>


    “叔,別喪氣,我們還有機會,”蘇芽壓根兒不準他放棄,迅速爬起來,又扯著沉淮的胳膊往上拉,一邊咬牙鼓勵劉三點,“還沒到絕境呢,劉叔,你當年被人殺到河裏,不都撿回命來了?”</p>


    “那不一樣,我那是真的走到了絕路,運氣好才絕處逢生,”劉三點隻好爬起來繼續,但是心意堅決,“可你不一樣,你不用往絕處走!聽叔的話,快回去,你娘還在家裏等你。”</p>


    提到了顏氏,蘇芽心裏難受,可讓她在此時放棄兩條性命,卻又決然不行,她抿緊了嘴不應聲,隻是扯著人都站起來,繼續走,拚命走。</p>


    “蘇芽,走。”</p>


    沉淮或是被那一下摔醒了,身體終於直起來一些,腳下踉蹌了幾步,慢慢停住,將手臂從二人的肩上收回來,沙啞的聲音幹得似乎下一刻就要裂開來,卻道:“蘇芽,你先走,帶著劉先生一起走。”</p>


    “別說廢話,走投無路的時候,我自然會走。”蘇芽伸手去扯他手臂,要拉著他繼續跑。</p>


    沉淮低頭看著她的手,卻笑了笑:“你是不是被我剛才的話感動了,所以不舍得放開我了?”</p>


    “有什麽好感動的。”</p>


    “不是讓你先走的那句,”沉淮被她扯著走,卻說,“是在河裏的那些話。”</p>


    蘇芽手上忍不住又用了些力氣,“那些含含湖湖的胡話,我都沒聽清楚。”</p>


    “蘇芽,聽不清楚也沒關係,忘了也沒關係,”沉淮抬起右手,在她扯著自己的手上輕輕拍了拍,就像她的腿被船艙碎木卡住時,輕拍她的後背時一樣,“那些都是我自己想說的話,你不必有顧忌。”</p>


    蘇芽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時他的臉上再無笑意,眼中隻有幽深的情緒,認真地看著她,“蘇芽,聽明白了就聽話些,帶著劉叔回去。”</p>


    他終於站住腳步,將手臂徹底從她手中抽離,聲音又恢複一貫的冷澹,“我現在又恢複了,殿個後還不成問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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