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丫大力的搖動著頭,身上的黑煙突然凝結著一個個人頭,那些人頭也在瘋狂的搖動,口中尖叫著:“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粗粗一看去,就能發現,那些人頭都有著不一樣的麵孔。


    那是錢大丫,錢二丫,錢三丫,錢四丫,錢五丫,錢六丫的臉。


    她們都瘋狂的向錢家夫妻吼叫著,就好像看見了累世的仇人。


    月圓之夜,變了的不隻是錢小丫,還有被賣到了山裏去,難產之後被人活生生的剖開了肚子母女雙亡的錢大丫。


    給小弟洗衣服,跌進了河裏,再也沒爬起來的錢二丫。


    被爸媽指使著去山裏給小弟摘果子,卻從高樹上跌下來,磕在一塊石頭上,再也沒站起來的錢三丫。


    步了大姐後塵,嫁給了個山裏老光棍,被活活打死的錢四丫。


    被賣掉,抽幹了血,摘光了腎的錢五丫。


    被弟弟隨意打罵,活活累死的錢六丫。


    以及,為了給弟弟喚口糧,被老幹屍糟踐的錢小丫。


    錢瑞,是一個喝著姐姐們血,吃著姐姐們肉,踩著姐姐們骨長起來的,福瑞娃娃。


    那麽多個怨氣衝天的靈魂附著在身上,這就是錢小丫實力如此恐怖的原因,


    錢家三人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嚇得差點直接暈過去。


    錢瑞瑟縮著往後退,躲在父母後麵:“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害你們。”


    錢家父母也換了一副臉色:“饒命,饒命啊┈”


    看著這三個瑟縮至極,又恐懼至極,與她們死前的模樣格外相似的人,這七個瘋狂擺動的頭都停滯了下來。


    她們呆立在原地,嘴角僵硬的斜上去,原來,她們之前,就是這樣的嗎?


    一聲雜亂的,刺耳至極的笑容猛地發出來,一聲聲混合在一起,如同千百隻烏鴉再叫,齊齊仰天狂笑的七姐妹,眼中滴著的血淚,終於滴了下來。


    既然不想要,為什麽要生下她們,為什麽要這麽折磨她們,為什麽,為什麽?


    她們想起那一個個剛剛生下就不知所蹤的女嬰,為什麽不在她們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直接溺死她們,也好過她們痛苦的活一世。


    前因後果通通了解了城隍廟內眾人隻剩下了沉默。


    黑煙彌漫,錢家夫妻一步一步的被推開,露出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錢瑞。


    然後,一張大口就緩緩的張開,笑的詭異而天真的錢家七姐妹一點點的將皮膚撕開,讓嘴巴張大,再張大,然後懸掛在錢瑞的四周,七張嘴,從各個方向,一點一點的將錢瑞吞下去。


    城隍廟裏的人仿佛能從那七張格外相似的臉上看到她們的愉悅。


    真好,我們也能變成男孩了,真好,我們也有人愛了,真好,我們……


    可在這時,城隍廟外突然有一道雷霆劈下,還想要乘著風飛到城隍廟中。


    可這時,一直坐在上首的,好似萬事不管的長離就冷哼了一聲,然後威武不凡的雷霆就直接停滯在半空中,瞬間消散。


    可七姐妹的動作卻突然地停了下來,她們開始幹嘔起來,七張大嘴脫離了錢瑞的身軀,倒在一旁不停地嘔吐著。


    這時,又是一道張牙舞爪的雷霆落下,坐在一旁的長離突然地做起,一個縈繞著生死之力的印璽就驟然的從他的手上飛出去,擊在雷霆之上,將雷霆擊散。


    在第三道雷霆降下的時候,長離手中的生死印突然大放光芒,一道蒼白而尖刻的人影突然從生死印上浮現,那是生死印的器靈。


    雷霆煌煌而落,生死印直接與這誅邪的雷霆相抗衡,在雷霆被消磨之後,本就有了破綻的封印也借著雷霆之力完全的消解。


    除了長離設的如同兒戲一般的封印以外,還有曆代地府的大佬在其上設置的封印。


    虛幻而偏激,如同一個憤青的器靈漂浮在生死印之前,他聽到長離道:“你是願以器靈之身長存,還是脫離生死印?”


    這一刻,鬼童淡漠而高緲的話語直直的傳入三界能人耳中,不似個從眾生怨氣誕生的鬼怪,而似個與天同壽的上古神祇。


    生死印前的偏激男子毫不猶豫的傳出意念:“吾乃自印中生,也願自印中亡,願以身為印,化眾生戾氣。”


    長離點頭,眉目威嚴而滄桑。


    以器靈之身長存,就代表從此生死印器靈與生死印在不分彼此,生死印毀,器靈毀,器靈湮滅,生死印也湮滅,是一種徹底的融合。


    但同時,器靈成器,某些自我的意誌就會被徹底的消去,從此就隻作一個由生死之氣化成的,執掌生死權柄的神器。


    而脫離生死印,就代表著器靈可以擁有另一個肉身,來日在重掌生死印也未必不可能。


    可它還是選擇了以身化器,也是,從生死印中化出的器靈,怎麽會甘願拋下生死印。


    見此,長離便直接伸出手,一麵古樸的鏡子出現在他的手中,鏡光清濛,如鴻蒙宇宙剛誕生事所產生的第一縷光,一閃即逝。


    整個世界都靜了一瞬,下一刻,鏡麵就直接照在生死印之上。


    黑白之色如陰陽魚一般,糾纏在鏡麵之上,循環往複之間,充斥著天地間最本源的道蘊。


    器靈被鏡麵所照射,他所幻化出來的偏激男子也逐漸化作了最本源的模樣。


    一道非黑非白的氣息再次回到生死印之中,生死印之上大放的光芒突然內斂,可其上古樸幽深的氣息卻瞬間加深,一道道玄妙的先天道文自它的周身出現,象征著生死的權柄也化作虛擬的影像懸浮在半空中。


    一道道威嚴宏大的目光自天外之上透射而來,卻懾於那以無化有,以有化無的鏡光,不得不停留在蒼天之外。


    所有的人都接近凝滯,就連神職穩固的城隍亦如是,他們用一種茫然的目光看著長離的所為,不知今夕是何夕。


    在器靈所化作的玄妙氣流徹底的融入進生死印的那一刻,天地間風聲突然嗚嗚大作,隆重的烏雲籠罩在凡間界每一寸。


    一道黑白輪轉的輪盤自印中緩緩的上升,如有形,卻又無形。


    生死的權柄融進這輪盤的每一寸中,並加入了器靈在化器前的最後一個意誌,那就是善者生,惡者死。


    所以,栽倒在城隍廟中的錢家三人每人都削去了三十年陽壽,且終生無運。而壽元早就不夠的錢家夫妻則是瞬間暴斃。


    所以,在繁華的城市的某些肮髒的角落,那些切割著人的器官,抽著人的鮮血的食腐者則是七竅流血,死狀淒慘。


    所以,在偏院的山區,肆意的玩弄著被拐賣的婦女的猙獰男子立刻倒地,被拖去喂狗。


    所以,酗酒家暴的中年男人誤食了百草枯,生生窒息而死。


    所以,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剛剛出門,就被已經撞死過人的司機撞飛了出去。


    所以……


    一個個人渣死去,一個個惡人得到了報應,天地間的怨氣陡然的削去了三成,黑白的輪盤上的力量也消耗殆盡,一道道無聲卻又熾烈的意念飄散而出。


    “謝謝。”


    “我還能活過來嗎?”


    “嗚嗚嗚嗚,爸爸媽媽該獲得安慰了,再也不用為我的事東奔西跑了。”


    “他們那麽老了,我卻死了,他們該怎麽辦啊?”


    “惡人有惡報啊,惡人終於有惡報了,哈哈哈哈哈。”


    “我等的都快將自己忘記了……”


    “我是誰?”


    ……


    一道道被洗去了怨氣的靈魂遠遠地離去,投身入地府之中,還有一些,不願在轉世,甘願化作最本源的天地之力,融入天地之中。


    一朝墮落,一朝清醒,曾經怨氣纏身的靈魂們茫然的感受著自己的變化,大仇得報的欣喜讓他們似悲似喜,喜到最後,也隻剩空茫。


    城隍廟裏,長離看著怨念纏身的錢家姐妹,問:“爾等可願去投胎?”


    錢家姐妹具是茫然,然後,最小的錢小丫猛地點頭:“我要做人,我要做人,我要做個男……”


    她本來想說我要做個男孩,但不知道為什麽,說著說著就突然說不出口。


    而這時,其餘的幾個錢家姐妹都做出了選擇,除了錢二丫之外,都選擇了投胎,沒有再有其他的怨言。


    直接將她們害死的人,早就死在了她們的手中,而現在見到錢家父母死去,她們的怨氣也消去了,也就直接投胎去了。


    而浸死在水裏的錢二丫卻突然的說道:“我不想做人了,人活著一點都不好,我隻想做一滴水,周遊在這天地間,看花開花落,日升日降。”


    她沉於水中,也死於水中,最終卻愛上了水,所以,她願化作一滴沒有思想,沒有意誌的水,融進那汪洋的大海中,融入這天地間的每一寸。


    長離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的詫異,直接將她送入了天地本源中,讓她化作了一絲最純澈的水,徜徉在天地之內。


    青山下,溪澗中,一束淅淅瀝瀝的小雨突然的落下,無色的水珠落入澗水中,滴滴答答,每一寸,每一刻都是清盈的快活,與最純真的歡喜。


    天地之間,那道黑白盤的輪盤也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漸漸地消失,可這時,一道模糊的人影也自輪盤中的生死印中浮現,玄衣深沉,麵容模糊,與之前偏激的器靈有幾分相似,卻又格外不同。


    廣博浩大,氣息中正,如最古老的誕生於信仰中的神靈。


    當初鑄造生死印的兩位最古老的神祇曾賦予生死印最古老的權柄,卻也與了它深深的束縛,衪們希望生死印是公正的,無分善惡,隻分生死。


    對於那兩位最古老的神祇而言,這世上本就沒有善惡。生命的死去是為惡,可死去的生命遲早會複生。


    殘害其他生靈的存在是惡,可與天地而言,渺小的生靈都不過是滄海一粟,遲早要回歸世界本源,隻區分早於晚,無所謂善與惡。


    生命脆弱卻可貴,隻要始終有生命循環在這天地之間,就足以。


    可這僅僅是那兩位神祇的意誌,誕生於生死印中的器靈,它見得是天地悲歡,看的是人世離合,度的是紅塵六欲,思的是,


    善與惡。


    所以,它從混沌中蘇醒,所以,它毅然的掙脫了封印,所以它來到這滾滾紅塵之中。


    它的權能涉及到那許許多多的怨氣纏身的靈魂之上,想要大展拳腳,卻被人直接攔了下來。


    現在它終於完成了它的夙願,化回了真正的生死印,真正執掌生死權柄的存在,縱然它所有的‘自我’已經被抹去,也甘之如飴。


    一道煌煌的雷霆劈下,不是懲罰,而是接引。


    古樸的印璽如流沙一般坍塌,化作最本源的生死權柄,融入到天地間的每一絲法則之中,讓生死權柄再加善惡二字。


    整整九道雷霆從天際落下,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威嚴,讓人恐懼於這天地之威。


    站在天地之間的長離望著茫茫的天宇,一道道虛幻的金華落下,飄落到他的手邊,化作一朵金色的蓮花,沾了沾他的衣角。


    轉了魂啊,亂了命,亂了命啊,失了魂,有些事,當真是可笑。


    生死之間大恐怖,有些人,卻一點也不敬畏。


    神色冷淡的長離隨手將蓮花收起,回到了城隍廟中,繼續使喚誠惶誠恐的城隍。


    至於那一對突然暴斃在城隍廟裏的夫妻,則交給嚴致去頭疼。


    而這時,錢小丫也終於做出了選擇:“我,我來世還是想要當個男孩。”


    當個男孩,就可以吃的飽穿的暖還可以向爸爸媽媽撒嬌,而當個女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爸爸媽媽當做發泄桶。


    所以,怨氣散盡,也不知道今後該怎麽過的錢小丫最終還是做出了這個選擇。


    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歡,吃飽的感覺……


    可這時,長離卻沒有多看他,他直接將城隍拉過來處理,這本就是他分內之事。


    他管天管地,難道還管下一世錢小丫的母親生男生女?


    早就認了命的城隍隻能兢兢業業的去處理這個爛攤子,不敢有半絲怨言。


    事情到此已徹底的解決,無甚大事發生,長離也就安靜的呆著認真的打他的遊戲去了。


    他在這個世界呆了三十多年,等到將所有的遊戲都玩膩之後,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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