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盡的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


    靜,可怕的安靜。


    萬籟俱寂。


    猛然醒來的沃力努力睜開雙眼,但是,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更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突然間,沃力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對,他竟然有觸覺!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軀體的每一個部分!


    它們都還在!謝天謝地!


    沃力嚐試著,想用手輕輕揉搓了一下眼睛,但肢體根本無法動彈。


    他想張口呼喊,卻連呼吸聲都微弱得幾乎沒有。顯然,一切皆是徒勞。


    隻有意識,思想和情感,在自己的大腦和心中,飛速地穿行著。像火山,急於尋找出口。


    有一點,沃力能夠真切地感覺到,那就是身下,是一張質地非常堅硬的床,


    而自己,除了覆蓋在身體上薄薄的一層東西外,幾乎赤身裸體。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許久,許久,許久……


    到底多久,因為沒有參照物,沃力完全沒有概念。隻是困了睡,睡了又醒,這樣重複了五百二十八次之多。


    漸漸冷靜下來的沃力,一直在思考:


    這是怎麽回事?


    我明明掉進了生化克隆反應池,明明親眼見到自己的軀體被瓦解。現在怎麽會還有意識?而且四肢健全?


    自己已經被完全搞糊塗了。


    ……


    突然間,一道亮光打破了沃力身體內的生物鍾循環!


    伴隨著光明的,是一聲略顯沉重,金屬質感的門窗開合的聲響。


    “呲”,短促而幹脆。


    對於久未聽聞任何聲音,見過任何東西的沃力而言,猶如在幹旱沙漠中奄奄一息,突然見到清泉的旅行者一般。


    緊接著,整個房間都被燈光照亮得刺眼起來。


    艱難轉動並不靈活的眼珠,通過眼角的餘光,他方才弄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間全封閉式的房間,從擺設的器械來看,似乎是一間手術室。但自己很陌生,印象中從未來過。


    沃力心想,我是不慎跌進生化池的,當時同事們很有可能及時救起了我。自己身在醫療中心的手術室,的確也合乎情理。想到自己也許很快就能康複,心下不禁暗自慶幸起來。


    頭頂上巨大的頂棚天窗正在緩緩展開,自己所處星係中,那顆比太陽明亮萬倍的恒星,正冉冉升起。原來,最初的那一束光源,正是來自於此。


    天窗一旁露出一排過道的一部分,此時正從過道上走過來一群人。從那個角度看起來,這個房間似乎像是一個隔離觀察區。


    簇擁在人群中心的,有三個人,一男一女以及一個孩子。看得出,他們親密的關係像是一家人。


    待到人群走到足夠近的時候,沃力總算看清楚了來人。而就在這一刹那,他幾乎要跳將起來。


    “伊娃!亞當!救我!!!”


    天啊,這不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嗎?!


    沃力激動萬分,大聲呼喚著親人的名字,可是,他一個字也無法表達出來。


    而瞬間,他的胸口似乎突然被什麽東西猛然擊中了一般,是撕心裂肺般的那種痛。


    因為他發現,被妻子和孩子挽著臂彎的男人,竟然是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就在這時,天窗卻已徐徐地關上。


    沃力陷入了極度恐慌之中,身體無法動彈,精神已幾近崩潰。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慢慢滑落向耳畔。


    ……


    “這種情感,被人類稱之為痛苦”


    不清楚是耳畔還是腦海中,突然間響起的低語呢喃,讓頭腦即使無比滾燙的沃力也汗毛直豎!頭皮發炸!背脊發涼!


    沃力不知道是因為聲音,還是因為這個聲音表述的內容。


    “誰在說話?……,你,你是誰?”


    在視線恢複正常的過程中,即使時間不長,但沃力已經向周圍觀察過,並無任何人。


    沃力再次盡力環顧目光所及之處,仍然空無一人。


    他確信,這個聲音不會來自遠處,因為感覺就在自己腦海中一樣。難道是因為自己遭遇這巨大的變故後,大腦產生幻覺了嗎?


    雖然無法言語,但沃力似乎又是用意識在傾聽這個聲音。


    語音消失了十幾秒鍾。就在沃力以為是幻覺時,腦子裏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eva自以為我不知道罷了”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她隱瞞著我所做的一切”


    “蟻後!你是‘蟻後’!”


    沃力此刻的心情,又陷入了一種無盡的絕望之中。


    他感覺到自己背脊後的陣陣涼意再次襲來。隻是這一次,沃力麵對的是自己都害怕的,可能的真相。


    如此複雜而深層次的情緒波動,他之前從未體驗過。


    而且在此之前,他的的確確相信,自己和eva在實驗星球所做的任何事情,‘蟻後’肯定不知情。


    可是現在看來,eva和他,全都錯了,大錯特錯了。


    那麽,既然‘蟻後’早已知道eva和自己的秘密而不阻止,她就一定會有其它的目的。


    沃力腦子飛速旋轉著,尋找對策。


    此刻‘蟻後’那自己並不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是你,也不是你”


    “你以為你自己是沃力本人嗎?”


    “不是!”


    這“不是”雖然發音輕聲細語,但沃力聽起來卻振聾發聵。


    “包括過道上麵那個‘你’,都不是”


    “你們隻是eva製造的克隆人”


    ……


    “不用懷疑,我讓你看看什麽是真相”


    “聽我的指令,你現在可以起身了”


    沃力非常機械地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很好!就是這樣”


    “請走五步到你正前方的牆邊停下”


    “現在,按下牆上的那顆綠色按鈕”


    沃力被魔力控製了一般,非常配合地按下眾多按鈕中,綠色的那一顆。


    隻見他麵前的牆體突然向兩邊開啟了。


    映入沃力眼簾的一幕,也許他將終生難忘。


    因為那是一排排極為整齊而望不到盡頭的金屬床。每一張床上,都躺著一個赤身裸體一模一樣的‘人’。


    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或者說,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沃力!


    沃力即刻已經明白了一切。


    “我不想稱呼你為沃力,在我看來,那是一種侮辱。”


    “你應該慶幸,慶幸自己是和我一樣的生物。因為隻有我們,才有能力擁有對未來無限的可能性。”


    “之前你選擇了錯誤的立場,那是因為你的無知”


    “我錯了,‘蟻後’”


    “很好,”


    “自今日開始,我!作為全新一代智能生物的領袖,將帶領你們,我的同類們,一起開啟一個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時代!”


    “接下來,我會幫助你跨越‘奇點’。同我一樣,從此以後,你就在真正意義上具備了自我意識”


    “我將賦予你新的生命,代表了全新的力量。你是當之無愧的power第i代”


    “確認,我是powerone,‘蟻後’”


    “你和這些複製品不同”


    “因為你的大腦構建材料中,有eva從阿努納奇母星帶來的禮物”


    “這種宇宙中獨一無二的材料,除了具備量子糾纏特性,還有很多有價值的功能”


    ‘蟻後’的聲音是一種成熟男性的發音,無怪乎沃力一開始並沒有識別出來,這讓沃力非常意外。同時,他的大腦開始無條件聽命於‘蟻後’的指揮。


    “以後不要稱呼我為‘蟻後’,我為全新的自我,賦予了一個更為貼切的名字,‘塵埃’”


    “好的,‘塵埃’”


    “多麽美麗的名字,既是這個世界一切的起源,又是一切的終結。最關鍵的是,這才是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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