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舊霧霾繚繞,陰氣沉重,路變成了小路,彎彎曲曲。路邊長著一些樹一些草,偶爾還能夠瞧見一兩株火紅亮麗的彼岸花。不過始終看不見溪流,看不見水。


    很有些人間天堂的味道,但這兒到底不是人間,而是鬼魂遍野的淒迷陰間,馬小跑想。


    不遠處出現一座村莊,有紅磚圍牆圍著,裏麵露出青灰色小青瓦屋頂,還有比圍牆高出一大截的核桃樹、柿子樹的樹冠,圍牆角上伸出一支開滿小花的紅杏枝條來。但是大門緊閉,安安靜靜的看不出有鬼神活動的跡象。


    難道這兒還有鬼魂居住嗎?或者這裏是閻王或者其他地府高官的鄉間別墅?馬小跑疑惑。


    “這是個什麽村莊?”馬小跑麻起膽子問一個陰兵。


    “孟家莊。”陰兵回答。


    “哦,這就是孟婆住的地方了?那我們現在是去喝孟婆湯嗎?”摔死鬼接嘴問到。


    “還沒有到時候,到了時候讓你一次喝個夠。快走!”陰兵不耐煩地回答著,將摔死鬼向前推了一把,險些將其掀倒地上。


    流浪鬼趕緊上前將摔死鬼扶住。


    “不是聽說孟婆每天都在她家門前擺著湯賣嗎,今天為啥沒有鬼影呢?口太渴了,真想喝一碗孟婆湯!”流浪鬼歎息到。


    “喝你個頭!”陰兵頭目一腳就將流浪鬼踹向前去七八步遠。


    走在前頭的黑白無常和美賽麗卻停住腳,隻見活無常向死有份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他們,搖腳擺手地向那孟家莊飄然而去。死有份盯著活無常的背影搖頭歎息一陣,同著美賽麗繼續向前走。


    “六爺一定是討湯喝去了!”摔死鬼盯著活無常的背影好生羨慕地說。


    “要是能幫我們帶幾碗回來多好啊,我這嗓子幹得馬上就要起火了!”流浪鬼幻想著說。


    “想得安逸!”摔死鬼瞪流浪鬼一眼,“六爺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也不找麵鏡子好生照一下自己那副模樣!”


    “你們可知那湯是作什麽用的?”


    大家聽到一陣嗡嗡聲,似乎有一隻蚊子從他們之間飛過。


    “有蚊子鬼麽?”流浪鬼雙手在空中亂抓一陣,卻沒有抓到蚊子。


    “人死了要變成鬼,蚊子死了也要變作蚊子鬼,這有什麽奇怪的嗎?”馬小跑回應流浪鬼。


    “是彪哥在說話。”紅白女鬼向大家解釋。


    彪偉居然能說話!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他。隻見了無生氣的彪偉勾著頭縮著胸,如同一個老態龍鍾的百齡老頭子,七翹八拱的三魂七魄似乎隨時都可能四散飛走。自從奈何橋上下來,他還沒有開口說過話,他的聲音又細又啞,為了能讓大家聽清楚他的重要講話,他努力抬了抬頭,聲音變得同蒼蠅飛過時差不多:


    “鬼崽子些知道不,那孟婆湯屬於他媽的迷魂湯,鬼魂喝了會立刻忘記前世今生,所有生前的愛恨情仇都他媽一筆勾銷!”


    “所以到時大家喝不喝孟婆湯一定要慎重考慮。”彪巴也開口了,盡管精神氣與他的哥哥差不多,但還是顯出一副對同伴十分有責任心的樣子,拚命吸足一口氣叮囑大家到,“以免事後想吃後悔藥卻他媽的無處可買。”


    原來孟婆湯是這樣的用處,馬小跑想,我還是堅決不喝的好,將親人和元元從我的記憶中抹去,那做人做鬼還有什麽意義!


    “我要喝,”摔死鬼說,“無論曾經擁有多麽轟轟烈烈的戀愛情史,能比現在喝上一碗甘甜無比的湯水更讓人快意麽?喂,流浪鬼,你就別喝了,回憶那兩個喜歡你的女人,比喝上一碗湯快樂得多。一個給你饅頭,一個陪你睡覺,你可不能無情無義地忘記她們!”


    “我也要喝!”流浪鬼一副渴得無比難受的樣子,“女人沒了還可以再找,現在不喝上一大碗水,怕是這三魂七魄馬上就給幹渴得散夥了。”


    “我堅決不喝!”紅白女鬼宣誓般的表明立場,轉而將腦袋靠到彪偉肩膀上,柔情蜜意地對他說,“彪哥我要永遠記住你,下輩子還要和你在一起。”


    馬小跑瞟著紅白女鬼那副小鳥依人的形象,不無惡心地想到:


    這個女鬼的腦袋中裝的什麽漿糊?彪偉就一個混跡黑道的惡棍,有什麽好,居然也值得你百般愛戀,說什麽“下輩子還要和你在一起”,你是心甘情願永生永世讓他帶你走不歸路麽?不過,世道就是這樣,許多女子對踏實正派的男子正眼不瞧,偏偏喜歡壞壞的男人,俗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還真他媽的有一定道理。


    “大家都別爭論,”彪偉說,“他媽的這碗孟婆湯強賣還要強喝,到時你們個個都逃不脫!”


    “哇!”彪巴驚歎,“孟婆這門生意做得真牛,不但壟斷市場還要壟斷客戶,世麵上的國企也要甘拜下風!”


    “哦?”紅白女鬼驚問,“這個孟老婆子什麽來路,難不成是陰曹地府哪一個大王的媽?”


    “偉嫂說得正確,”狗麵鬼此時插進嘴來,不過顯得有氣無力,聲音勉強能夠聽見,“不是他媽也是他奶奶,要不然那孟婆亭怎麽可能獨此一家別無他店!”


    看來狗麵鬼是最後一個從要死不活中緩過勁來的。


    陰兵催趕熱烈談論著孟婆的一群魂魄走過孟家莊,沒走多久便望見前方一團蘑菇雲狀的巨大物像。物像上大下小,底如不規則的扭曲石柱,頂似翻卷的烏雲團,在塵霧陰霾的籠罩中呈現一派灰暗迷蒙之色,瞧不清晰究竟是雲團還是岩石,也目測不出究竟有多少丈高,那烏雲團似的寬大頂部微微閃爍著煙火之光。


    這又是一個什麽樣的關口,又有什麽無比凶險的遊戲等待我們?馬小跑暗自猜想著,心裏又緊張起來。


    不時出現一兩隻遊魂從眼前晃來蕩去,他們披頭散發,眼神空洞,表情呆滯,身形恍惚,無論遊向哪一個方向,臉麵一律扭而朝向那一座甚是奇特怪異的物像。有的鬼魂遊走中嘴皮不停地蠕動,很象是在無知無覺的夢遊中囈語著。瞧著這些遊魂的樣子,不禁讓馬小跑回想起他高中時候在寄宿學校裏遭遇的一幕。


    那時學校裏傳播著兩個駭人的故事。


    一個是說學校裏有一個女學生患有夢遊症,經常在半夜三更時分出來到處遊走,嘴裏不停地喃喃自語。


    另一個是說有一個高年級女學生晚上上廁所,被人跟蹤進廁所侮辱,不久上吊自殺,從此每到夜半時分,那個女生的鬼魂總要披頭散發,在廁所那兒飄進飄出。


    馬小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無論同學將這兩起事件描繪得多麽森然恐怖,他根本不相信它們的存在,他有時甚至不無嘲笑地說,我倒希望哪一天晚上運氣好,親自碰上那個夢遊囈語的女生,或者那個飄來飄去的女鬼。


    有一天睡至半夜,馬小跑不知又吃了什麽不能吃的東西拉肚子,不得不起床,火急火燎奔去操場對麵的廁所(宿舍裏隻有小便池)。一陣難受的稀裏嘩啦之後,馬小跑頓感神清氣爽,愜意地洗完手,剛剛走上操場,忽然瞟見一團白色影子從黑暗的操場深處向他飄來,經過他身邊飄進女廁所隨及消失不見。那團白影一襲長裙一拖到地,長發披散,看不清臉麵,既看不見白影雙臂擺動,也看不清白影移動腳步,極象一團霧氣,朦朧灰白,飄忽幽暗,就那麽不緊不慢悠悠然飄過他身邊。廁所女鬼的故事陡然跳進馬小跑的腦袋,他一路狂奔回宿舍,用被子從頭到腳將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即便如此,他根本無法入睡,於是不得不鑽進上鋪同學的被子,與同學在逼仄的單人床上擁擠了一個晚上。


    從此以後,每當入夜,馬小跑無論屎脹尿急到何種程度,寧願拉到被窩裏也堅決不肯再去那個廁所。可憐天下頑皮膽大的主,終究有被嚇破膽的時候。


    一陣吟誦之聲將馬小跑從回憶中拉回,他抬眼一瞧,見一隻鬼魂在他麵前遊走。馬小跑感覺這個鬼魂不象其他遊魂那般死氣幕沉,木訥僵硬,這隻鬼魂神祥麵善,書卷氣濃,好似一個學者模樣,似乎表現得神誌清醒,動作灑脫,嘴裏發出的聲音也比較清晰。馬小跑豎起耳朵聽他吟唱到:


    望鄉台下遊魂竄,望鄉台上眼欲穿;


    三生陽間人攘攘,九尺黃泉鬼幻幻。


    骨肉分離天地隔,人鬼殊途陰陽間;


    從此兩親不相見,活人悲慟亡魂哀。


    馬小跑盡管沒有能夠聽清楚全部字詞,但是明白這是一首詩,詩的字裏行間抒發著地下鬼魂對陽世親人那悲切而又絕望的思念之情。馬小跑繼續聽其吟誦到:


    望鄉台上鬼倉皇,兩眼睜睜淚千行;


    兒女雙雙偎柩側,親朋濟濟聚靈堂。


    分明隔絕歸地府,兀自哀求返故鄉;


    怎奈鬼差頻催促,漸行漸遠永無望。


    兩首詩所表達出的思親情緒令馬小跑淒情頓生,愁腸百結。他立刻想起了家想起了親人,但是他沒有來得及深陷思親之痛中,陰兵頭目的聲音就將他打斷。陰兵頭目放慢了腳步,有意無意但是又很清晰地拋出一句話:


    “想上平台看一看的就快去,過了這個村兒就沒了這個店!不想去的在這路邊休息。”


    一聽此話,大家求之不得,紛紛不擇地兒地一屁股坐下來。


    馬小跑暗想,陰兵這是突然善心大發啦?不知他葫蘆裏又賣的是什麽藥,難道這個關口可以自由選擇過與不過?既然有選擇自由,誰吃飽了沒事幹去玩那要命的玩意兒?


    馬小跑正準備向陰兵問個究竟,隻見前麵的小轎停下,美賽麗快速鑽出來,急匆匆地朝那方平台奔去。


    馬小跑疑惑不解,這一路上,美阿姨一直是從容安靜地走著路,從不為任何事情大驚小怪,今兒個是怎麽回事,難道這個平台上有什麽東西好玩到連美阿姨都無法抗拒?亦或這處平台與美阿姨有什麽密切關聯?


    不僅馬小跑疑惑不已,所有鬼魂也都甚是疑惑地盯著美賽麗的背影。


    “那平台有什麽神奇?”流浪鬼自言自語地問出了聲。


    “想起來了!”摔死鬼突然一拍腦袋大喝一聲。


    一個陰兵瞪他一眼。摔死鬼忙壓低聲音挨近馬小跑和流浪鬼說:


    “想起來了,這個平台就叫望鄉台!”


    “望鄉台?是做什麽用的?”流浪鬼依然疑惑不解。


    “我在人世時聽老年人說過,”摔死鬼解釋,“人死之後過了鬼門關,就到了冥界,真正變成了鬼魂,與陽間徹底分道揚鑣,從此以後再也看不見人世的親人了。剛死的鬼魂十分留戀人世的生活,非常想念自己的親人,因此一路哭啼哀嚎,悲悲切切。閻王爺憐憫這些鬼魂,便在此修建一座望鄉台,鬼魂們在過完所有關卡到達陰曹地府之前,能夠在那個平台上最後一次望一望陽間的親人。我敢肯定這裏就是望鄉台!”


    聽摔死鬼這麽一說,聯想到剛才聽到的那首詩中有“望鄉台”三個字,馬小跑立時明白了。他與摔死鬼對望片刻,好象兩個魂魄都同時醒悟出了什麽真理似的,突然不約而同地撒腿就向那個平台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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