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孫縣令不敢耽誤,蕭明武不想耽誤。


    次日巳時,蕭明武命人按照道士的要求在蕭明儀的正房門前布置了許多“施法”要用的必須品。


    而他自己隻看見那香灰繚繞,便止不住的心煩,心裏罵了一句無知婦人,竟轉身走了。


    半夏看見蕭明武走了,便進屋稟報給了蕭明儀。


    蕭明儀如昨日一般,依舊靠在美人靠上,隻把手裏的粉彩茶杯放在茶托上,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這才吩咐半夏。


    “大師辛苦,且讓大師進屋內,本宮有幾句話要與大師說。”


    半夏也伺候了蕭明儀幾天,雖然蕭明儀的生活習慣摸透了,但是蕭明儀的想法她卻沒有摸透。


    索性,她也想得開,聽命行事就是了。


    故而,她雖想不出明珠公主與那看起來卻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道士有什麽可說的,但既然是公主吩咐了,那她照辦便是了。


    她將手中的茶水托盤放在圓桌上,便出門去找早就等候在外的道士了。


    蕭明儀的院子不算大,加之有一棵大樹,樹冠繁茂,整個院子裏竟也不覺得熱。


    院中被蕭明武撥過來的士兵還好,日常他們職責便是巡崗當值,並不覺得有什麽,倒是那些撥過來幫忙的仆人,一個個有些不耐煩,站在院中交頭接耳。


    而那道士虛空,坐在當中的一把太師椅中,仿若未聞,眉頭都不曾動過一下,麵容安靜謙遜,卻又有種虛懷若穀的大氣,而那站在他身邊的童兒也是玉雪可愛,一雙眼睛如同琉璃般純淨。


    兩人這般氣質,半夏覺得當是有幾分本事的,應該能解公主之憂才是。


    虛空其實坐在這裏,看似風輕雲淡,實則心裏也在打鼓。


    他雖然坑騙拐騙這麽多年,從無失手,但是這明珠公主的怪病,他也聽人說過,雖然心中沒有把握,但還是想來試一試。


    畢竟,這可是明珠公主啊!


    大不了逃跑就是了。


    可是當他被送進驛站,又進了這重重把守的院子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失算了。


    這逃跑可是有點困難啊!


    但憂慮和希望是伴隨而生的,他越是憂慮,希冀便也越大。


    若是成功了,那他……


    待他看見半夏朝他走過來的時候,心頭的希冀便占了上風。


    他知道這是明珠公主身邊的大丫頭,是能在明珠公主麵前說的上話的。


    如今,她朝自己走來,必是得了明珠公主的命令,來抬舉自己的。


    在虛空恍若無物,實則期待的眼神中,半夏終於走到了虛空麵前。


    她對虛空福了一禮,道:“有勞虛空道長,明珠公主有幾句話要與道長說,還請道長移步。”


    虛空聽到半夏的話,那心中原本隻是微弱的蓋過憂慮的希冀,突然開始肆意的生長,將心中那點憂慮團團圍住。


    他原本不過以為這個大丫頭不過是來替明珠公主傳個話,感謝自己。


    不想竟然是代為通傳!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明珠公主要親自感謝自己!


    這是莫大的抬舉啊!


    虛空恨不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才好,可他還記得自己是什麽身份,他知道自己是個“仙長”,應該矜持。


    已經湧上嘴角的微笑,被虛空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算磨平。


    他對半夏還了一禮,道:“姑娘客氣,還有勞姑娘帶路。”


    半夏將虛空帶到了屋內屏風處止步,開口稟報:“公主,虛空道長到了。”


    虛空道長也跟著見禮:“貧道虛空,見過明珠公主。”


    緊接著,虛空便聽到一道女聲,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女聲,不像他曾經聽過的女聲般婉轉悅耳,反而如斷金碎玉般的清冷利落。


    “虛空道長,不必多禮,本宮此廂,全仰仗道長了。”


    這清冷的聲音,讓虛空覺得遙遠,可是又絲毫不讓他覺得遙不可及,高高在上。


    他開口想回答說,這是貧道應該的,可這位明珠公主又開口了。


    “不知這作祟的妖邪,道長可是已有眉目了?”


    這個平常做法前,很多人都會問的問題,虛空自然是有應對的答案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分明這屋子裏更涼爽一些,他卻覺得額上開始冒汗。


    “回公主,自是有的,隻是說不得!”


    這個答案,是蕭明儀預想到的,她的眼睛,甚至都沒有離開過自己新買的書。


    昨日沒有梳起來的那縷碎發,今日依舊垂在額際,搖搖晃晃。


    “說不得便不說了!隻本宮喚道長,卻是叮囑道長盡心盡力的。”


    盡心盡力?


    虛空心中覺得好奇又好笑,他當然會盡力,隻是這事怎麽盡力?難道做法的時候用心些?


    如果是,就能管用的話,他必得用上十二分的心。


    心中雖這樣想,但嘴裏,虛空依舊道了一句“應該的”。


    隔著屏風,蕭明儀看不見這位道長的表情,但是從他的語氣,她判斷的出來,雖然強硬,卻沒有底氣。


    也是,做這行,要麽人為,要麽天意。


    這場人為,這位虛空道長要不要,到底要看這位道長是否機敏了。


    她把頭抬起來,倚在美人靠上,道:“那本宮便放心了,便是你對本宮病症束手無策,便衝你這份用心,本宮也盡力保你性命。”


    盡力保他性命?


    那豈不是若明珠公主無絲毫好轉,他有性命之憂?


    那本來如種子一般包裹在層層土地內憂慮,突然瘋狂生長,霎時之間,便長成了參天大樹,衝破了心房,穿到他的四肢百骸,變成了一種叫“恐懼”的東西。


    開什麽玩笑!


    便是他真的無能,便將自己打一頓趕出去就是了,怎麽還會殺了他!


    再怎麽,他們不過是異國人,在大奉疆土上,他們怎麽敢?


    見屏風處遲遲未有傳來聲音,蕭明儀透過那簡單素雅的山水屏風,似是看到了虛空那僵硬的臉。


    而她,卻依舊當做不知。


    卻依舊言語,印證虛空的猜想。


    “本宮突患奇疾,兄長甚是憂心,昨日得知二十餘位杏林與本宮之症竟無對策,兄長大怒,竟要殺了這二十餘位杏林,便是孫縣令也不敢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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