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起來吃飯了。”


    母親劉雲霞的聲音從臥室外傳來,陳安從床上坐起身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可嘴上還止不住的打著哈欠。


    陳安上輩子從未這般困過,可自從重生以後,他體內好像多了無數瞌睡蟲,每天止不住的想睡,甚至他前幾天上課忍不住又當堂睡著了,被老師點名批評,班主任餘冬梅已經找他談過話,明確告訴陳安如果再上課睡覺就要請家長。


    “這記憶融合真耽誤事。”


    對於這種情形,陳安一開始自然覺得奇怪,可這幾天下來他慢慢琢磨出些門道來,他發現自己每次沉睡後前任的記憶就會更加清晰,他也能從記憶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以此更了解現在重生的這個時代,這自然是好事情,可這種狀況還要維持多久,陳安心裏卻是沒底。


    好在陳安上輩子畢竟上過大學,又當了幾年北漂,生活的諸多磨難與經曆讓他心底有一種如磐石般的沉穩勁兒,他知道這種狀態終將過去。


    穿好衣服走出臥室,就見不到十平米的狹小客廳裏,母親劉雲霞正坐在廳北角的餐桌前盛著稀飯,妹妹陳蕊則站在南麵的窗戶旁,戴著耳機,對著窗外念著英文。


    “thepubleverhadfaithinhisabilitytohandlethejob...”


    陳蕊的口條不錯,發音也挺準,一句句英文念出來好似電台裏播放的英語新聞,陳安不由咂咂嘴,這胞妹真挺厲害的,單單這口語他上輩子的水準都趕不上,這可才高一啊。


    “安子,趕緊去刷牙洗臉;蕊兒,別念了,來吃飯。”


    母親招呼著兩個孩子,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稀粥和大白饅頭。簡單的早餐,可那絲絲熱氣中帶著一個母親的愛,讓人格外溫暖。


    陳安腦海裏不由想起了上輩子的老爸,不知道他現在過的好嗎,可惜他現在沒條件遠行,畢竟如今的他隻是一個高一的學生,而且九十年代的社會環境他也沒搞清楚。


    帶著些許懷念與母愛的溫暖,陳安出了門到院子裏洗刷起來。


    胡同裏七拐八彎的狹窄老房子,門前十來米見方的空地,幾家人共用的廁所,這樣的環境讓陳安很不適應,這種京城裏的老房子他隻在上輩子偶爾陪老爸看電視時從一部名叫《貧嘴張大民》的電視劇裏見過,卻沒想到重生一回還真切體驗上了。


    可惜不適應也罷,現實卻得接受。陳安穿著背心和大叉褲站在房門前嘰裏咕嚕的一陣洗漱,等回到房中陳蕊正好收了耳機,眼見陳安迎麵走來,這丫頭片子防賊似的把手上的隨身聽收起來,然後瞥了陳安一眼,徑直走到餐桌前坐下吃起早飯。


    眼見自己如此不受陳蕊待見,陳安也不以為意,坐到餐桌前唏哩呼嚕的吃起來,這早飯雖簡單,但他吃的格外香,隻有在外孤身漂泊過的人,才知道身邊有親人相伴照顧的珍貴。


    “吃飯還吧唧嘴,真是丟臉。”


    陳蕊小聲的嘟囔著,劉雲霞瞪了小丫頭一眼,然後拿起一個饅頭遞給陳安,道:“安子,這幾天媽看你老是困覺,多吃點,吃得飽飽的才有精神頭。”


    “嗯。”


    陳安接過饅頭,可隨即頓了下,到今天,他重生已經一周,一方麵因為上輩子的牽絆,一方麵因為自己的狀況,他除開必要和劉雲霞的接觸外,幾乎沒和這位母親主動說過話,更沒主動叫過一句‘媽’。


    突然將一個原本陌生的女人當做母親,除非是演戲,一般人都做不到,可這是個繞不過去的問題,不過隨著這幾天記憶的慢慢融合,陳安對劉雲霞和陳蕊都漸漸有了一種特殊的羈絆,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那種好似逐漸從骨頭縫裏長出來的親近感一如上輩子的老父。


    “謝謝媽。”


    陳安咧開包著滿嘴饅頭的嘴,對著劉雲霞燦爛一笑。


    “乖兒子。”


    劉雲霞伸手摸了下陳安的臉蛋子,歡喜的不得了,然後又道:“快吃吧,免得冷了。”


    一頓早飯吃完,陳安覺得心裏舒坦了不少,或許是因為之前那一聲‘媽’,讓他覺得自己更加融入了這個家,從心底裏認可了劉雲霞這個母親。陳安上輩子沒母親,老爸將他一個人帶大,他心裏一直憧憬著,渴望著,如今也算圓了個心願。


    “安子,陪媽說幾句話。”


    劉雲霞將陳安拉到了一旁,陳蕊這個孝順女兒則在收拾碗筷洗洗刷刷,在這個小小的家裏,劉雲霞對陳安這個兒子始終要多一份關愛,別看妹妹有個山寨貨隨身聽,那不過是母親在兩人上高中時買的禮物罷了,陳安的禮物則是一把吉他。


    在劉雲霞這一輩兒人的傳統思想裏,兒子終究是傳宗接代繼承香火的,所以家裏唯二的兩家臥室,陳安獨居一間,母親和妹妹則擠在一間更狹窄的小房子裏。


    “蕊兒把你這幾天在學校的事情說了,你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劉雲霞沒有絲毫指責,隻有滿心的關切。陳安搖了搖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低著腦袋,道:“我不也知道為什麽最近老犯困,不過想來過一陣兒就會好了,媽你別擔心,至於學校裏的事情我以後會改,爭取像妹妹一樣好好學習。”


    “你啊。”


    劉雲霞疼愛的摸了摸陳安的腦袋,道:“沒事就好,不過學習的事情不用強求,你從小就學習不咋滴,媽也不指望你考大學,隻要你身體健健康康的,在學校裏長成人,以後高中畢業踏踏實實找個工作,然後討個媳婦給媽生個大胖小子,媽就滿足了。”


    不求成才,但求成人。劉雲霞對陳安的要求很低,她無疑是個好母親,隻可惜慈母多敗兒,之前的‘陳安’或許正是在這種寵溺下才變得那般不堪,最後連親妹妹都瞧不上那家夥。


    “好了,媽就不多說了,還趕著去上班,你待會記得和蕊兒去徐老師那邊學吉他啊。”


    劉雲霞走了,這個大周末她還一如既往的上班,隻為了多掙點錢養家。這位慈愛的母親對自己的一對兒女從來沒有太高的要求,但她卻竭力讓陳安和陳蕊過得不比其他家孩子差,比如這年頭剛剛流行起給孩子學習才藝,家裏雖沒錢買大的樂器,學不起什麽鋼琴,小提琴之類的,但劉雲霞還是從自己嘴裏摳出能省的錢讓陳安學吉他,讓選擇了隨身聽的陳蕊學跳舞。


    其實陳安兩兄妹是有些音樂基礎的,劉雲霞當年是從文工團退下來的,小的時候就教兩兄妹唱歌,跳舞以及拉手風琴,不過歲月的操勞讓她漸漸力不從心,加之離開一線也跟不上現在的文藝潮流,所以等到兩兄妹上了高中便省下錢報了興趣班。


    前任的記憶一點點浮現腦海,讓陳安對劉雲霞更加尊敬,待得劉雲霞拐出胡同身影再不可見,陳安回到房間穿上外套和長褲,然後從臥室門背後拿出琴套子上都積了些許灰塵的那把吉他。


    陳安清理下了琴套子,然後取出裏麵那把41寸原木色的吉他,端過凳子懷抱吉他迎著初升不久的朝陽坐在門口,他在等陳蕊,同時也是在懷念,吉他啊,這個再普通不過的樂器,上輩子可是日日夜夜都陪伴著他。


    他沒有撩動琴弦,隻是手指輕輕撫過一根根弦,一如撫摸愛人般,腦海中翻騰著他上輩子在地鐵通道,馬路邊,餐廳裏彈過百遍千遍的那些曲子,慢慢的,他臉上綻出笑容,他曉得自己重生這一世絕對不會再平凡下去。


    隻是正當陳安滿心憧憬未來時,陳蕊的聲音傳入耳中。


    “別裝模作樣了,你要是真心疼媽,以後上吉他課就別盡顧著搭訕那些女生,媽省吃儉用下來的錢不是給你白白糟蹋的。”


    陳蕊說完這話,就從陳安身旁跨出門去,陳安沒有還嘴,他知道陳蕊的憤懣,也沒覺得陳蕊說的有什麽不對,畢竟前任‘陳安’太不是玩意兒,隻是現在人事已非,未來...


    陳安收拾起吉他鎖好門,便循著記憶裏往常周末去學才藝那般到周胖子家借了自行車,然後搭著陳蕊往少年宮那邊去。少年宮那片兒周邊如今有不少教各年齡層才藝的興趣班,徐老師兩口子一個教吉他,一個教跳舞,收費不貴,是最適合陳安兩兄妹的。


    “哥,待會散課了你記得等我。”


    前幾次周末,‘陳安’要不就是散課後追女孩兒去了,要不就是幹脆不上課跑出去玩,陳蕊算是提前給他打招呼。


    “嗯。”


    陳安沒有多問什麽,老老實實的回應,隻是這樣的回應讓陳蕊有些意外,她又道:“你別敷衍我,嘴上答應待會就忘記了,我今天是有事,而且對你來說是好事,你錯過了可別後悔。”


    我可沒什麽好後悔的。


    陳安心裏笑了笑,不過再度點了點頭表示確認,隨後便載著陳蕊匯入川流不行的自行車大軍中,感受著九十年代獨特的氣息,看著這時候的京城風貌,朝著遠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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