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不代表親切,而且人們常言最熟悉你的可能不是你的朋友,更可能是你的敵人,馬風和人屠不是敵人,但他也不了解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他不可能為了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或因為對方是難得一見的同類便似老鄉見老鄉一般,感動的拍肩擁抱痛哭,再訴說一下自己這幾年這一生甚至上輩子上上輩子的委屈難過。


    他不是狗,沒必要見到熟人便搖尾乞憐,說起來對麵那個才是狗,又說起來自己一匹馬怎麽會對一條狗有熟悉感?真是想多了……,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從見到這人後便總是生出些奇怪的念想和感覺。


    他不想破壞現在難得平靜的生活,所以他果斷地拒絕,不留一絲回旋的餘地。


    人屠並不奇怪對方的答案,似是早就猜到一般,最後看了一眼那雙長腿,微微一笑,轉身便走了,和馬風的回答一樣,他走的如此果斷。


    利落的轉身看的馬風一愣,這……便結束了?但是接下來那個隻留給他背影的男子還留下了一句話:“我還會再來的。”


    本來看見這人轉身後他還有一絲慶幸,但一聽這話慶幸立即轉為了氣惱,他衝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跛子喊道:“你再來我也不會答應的!趕緊有多遠走多遠!別再來打擾我!”


    但喊完後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查覺到,馬風那帶著惱意的喊話中居然帶著些微的……喜悅?


    或許是太寂寞了罷,生而為人他的經曆充滿了苦難二字,感受不到親情,還時常受到人的毆打,雖然現在的生活好了很多,但他明白和場主之間僅僅是利益的交互罷了,對方需要自己,需要自己的這一雙腿。


    那微笑也是虛假的,隻要自己沒有了利用價值,那如春風般和煦的笑立馬就會轉為冬日凜冽的寒風。


    這個人也對自己笑了,他的笑不同,雖然帶著幾絲嘲弄和玩世,卻沒有高人一等的意味在裏麵,這代表著:在對方的眼裏他們是平等的。


    縱然他為圖家贏得了不少比賽,但他終究是奴隸出身,沒人願意和他進行交談,他的精神世界孤獨而無助,所以馬風開始對這個同類產生了幾分好感。


    心情開始有幾分愉悅起來,他哼著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小曲兒,又叼了一根草在嘴中,接著躺下繼續看著那個在烈日下勞作的女子。


    …………


    …………


    第二日,天氣依舊晴朗,烈日依舊灼燒著大地,馬風依舊躺在樹下看著膚色微黑的女子勞作,而人屠也帶著那頂鬥笠走了過來,手裏還提著兩隻燒雞,看樣子今日是要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了。


    “你喜歡這個女的?”人屠悄無聲息的走到了馬風身邊,用那獨特的沙啞嗓音問了一句,馬風還是被嚇了一跳,但是反應沒有前一日那麽劇烈了,一見人屠過來本來的好心情不知為何又有些下降。


    他前一日的喜悅在於能有一個和他平等交往的人,但是想到這個人的目的,他頓時又不高興起來。


    沒有回答人屠的問題,他皺眉責怪道:“你過來時能不能發出點聲音,大白天裝鬼啊。”說完也不看人屠,接著把目光轉向了那個女子。


    人屠也不惱,自顧自的坐在了馬風旁邊,反正樹也有段年齡了,樹幹粗壯枝葉繁茂,讓兩人靠著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人屠看著眼前的草地與天空,放眼望去大地盡頭就像是一道藍與綠的分割線。


    他反倒回答起馬風的問題來:“走的聲音小一點,別人根本聽不到,你不覺得殺人會方便一點麽。”


    馬風眉頭更皺了:“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我?我什麽也不幹,隻殺人。”人屠的回答漫不經心,就像是說我吃過飯了一樣。


    “當人就為了殺人?”馬風終於把頭轉向了人屠,眼中生出驚詫。


    “……對。”短暫的沉默後,人屠簡潔的吐出一個字。


    “那你呢?”人屠反問道:“你做人為了什麽?被人奴役?給人跑幾場比賽就沾沾自喜?做了人也被人當畜生看著?你覺得這樣的人生有趣麽?”


    “我……”人屠被這一連串的問話問的啞口無言,但隨即他便惱火起來,憑什麽自己被人這麽質問?於是他開始反擊:“老子怎麽樣關你什麽事?我雙腿一跑起來連最快的馬都比不上,什麽時候我想走就走,誰能追上我?”


    “那你為什麽不走,你留戀什麽?這個女的?”邊說著人屠用手指向了那個對這裏的二人一無所覺隻知勞作的女子。


    “…………”馬風開始了長久的沉默,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才緩緩說道:“和她無關,我隻是怕死罷了。”


    “怕死的話為什麽不選個怎麽都打不死的能力,偏偏要選一條隻能逃跑的大長腿。”人屠開始了嘲弄。


    “我不敢。”馬風輕聲說,這次輪到人屠愣住了。


    “我很怕疼,哪怕挨了一刀便覺得痛不欲生,要死要活,如果一直挨打怎麽受得了。”馬風自嘲道。


    “我在最開始當奴隸的時候每天都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住了,馬上就會死去,腳上帶著沉重的鐐銬,想跑也跑不了。”


    “當時我就在想,如果選了一個不會死的能力有多好,這樣就不用擔心能不能活到明天了,直到我看見了一個逃跑被抓回來的奴隸,那人被抓回來後活生生釘在了柱子上,接著便沒人管了。”


    說著馬風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那光晃了他的眼,他把眼睛眯起,又說道:“對,我記得那天的太陽就像今天一樣熱,那人就在陽光下曬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死狀我現在都能想得到,當時我又想,果然沒選不死的能力是對的,要是這麽曬下去,就算不死也被折磨瘋了吧,而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人屠聽了後沉默了一會,難得讚同了一次馬風的話,感慨道:“你說的對,死不可怕,無休止的折磨或許才是最可怕的,我想也沒誰會選這種看似好用實際上傻到家的能力。”


    “那你的能力呢?但從你外表上看不出來,難道瘸腿就是你的能力?”馬風難得找到話語嘲諷了人屠一下,自然不會留情。


    “我不是說了麽,我隻會殺人,能力自然也是殺人。”一說到殺人的事時,人屠的語氣便會淡漠無比,當真把殺人看做家常便飯一樣。


    馬風又開始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要接什麽話,於是他又開始把頭轉向了女子,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人屠也不再用咄咄逼人的語氣進行交談,再次看了看那道分割了藍綠世界的線,忽然發覺這二人你來我往的交談讓他有些饑餓,這時他才想起從早上到現在連東西都沒吃過。


    於是他打開了包裹燒雞的油紙,上麵烤的薄脆的皮還冒著些熱氣,雞皮上金黃的油在陽光下顯得更為誘人,看上去便讓人食指大動。


    味道傳到馬風那,讓他抽動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咽了口口水,但是並沒有把頭轉向人屠,依舊望著那個女子,然而下一秒他的視線裏便出現了一隻熱騰騰的燒雞。


    “你要幹嘛,當老子吃不起燒雞麽,我告訴你就算請我吃東西也沒用的,我也不會答應你什……”


    “少廢話了,趕緊吃吧,吧唧吧唧,也沒要你做什麽,一匹馬怎麽比鳥還多嘴,吧唧吧唧。”


    人屠另一隻手拿著另一隻燒雞,放到嘴邊撕下一大塊用力嚼著,說話時還帶著含糊的咀嚼聲。


    “這可是你說的啊,吧唧吧唧,你自己給我的,我可沒向你要過,吧唧吧唧。”


    馬風順手就接過了那隻雞,剛接過的同時便直接吃下一大塊肉,根本沒想過客氣這個字眼。


    “嗯,不要廢話了,趕快吃吧,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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