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英曉得施軍門與姚總督一主剿一主撫，相互瞧不對眼，順嘴罵了姚啟聖幾句，愁眉苦臉道：“姚老兒是文官，喜的就是招降納叛，萬一台灣答應議撫，豈不是——”</p>
窺見施琅麵色陰沉宛若鍋底，剩下幾個字不敢說出口。</p>
施琅重重冷哼，嗤笑道：“天下事哪有那麽便當。姚老兒有張良計，老夫自然也有過牆梯。你隻管把心放回肚裏，安心練兵預備打仗，和談準不成功，老夫已經——”</p>
剛想說出對策，想到軍機秘事少一人知道少一分泄露可能，住嘴不說，轉過話頭問道：“老夫此次回廈門祭祖，你把事情準備得怎樣？”</p>
聽到此話吳英精神大振，當即將施家老宅怎麽清理、祖墳怎麽保護、祭品怎麽購買等娓娓說將出來。</p>
施琅頷首聽著，腦中不期然憶起三十二年前狼狽出逃情景，麵色青白胸膛起伏不定，好一歇緩緩點頭道：“你做得很好，以後世綸跟在你身邊我也放心。”</p>
施世綸就是守在帳門的青年軍官，字文賢，號潯江，是施琅次子，《施公案》裏的“江南第一清官”。</p>
自幼學文習武，年僅二十四歲受父蔭官拜都司，為人精明幹練，武藝精熟，並不是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p>
施琅視為千裏駒，特地帶在身邊曆練，為的是攻打台灣立下功勞，方便保舉提升。</p>
</p>
吳英聽施琅預備讓施世綸跟隨自己，顯是把自己視為親信心腹，心中暗喜，嘴裏卻惶恐道：“世綸兄年輕有為，應該在軍門身邊多加曆練，吳英粗野軍漢哪有本事教他。”</p>
施琅深深瞧了吳英一眼，似是看透他的心思，淡淡道：“自古豪門多敗子，世綸武藝才情都還過得去，隻是少吃了些苦頭，如果不扔進火爐好生錘打，精鋼也會淪成廢鐵。你不必照顧情麵，訓練操演都要比旁人嚴上幾分，如果練不成材老夫唯你過問。”</p>
吳英苦著臉喏喏答應。</p>
施琅隨口問了些廈門軍務，聽吳英說得井井有條暗暗點頭，召進將官勉勵一番，吩咐賞廈門水師犒軍銀二萬兩，晚飯全體官兵加餐。</p>
帥帳內外歡聲雷</p>
動，人人稱頌施軍門英明神武、愛兵如子。</p>
諸事既罷，施琅心中有事，吩咐前往施家老宅。</p>
吳英早已預備了接風酒宴，卻被施琅吩咐賞給帳中將官，也不要吳英陪同，由提標營親兵護衛前行。</p>
官道雖經緊急整治依舊起伏顛簸，比明鄭時期遍地泥坑卻是平坦得多。</p>
施琅騎在馬上，放眼眺望官道兩旁隨風起伏的蘆荻叢，遠近稀疏破舊的低矮民房，想起三十二年前化裝易容狼狽逃亡的舊事，劉白條徐文宏徐國難等久已模糊的熟悉麵容次第在腦海深處浮起，心中感慨萬千、唏噓不已。</p>
不一會來到施家老宅。施琅抬眼望去，見畝許方圓的青石廣場後麵矗著平房小院，黑瓦白牆飛簷翹角，朱漆大門高高懸掛大紅燈籠，大白天點燃了檀香蠟燭，金筆施字在燭光映照下分外耀眼。</p>
小院周圍散布的茅棚木屋早已影蹤不見，自是在戰亂中焚毀，不遠處遍布枯樹敗草，臨時搭了些提標營親兵的防衛帳篷，參差不一蕭瑟冷清，遠沒有富貴人家繁華鼎盛的喧赫氣象。</p>
施琅眉頭微皺略感不快，知道吳英花費心力妝飾施家老宅，對整治周邊環境有心無力，也不言語，甩鐙下馬。</p>
他常年習武體格強健，下馬向來不用人扶，此時心情激動，一個踉蹌險些摔倒。</p>
施世綸站在旁邊忙伸手攙扶，被施琅摔手甩脫，領頭大踏步走向老宅。</p>
剛在親兵擁衛下踏上青石台階，有名英俊少年從門裏迎將出來，十五六歲年紀，個頭比施世綸稍矮，清秀尤有過之，穿身素淨綢衫，腰間懸了柄寶劍，長身玉立英氣逼人。</p>
見到英俊少年施琅眉頭微皺，沉聲問道：“世軒，你不在房裏陪老爹，迎到門口做甚？”</p>
施世軒有些惶恐，垂手道：“爹服了藥已經睡著，標下擔心親兵護衛不周，剛才在院裏到處轉了轉，聽到軍門到來就迎將出來。”</p>
黑白分明的眼珠向施世綸霎了霎，打了聲招呼。施世綸笑嘻嘻浹了浹眼，算是回應。</p>
施世軒是施安獨子，自幼被施琅收為義子，衣食住行與親生兒子一視</p>
同仁。他跟隨施琅南下福建，奉命掌管情報機構偵緝處，巡查保衛是應盡職責。</p>
施琅嗯了一聲，邁開大步走進院內。他曾在施家老宅生活近十年，一草一木極為熟悉，不用奴仆指引走繞右拐，穿過幾條曲廊石徑，不多時跨進主院施大宣的臥房，見房內器具都已更換一新，險此認不出舊日模樣。</p>
施琅伸手撫摸器具，蹙眉不語，目光隱現淚痕，在施世綸施世軒服侍下脫去戎服，換上輕便家居綢衫，略一沉吟，出門順曲廊向左拐向側院。施世綸施世軒緊跟身後。</p>
側院右邊不遠處有間冷清廂房，一名垂髫小童坐在門口扇著爐火煎藥，不時低垂腦袋打瞌睡，聽到腳步聲抬頭張望，見提督大人走進院子，忙不迭扔下蒲扇跪倒磕頭。</p>
施琅瞧也不瞧，走到爐前看了看藥罐，見烏黑藥水微微沸騰，目光瞟向小童，擰眉問道：“劉大夫給二老爺瞧過病沒有，怎麽說？”</p>
小童戰戰兢兢道：“半時辰前劉大夫來瞧了一回，說，說……”</p>
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目光隻是望向施世軒。</p>
施世軒跨前一步，輕聲道：“劉聖手說阿爹心病難治非藥石之效。他隻能盡力拖延，讓阿爹多過些舒心日子。”</p>
說著雙目通紅，忍不住掉下淚來。</p>
施琅有些惘然，沉默片刻抬步向廂房走去。小童欲攔不敢，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施世軒急叫道：“軍門——”</p>
施琅低聲道：“放心，我隻是略微看一眼，不會驚動二老爺。”</p>
腳步邁得輕輕的，緩步走進房內。</p>
施世軒想要跟進去，施世綸忙上前拉住，拖得遠遠的走到側院外。</p>
施世軒急道：“你拉我幹甚麽，我要過去瞧阿爹。”</p>
施世綸摟住施世軒肩膀，安慰道：“世軒，你我都是安叔護著長大，怎會不手足關心。隻是安叔既已睡著，咱們還是走遠些為好，免得不小心驚動。”</p>
施世軒眼睛霎了霎，忽地有些明白過來，一屁股坐在欄杆上，嗚嗚咽咽低哭出聲。</p>
施世綸輕聲勸慰，目光炯炯望向廂房。</p>
窺見施琅麵色陰沉宛若鍋底，剩下幾個字不敢說出口。</p>
施琅重重冷哼，嗤笑道：“天下事哪有那麽便當。姚老兒有張良計，老夫自然也有過牆梯。你隻管把心放回肚裏，安心練兵預備打仗，和談準不成功，老夫已經——”</p>
剛想說出對策，想到軍機秘事少一人知道少一分泄露可能，住嘴不說，轉過話頭問道：“老夫此次回廈門祭祖，你把事情準備得怎樣？”</p>
聽到此話吳英精神大振，當即將施家老宅怎麽清理、祖墳怎麽保護、祭品怎麽購買等娓娓說將出來。</p>
施琅頷首聽著，腦中不期然憶起三十二年前狼狽出逃情景，麵色青白胸膛起伏不定，好一歇緩緩點頭道：“你做得很好，以後世綸跟在你身邊我也放心。”</p>
施世綸就是守在帳門的青年軍官，字文賢，號潯江，是施琅次子，《施公案》裏的“江南第一清官”。</p>
自幼學文習武，年僅二十四歲受父蔭官拜都司，為人精明幹練，武藝精熟，並不是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p>
施琅視為千裏駒，特地帶在身邊曆練，為的是攻打台灣立下功勞，方便保舉提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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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英聽施琅預備讓施世綸跟隨自己，顯是把自己視為親信心腹，心中暗喜，嘴裏卻惶恐道：“世綸兄年輕有為，應該在軍門身邊多加曆練，吳英粗野軍漢哪有本事教他。”</p>
施琅深深瞧了吳英一眼，似是看透他的心思，淡淡道：“自古豪門多敗子，世綸武藝才情都還過得去，隻是少吃了些苦頭，如果不扔進火爐好生錘打，精鋼也會淪成廢鐵。你不必照顧情麵，訓練操演都要比旁人嚴上幾分，如果練不成材老夫唯你過問。”</p>
吳英苦著臉喏喏答應。</p>
施琅隨口問了些廈門軍務，聽吳英說得井井有條暗暗點頭，召進將官勉勵一番，吩咐賞廈門水師犒軍銀二萬兩，晚飯全體官兵加餐。</p>
帥帳內外歡聲雷</p>
動，人人稱頌施軍門英明神武、愛兵如子。</p>
諸事既罷，施琅心中有事，吩咐前往施家老宅。</p>
吳英早已預備了接風酒宴，卻被施琅吩咐賞給帳中將官，也不要吳英陪同，由提標營親兵護衛前行。</p>
官道雖經緊急整治依舊起伏顛簸，比明鄭時期遍地泥坑卻是平坦得多。</p>
施琅騎在馬上，放眼眺望官道兩旁隨風起伏的蘆荻叢，遠近稀疏破舊的低矮民房，想起三十二年前化裝易容狼狽逃亡的舊事，劉白條徐文宏徐國難等久已模糊的熟悉麵容次第在腦海深處浮起，心中感慨萬千、唏噓不已。</p>
不一會來到施家老宅。施琅抬眼望去，見畝許方圓的青石廣場後麵矗著平房小院，黑瓦白牆飛簷翹角，朱漆大門高高懸掛大紅燈籠，大白天點燃了檀香蠟燭，金筆施字在燭光映照下分外耀眼。</p>
小院周圍散布的茅棚木屋早已影蹤不見，自是在戰亂中焚毀，不遠處遍布枯樹敗草，臨時搭了些提標營親兵的防衛帳篷，參差不一蕭瑟冷清，遠沒有富貴人家繁華鼎盛的喧赫氣象。</p>
施琅眉頭微皺略感不快，知道吳英花費心力妝飾施家老宅，對整治周邊環境有心無力，也不言語，甩鐙下馬。</p>
他常年習武體格強健，下馬向來不用人扶，此時心情激動，一個踉蹌險些摔倒。</p>
施世綸站在旁邊忙伸手攙扶，被施琅摔手甩脫，領頭大踏步走向老宅。</p>
剛在親兵擁衛下踏上青石台階，有名英俊少年從門裏迎將出來，十五六歲年紀，個頭比施世綸稍矮，清秀尤有過之，穿身素淨綢衫，腰間懸了柄寶劍，長身玉立英氣逼人。</p>
見到英俊少年施琅眉頭微皺，沉聲問道：“世軒，你不在房裏陪老爹，迎到門口做甚？”</p>
施世軒有些惶恐，垂手道：“爹服了藥已經睡著，標下擔心親兵護衛不周，剛才在院裏到處轉了轉，聽到軍門到來就迎將出來。”</p>
黑白分明的眼珠向施世綸霎了霎，打了聲招呼。施世綸笑嘻嘻浹了浹眼，算是回應。</p>
施世軒是施安獨子，自幼被施琅收為義子，衣食住行與親生兒子一視</p>
同仁。他跟隨施琅南下福建，奉命掌管情報機構偵緝處，巡查保衛是應盡職責。</p>
施琅嗯了一聲，邁開大步走進院內。他曾在施家老宅生活近十年，一草一木極為熟悉，不用奴仆指引走繞右拐，穿過幾條曲廊石徑，不多時跨進主院施大宣的臥房，見房內器具都已更換一新，險此認不出舊日模樣。</p>
施琅伸手撫摸器具，蹙眉不語，目光隱現淚痕，在施世綸施世軒服侍下脫去戎服，換上輕便家居綢衫，略一沉吟，出門順曲廊向左拐向側院。施世綸施世軒緊跟身後。</p>
側院右邊不遠處有間冷清廂房，一名垂髫小童坐在門口扇著爐火煎藥，不時低垂腦袋打瞌睡，聽到腳步聲抬頭張望，見提督大人走進院子，忙不迭扔下蒲扇跪倒磕頭。</p>
施琅瞧也不瞧，走到爐前看了看藥罐，見烏黑藥水微微沸騰，目光瞟向小童，擰眉問道：“劉大夫給二老爺瞧過病沒有，怎麽說？”</p>
小童戰戰兢兢道：“半時辰前劉大夫來瞧了一回，說，說……”</p>
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目光隻是望向施世軒。</p>
施世軒跨前一步，輕聲道：“劉聖手說阿爹心病難治非藥石之效。他隻能盡力拖延，讓阿爹多過些舒心日子。”</p>
說著雙目通紅，忍不住掉下淚來。</p>
施琅有些惘然，沉默片刻抬步向廂房走去。小童欲攔不敢，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施世軒急叫道：“軍門——”</p>
施琅低聲道：“放心，我隻是略微看一眼，不會驚動二老爺。”</p>
腳步邁得輕輕的，緩步走進房內。</p>
施世軒想要跟進去，施世綸忙上前拉住，拖得遠遠的走到側院外。</p>
施世軒急道：“你拉我幹甚麽，我要過去瞧阿爹。”</p>
施世綸摟住施世軒肩膀，安慰道：“世軒，你我都是安叔護著長大，怎會不手足關心。隻是安叔既已睡著，咱們還是走遠些為好，免得不小心驚動。”</p>
施世軒眼睛霎了霎，忽地有些明白過來，一屁股坐在欄杆上，嗚嗚咽咽低哭出聲。</p>
施世綸輕聲勸慰，目光炯炯望向廂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