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城市內。
人類剩餘的一千多人，還有幾十名機甲戰士，就聚集在核熔合塔周圍的空地上。這裏的那些鋼鐵觸手在被汪川一次性清除以後，就成為了一片安全地帶——視野開闊，便於防守，起碼如果機器不想喪心病狂地把核熔合塔一起炸掉的話，光憑那些機器昆蟲是奈何不了擁有幾十具機甲的人類的。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機器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相信它們用不了多久就能想出來把最後這些人類全殲的辦法。
此時，不管平民還是士兵，都圍攏在了那座核熔合高塔下，汪川和鍾寧則站在塔身底座，高出眾人頭頂三四米的地方，俯視著所有人。
說話的是鍾寧。
“錫安的同胞們，如你們所見，我們是人類最後的火種了，我們沒有任何後援，沒有任何退路，隻能戰鬥！你們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這是一個虛假的世界！母體，錫安，機器城市，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就像母體一樣是一個虛擬世界！隻有打敗機器，我們才能從這個虛擬的世界裏衝出去！”
“過去的幾天裏，我們失去了太多，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我們以為的所有希望，但這能讓我們退縮嗎！我們……還有什麽能失去的嗎！沒有！我們已經退無可退，我們已經隻剩下殘軀和意誌！勇氣還是懦弱，榮耀還是恥辱，現在到了選擇的時候了！”鍾寧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睛微微泛紅，微微酸澀，他堅定地說道：
“在外麵的世界，有希望，有未來！我鍾寧在這兒發誓！我會消滅所有的機器！我會盡我所能，帶著盡可能多的人從這個世界衝出去！或許我們還會有犧牲，但是……我們決不能讓人類的火種在我們手中終結！”
最後一批人類。
下方的一千多人心中可謂五味雜陳。
他們可謂是大浪淘沙的金中金，從母體到錫安，從錫安到地麵，從艦隊毀滅到這裏——能活下來的人，幾乎沒有靠著運氣，靠著求神拜佛，靠著出賣背叛活下來的。他們大多數有不俗的勇氣，智慧和心理素質，正是因為如此，突然麵對“人類最後的火種”這個身份，每個人心裏都充滿了悲涼，不甘，憤怒，但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解脫。
仿佛自己已經不屬於任何地方，沒有歸屬，沒有“存在”，所以他們必將歸於虛無，在虛無中永生。
沒有人經曆過亡種滅族的時刻，所以沒有人有這種心理上的經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明明死亡和末日就在眼前，卻談什麽永生？
當然，除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每個人心中更多充斥著的……是恨。
人類對於機器的恨！
這種恨無需細表，太多太多的血淚說不清。機器不會侮辱，不會虐待，甚至不會嘲諷，但它們的冰冷也絕對超越了人類能承受的極限，正是這種冰冷激發的仇恨，比鋼鐵還要堅硬！比熔岩還要熾熱！
所以盡管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呐喊些什麽，但他們的目光卻無比堅定地看著鍾寧和汪川，看著這兩個人類的救世主——盡管人類已經滅亡，無藥可醫。他們的眼中有死寂，有平靜，也有戰意，有同歸於盡的瘋狂。
“現在，所有人拆卸機甲上的電擊槍、固體炸藥，人手一把武器！沒有武器的我去給你們拆鋼架！然後……我們把這個核熔合塔炸掉！把所有能炸掉的東西都炸掉！直到我們死去或者……勝利的時候！”鍾寧大吼著。
雖然汪川身為輪回小隊的智者，大部分的行動計劃都由他來製定實施，但鍾寧畢竟身為隊長，盡管很多事沒有汪川那麽麵麵俱到，很多事卻隻有他能做。比如剛才那番動員的話語，比如深入戰鬥部隊去享受那種劇情人物之間的情誼、感動和歸屬感。這些是汪川不會去做的事，但很多時候卻是需要去做的事情。
正像無限恐怖原著中的描述一樣，隊長和智者，雖然看似在隊伍的領導權上有衝突，但其實兩種職業卻分工明確，智者永遠隱藏於幕後，出謀劃策，不受外界幹擾；而隊長永遠站在明麵上，戰鬥和動員，有些時候二者也會有重合的地方，比如戰術安排，比如為隊員解決情感問題……咳，總之，這是兩個相輔相成的職業，一個隊伍不能失去任何一方。
所有人都忙著去準備自己的武器，機甲駕駛員們和其他幸存者都配合著拆卸機甲上可以拆卸的武器裝備。鍾寧走到汪川和晨宇陽身邊，低聲說道：“你真的有把握嗎？會不會太危險了？”
“沒問題。這不是一次戰鬥，說白了，毀滅機器城市並不存在客觀上的難易程度，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隻是過程可能不同而已。況且我還擁有救世主的身份，這裏沒有能威脅到我的東西。”
鍾寧還是皺著眉頭：“可是這樣不會太貪心了嗎？那個東西……就算你拿到，又有什麽把握帶出去？”
“沒什麽把握，但試試不會有任何壞處。”汪川聳了聳肩，然後拍了拍鍾寧的肩膀：“放心吧，我心裏有數，這裏真的不會再有更多的危險。”
鍾寧勉強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汪川的計劃，而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晨宇陽突然開口說道：“我也和你去吧？”
“嗄？”鍾寧驚訝地叫了一聲，眼神控製不住地曖昧起來，但隨即他就收起了這種目光，然後皺著眉頭大聲說道：“你開什麽玩笑！汪川能自己保護自己，但你不待在大家身邊的話，這座機器城市對你來說就太危險了！”
“我相信他能保護好我。”晨宇陽突然說道，他看著汪川的眼睛：“是吧？”
又是直視著他的目光，那對明亮的眸子讓汪川不自然地閃躲了一下，但他仍然沉著道：“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
“喂喂喂！”鍾寧一副不可思議到極點的表情：“你們兩個是怎麽了？真有問題啊！汪川，你不會……”
鍾寧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當然是知道輪回世界裏是不可能存在晨宇陽的，不管現在的他是不是一個虛擬人物，這個晨宇陽卻絕對是虛擬人物中的虛擬人物，他確實無法對這個晨宇陽視如陌路，但他也確實不可能把她當成是真真正正的晨宇陽。如果……如果汪川真的是對這個晨宇陽動了感情，那……真的晨宇陽呢？
晨宇陽沒有管鍾寧在旁邊大呼小叫，還是那麽看著汪川，眼神中說不出是什麽神情。
“我確定。”
那如秋水般的眼眸，如末日煙火般的眼眸，如輪回魚水般的眼眸……
汪川的嘴唇微微有些顫抖，眼中極力隱藏著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深刻的感情……他努力了好久來掩飾自己聲音的顫抖，然後說道：“好！”
“……”
看著兩個人向遠處走去，鍾寧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或許，他們也想到了自己是虛擬人物的那個可能？所以……想要最後在一起度過一些時光麽？這個事實從晨宇陽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其實也帶給了鍾寧一定的震動，但現在他已經不是很關心這些事了——因為就算他是個虛擬人物，虛擬世界的消失也意味著他自己的消失，但他說到底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就算屬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人類也快要滅亡了，他還有什麽可“屬於”的嗎？
他是輪回小隊成員，縱然隻是個虛擬的影子，也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同樣是在虛無中永生的啊。
“鍾寧，炸彈已經設置好了。”米孚安一邊向鍾寧走來，一邊說道。他環顧四周，卻發現沒有汪川和晨宇陽的身影，正要開口詢問，鍾寧卻說道：“他們還有別的任務……我們先撤退吧，炸掉這個核熔合塔再說。”
一片漆黑的機器城市如同一個怪獸的巢穴，充滿了恐怖、威懾、邪惡的氣息，然而今晚這個城市，卻顯得那樣脆弱和無能……無數彈片紛飛，無數火光綻放，就像汪川說的那樣，從這個世界出現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了——要麽鍾寧沒有去錫安，人類無法啟動那個巨型emp，被機器滅亡，要麽……人類啟動了巨型emp，機器城市事實上將無法麵對汪川和鍾寧的聯手進攻，機器注定要被滅亡。
如果從救世主的視角，就能清晰地看到，原本充滿了無數金色數據流的機器城市，光芒萬丈，像是一個巨大的太陽，此時卻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大多數地方的金色數據流已經徹底凝固堵死，最終熄滅不見……那是汪川在機器城市各處隨意出手的結果。就像他在母體內能改變各種數據一樣，他在這個第二母體中照樣可以，雖然他不能憑空讓整個機器城市消失，甚至不能改動“物質”意義上的一磚一瓦，但數據卻可以，而沒有了數據流，又沒有了烏賊拱衛，整個機器城市也不過是一堆廢鐵而已。
這是真正的黑客帝國裏救世主無法做到的事情。
“轟！！！”
比前兩天更加劇烈、凶猛，波及範圍更不可同日而語的爆炸突然發生，那團巨大的火光像是一個明亮的太陽，照亮了機器城市內無數陰暗的角落，大量的機器昆蟲嘶鳴著飛起，四散而逃，卻躲不過那急速膨脹的火球——
那巨大的火球看起來有幾百米的直徑，然後便開始迅速冷卻，上升，最終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蘑菇，蘑菇的頂端幾乎碰到了天空中永恒不變的烏雲，無數的閃電舔舐著這團煙火，發出興奮的鳴響。
核熔合塔的爆炸幾乎覆蓋了大半個中心區域，剩餘的四十個ai中樞幾乎有三十座被瞬間摧毀。ai中樞計算能力的減少，終於突破了一個臨界值，大量的機器昆蟲還在半空中飛動著就突然落下，體內的紅色電子燈變成了一閃一閃的狀態，卻再也無法動作。
伴隨著這場爆炸，整個大地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盡管不劇烈，隻顫抖了幾秒鍾就漸漸消退，但汪川和鍾寧都明白——這個世界終於開始崩塌了！這個虛擬世界，就要真正完結了，不管他們是虛擬人物，還是僅僅失憶了而已，總之汪川的這一階段布局——盡管失敗了——卻也已經結束了。也許接下來還有更艱難的戰鬥，但那又如何呢？
無限的輪回中，本來處處都是熱血，處處都是生死。
“還有八個ai中樞！再去炸！”鍾寧和米孚安的心中，終於然燒起了名為希望的火焰，滅世的火焰，也是救贖的火焰。
另一邊，汪川和晨宇陽在機器城市內走著，他們已經走出了很遠，遠離了機器城市的中樞，那巨大的爆炸僅僅是讓他們回頭欣賞了一會，然後他們就繼續向著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兩人並沒有怎麽說話，但汪川的心中依然有些顫抖，有些喜悅？興奮？慨然？也許這些都是他的錯覺……但他實在想不出晨宇陽為什麽會跟他過來，除非她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並且決定跟自己走，盡管那想法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來……
兩人又這麽沉默地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機器城市很靠邊緣的一個地方，甚至他們已經能看到三四條極其粗大的管線從城市內伸出，延伸到了城市外的平原上，那裏……正是機器用來種植人類的田野！
無數的人類就在這片田野中的“樹”上結果，到了該出生的年齡時，有專門的機器收割並轉移到母體中，開始一段虛假的人生。這片種植人類的田野無邊無際，天空中有上萬隻大型的飛蟲，垂下數十條長長的手臂，不停地收割著成熟的人類果實，然後由數不清的飛行機器把這些人類送到更遠處那龐大的巨塔上——那就是母體的所在，也是汪川和鍾寧醒來的地方。
晨宇陽看著這一切，身體有些抑製不住地顫抖著，汪川看了看她，輕輕地抬起胳膊，摟住了她的肩。
比上次搭上她肩頭的動作更親密。
盡管更遙遠。
人類剩餘的一千多人，還有幾十名機甲戰士，就聚集在核熔合塔周圍的空地上。這裏的那些鋼鐵觸手在被汪川一次性清除以後，就成為了一片安全地帶——視野開闊，便於防守，起碼如果機器不想喪心病狂地把核熔合塔一起炸掉的話，光憑那些機器昆蟲是奈何不了擁有幾十具機甲的人類的。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機器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相信它們用不了多久就能想出來把最後這些人類全殲的辦法。
此時，不管平民還是士兵，都圍攏在了那座核熔合高塔下，汪川和鍾寧則站在塔身底座，高出眾人頭頂三四米的地方，俯視著所有人。
說話的是鍾寧。
“錫安的同胞們，如你們所見，我們是人類最後的火種了，我們沒有任何後援，沒有任何退路，隻能戰鬥！你們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這是一個虛假的世界！母體，錫安，機器城市，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就像母體一樣是一個虛擬世界！隻有打敗機器，我們才能從這個虛擬的世界裏衝出去！”
“過去的幾天裏，我們失去了太多，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我們以為的所有希望，但這能讓我們退縮嗎！我們……還有什麽能失去的嗎！沒有！我們已經退無可退，我們已經隻剩下殘軀和意誌！勇氣還是懦弱，榮耀還是恥辱，現在到了選擇的時候了！”鍾寧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睛微微泛紅，微微酸澀，他堅定地說道：
“在外麵的世界，有希望，有未來！我鍾寧在這兒發誓！我會消滅所有的機器！我會盡我所能，帶著盡可能多的人從這個世界衝出去！或許我們還會有犧牲，但是……我們決不能讓人類的火種在我們手中終結！”
最後一批人類。
下方的一千多人心中可謂五味雜陳。
他們可謂是大浪淘沙的金中金，從母體到錫安，從錫安到地麵，從艦隊毀滅到這裏——能活下來的人，幾乎沒有靠著運氣，靠著求神拜佛，靠著出賣背叛活下來的。他們大多數有不俗的勇氣，智慧和心理素質，正是因為如此，突然麵對“人類最後的火種”這個身份，每個人心裏都充滿了悲涼，不甘，憤怒，但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解脫。
仿佛自己已經不屬於任何地方，沒有歸屬，沒有“存在”，所以他們必將歸於虛無，在虛無中永生。
沒有人經曆過亡種滅族的時刻，所以沒有人有這種心理上的經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明明死亡和末日就在眼前，卻談什麽永生？
當然，除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每個人心中更多充斥著的……是恨。
人類對於機器的恨！
這種恨無需細表，太多太多的血淚說不清。機器不會侮辱，不會虐待，甚至不會嘲諷，但它們的冰冷也絕對超越了人類能承受的極限，正是這種冰冷激發的仇恨，比鋼鐵還要堅硬！比熔岩還要熾熱！
所以盡管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呐喊些什麽，但他們的目光卻無比堅定地看著鍾寧和汪川，看著這兩個人類的救世主——盡管人類已經滅亡，無藥可醫。他們的眼中有死寂，有平靜，也有戰意，有同歸於盡的瘋狂。
“現在，所有人拆卸機甲上的電擊槍、固體炸藥，人手一把武器！沒有武器的我去給你們拆鋼架！然後……我們把這個核熔合塔炸掉！把所有能炸掉的東西都炸掉！直到我們死去或者……勝利的時候！”鍾寧大吼著。
雖然汪川身為輪回小隊的智者，大部分的行動計劃都由他來製定實施，但鍾寧畢竟身為隊長，盡管很多事沒有汪川那麽麵麵俱到，很多事卻隻有他能做。比如剛才那番動員的話語，比如深入戰鬥部隊去享受那種劇情人物之間的情誼、感動和歸屬感。這些是汪川不會去做的事，但很多時候卻是需要去做的事情。
正像無限恐怖原著中的描述一樣，隊長和智者，雖然看似在隊伍的領導權上有衝突，但其實兩種職業卻分工明確，智者永遠隱藏於幕後，出謀劃策，不受外界幹擾；而隊長永遠站在明麵上，戰鬥和動員，有些時候二者也會有重合的地方，比如戰術安排，比如為隊員解決情感問題……咳，總之，這是兩個相輔相成的職業，一個隊伍不能失去任何一方。
所有人都忙著去準備自己的武器，機甲駕駛員們和其他幸存者都配合著拆卸機甲上可以拆卸的武器裝備。鍾寧走到汪川和晨宇陽身邊，低聲說道：“你真的有把握嗎？會不會太危險了？”
“沒問題。這不是一次戰鬥，說白了，毀滅機器城市並不存在客觀上的難易程度，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隻是過程可能不同而已。況且我還擁有救世主的身份，這裏沒有能威脅到我的東西。”
鍾寧還是皺著眉頭：“可是這樣不會太貪心了嗎？那個東西……就算你拿到，又有什麽把握帶出去？”
“沒什麽把握，但試試不會有任何壞處。”汪川聳了聳肩，然後拍了拍鍾寧的肩膀：“放心吧，我心裏有數，這裏真的不會再有更多的危險。”
鍾寧勉強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汪川的計劃，而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晨宇陽突然開口說道：“我也和你去吧？”
“嗄？”鍾寧驚訝地叫了一聲，眼神控製不住地曖昧起來，但隨即他就收起了這種目光，然後皺著眉頭大聲說道：“你開什麽玩笑！汪川能自己保護自己，但你不待在大家身邊的話，這座機器城市對你來說就太危險了！”
“我相信他能保護好我。”晨宇陽突然說道，他看著汪川的眼睛：“是吧？”
又是直視著他的目光，那對明亮的眸子讓汪川不自然地閃躲了一下，但他仍然沉著道：“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
“喂喂喂！”鍾寧一副不可思議到極點的表情：“你們兩個是怎麽了？真有問題啊！汪川，你不會……”
鍾寧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當然是知道輪回世界裏是不可能存在晨宇陽的，不管現在的他是不是一個虛擬人物，這個晨宇陽卻絕對是虛擬人物中的虛擬人物，他確實無法對這個晨宇陽視如陌路，但他也確實不可能把她當成是真真正正的晨宇陽。如果……如果汪川真的是對這個晨宇陽動了感情，那……真的晨宇陽呢？
晨宇陽沒有管鍾寧在旁邊大呼小叫，還是那麽看著汪川，眼神中說不出是什麽神情。
“我確定。”
那如秋水般的眼眸，如末日煙火般的眼眸，如輪回魚水般的眼眸……
汪川的嘴唇微微有些顫抖，眼中極力隱藏著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深刻的感情……他努力了好久來掩飾自己聲音的顫抖，然後說道：“好！”
“……”
看著兩個人向遠處走去，鍾寧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或許，他們也想到了自己是虛擬人物的那個可能？所以……想要最後在一起度過一些時光麽？這個事實從晨宇陽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其實也帶給了鍾寧一定的震動，但現在他已經不是很關心這些事了——因為就算他是個虛擬人物，虛擬世界的消失也意味著他自己的消失，但他說到底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就算屬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人類也快要滅亡了，他還有什麽可“屬於”的嗎？
他是輪回小隊成員，縱然隻是個虛擬的影子，也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同樣是在虛無中永生的啊。
“鍾寧，炸彈已經設置好了。”米孚安一邊向鍾寧走來，一邊說道。他環顧四周，卻發現沒有汪川和晨宇陽的身影，正要開口詢問，鍾寧卻說道：“他們還有別的任務……我們先撤退吧，炸掉這個核熔合塔再說。”
一片漆黑的機器城市如同一個怪獸的巢穴，充滿了恐怖、威懾、邪惡的氣息，然而今晚這個城市，卻顯得那樣脆弱和無能……無數彈片紛飛，無數火光綻放，就像汪川說的那樣，從這個世界出現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了——要麽鍾寧沒有去錫安，人類無法啟動那個巨型emp，被機器滅亡，要麽……人類啟動了巨型emp，機器城市事實上將無法麵對汪川和鍾寧的聯手進攻，機器注定要被滅亡。
如果從救世主的視角，就能清晰地看到，原本充滿了無數金色數據流的機器城市，光芒萬丈，像是一個巨大的太陽，此時卻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大多數地方的金色數據流已經徹底凝固堵死，最終熄滅不見……那是汪川在機器城市各處隨意出手的結果。就像他在母體內能改變各種數據一樣，他在這個第二母體中照樣可以，雖然他不能憑空讓整個機器城市消失，甚至不能改動“物質”意義上的一磚一瓦，但數據卻可以，而沒有了數據流，又沒有了烏賊拱衛，整個機器城市也不過是一堆廢鐵而已。
這是真正的黑客帝國裏救世主無法做到的事情。
“轟！！！”
比前兩天更加劇烈、凶猛，波及範圍更不可同日而語的爆炸突然發生，那團巨大的火光像是一個明亮的太陽，照亮了機器城市內無數陰暗的角落，大量的機器昆蟲嘶鳴著飛起，四散而逃，卻躲不過那急速膨脹的火球——
那巨大的火球看起來有幾百米的直徑，然後便開始迅速冷卻，上升，最終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蘑菇，蘑菇的頂端幾乎碰到了天空中永恒不變的烏雲，無數的閃電舔舐著這團煙火，發出興奮的鳴響。
核熔合塔的爆炸幾乎覆蓋了大半個中心區域，剩餘的四十個ai中樞幾乎有三十座被瞬間摧毀。ai中樞計算能力的減少，終於突破了一個臨界值，大量的機器昆蟲還在半空中飛動著就突然落下，體內的紅色電子燈變成了一閃一閃的狀態，卻再也無法動作。
伴隨著這場爆炸，整個大地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盡管不劇烈，隻顫抖了幾秒鍾就漸漸消退，但汪川和鍾寧都明白——這個世界終於開始崩塌了！這個虛擬世界，就要真正完結了，不管他們是虛擬人物，還是僅僅失憶了而已，總之汪川的這一階段布局——盡管失敗了——卻也已經結束了。也許接下來還有更艱難的戰鬥，但那又如何呢？
無限的輪回中，本來處處都是熱血，處處都是生死。
“還有八個ai中樞！再去炸！”鍾寧和米孚安的心中，終於然燒起了名為希望的火焰，滅世的火焰，也是救贖的火焰。
另一邊，汪川和晨宇陽在機器城市內走著，他們已經走出了很遠，遠離了機器城市的中樞，那巨大的爆炸僅僅是讓他們回頭欣賞了一會，然後他們就繼續向著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兩人並沒有怎麽說話，但汪川的心中依然有些顫抖，有些喜悅？興奮？慨然？也許這些都是他的錯覺……但他實在想不出晨宇陽為什麽會跟他過來，除非她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並且決定跟自己走，盡管那想法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來……
兩人又這麽沉默地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機器城市很靠邊緣的一個地方，甚至他們已經能看到三四條極其粗大的管線從城市內伸出，延伸到了城市外的平原上，那裏……正是機器用來種植人類的田野！
無數的人類就在這片田野中的“樹”上結果，到了該出生的年齡時，有專門的機器收割並轉移到母體中，開始一段虛假的人生。這片種植人類的田野無邊無際，天空中有上萬隻大型的飛蟲，垂下數十條長長的手臂，不停地收割著成熟的人類果實，然後由數不清的飛行機器把這些人類送到更遠處那龐大的巨塔上——那就是母體的所在，也是汪川和鍾寧醒來的地方。
晨宇陽看著這一切，身體有些抑製不住地顫抖著，汪川看了看她，輕輕地抬起胳膊，摟住了她的肩。
比上次搭上她肩頭的動作更親密。
盡管更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