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處理蹄尖,吳川是駕輕就熟了,先用火燒毛,然後用刀刮去毛渣,再用清水清洗一遍,幹淨白嫩的豬手就顯露出來了。作為一個經常自己做飯改善夥食的城市漂泊者,這應該算是生存必備的技能了。


    隻不過這裏可買不到生薑和黃酒,所以吳川也隻能用伏特加和其他配料來拚湊了。還好蹄尖燉蘿卜,主要還是在於清理幹淨蹄尖和一個燉字,對於配料什麽的倒也不是那麽講究。


    讓吳川感到驚喜的是,葉納林家的廚房裏有一個砌築的灶頭,這種燒柴的土灶,倒是和中國舊時鄉村裏用的土灶差別不大,他對於能夠燉出一鍋理想中的美味就更有把握了。


    隻是葉納林請他過來,可不是請他來當廚子的。之前沒人會處理蹄尖,所以吳川非要親自動手,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在一邊陪著吳川打個下手。等到燒火的階段,他就死活不讓吳川繼續在廚房呆下去了,說這裏應該讓給女人來處理了。


    雖然有些不放心自己這鍋蹄尖燉蘿卜,但是看著手足無措的葉納林妻子和坐臥不安的葉納林,吳川也知道自己的舉動似乎確實不大適合這個時代的風俗,他隻能戀戀不舍的向米沙交代了一下火候的掌握,才跟著葉納林走出了廚房。


    葉納林邀請他先去屋內坐著喝杯茶,吳川一邊答應著,一邊走向了門口的水槽,準備洗一洗手。雖然在西歐國家,城市供應自來水已經成為了文明社會的一種標誌,但是在疆域麵積遼闊且地區經濟發展極不平衡的俄羅斯,自來水的供應距離普及的程度還很遠。


    雖然圖拉作為俄國歐洲中部的工業省份,連克拉皮文縣這樣的縣城都供應上了自來水,但這種供應並不是全麵普及。城內較為貧窮的街區,隻能幾十戶人家共用著一隻水龍頭;條件稍好一些的街區,才能做得一戶一隻水龍頭;隻有縣內真正的上層家庭,才能重新改造自己的房子,把自來水管道接到住宅內使用。


    至於自來水的品質麽,吳川覺得還算是可以,不過還達不到直接飲用的程度。就在他洗完手離開水槽時,一名女孩也捧著一個瓷盆從門外快速的走了進來,“米沙大嬸,你要的醃青魚我弄好…”


    正叫嚷著的女孩突然看到了門口處的吳川,她的叫嚷聲曳然而止,眼中露出了一絲慌亂,接著腳下就踩了空,身體向地麵趴了下去。


    距離女孩不過兩三步遠的吳川看到這個情景,顧不得擦拭手上的水跡,趕緊快步跑上前去,口中對女孩提醒道:“小心…”


    “幸好,幸好我身手敏捷,總算沒把魚撒在地上。”吳川雙手緊緊抱著一個盛著醃青魚的瓷盆,欣慰的對葉納林說道。


    葉納林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薇拉,又看了看了站在少女身邊抱著盆子慶幸不已的吳川,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薇拉,你怎麽摔倒了,給大嬸看看,有沒有摔壞什麽地方。”聽到聲響從廚房出來的米沙,看到摔倒在地的少女,趕緊跑了過來把柳德米拉扶了起來。


    眼淚汪汪的柳德米拉,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後便緊張的看起了自己的衣服。幸好葉納林家的前院是一片平坦的泥地,她的衣服前擺除了沾上一大片的泥垢外,倒也沒有什麽破損的地方。


    不過對於這件今年樺樹節才做的新衣服,她一向都是極為愛惜的,這才穿了第二次就被弄成了這樣,柳德米拉的心靈遭到了重創。這一刻她再也顧不得,眼前的中國人正是被她兩個哥哥搶劫的苦主這回事了。


    像吳川這樣典型的東方麵孔,本城可是極為少見的。當柳德米拉看到吳川的第一眼,就立刻想起了那個被兩個哥哥打劫的中國人身上去了,這一心神恍惚才令她一不小心踩空摔倒在了泥地上。


    “為什麽你不伸手扶助我,反而去接住了盆子?難道你看不到,我都要摔到地上去了嗎?”柳德米拉瞪著中國人氣急的質問道。


    看著麵前如泥人一般的少女,吳川也頗為心虛的退了一小步,方才說道:“我要更正一下,你剛剛不是快要摔到地上,而是已經半個身子落地了。


    我覺得你的衣服既然已經髒了一半,也就沒必要再去搶救了。但是這盆醃魚看起來還能搶救一下,我就先救它去了。我想你應該理解,衣服髒了還能洗,醃魚要是掉在了泥地上,可就不能吃了…”


    旁觀的葉納林夫婦:“…”至於少女柳德米拉更是氣的向他揮舞著雙手泥說道:“衣服髒了可以洗,那人要是摔壞了呢?看看我手臂上的擦傷,難道你就不內疚嗎?”


    看著少女手上的爛泥,吳川的臉色終於有些變化了。他此時終於想起,自己身上定製的外套價值12盧布,他穿了大約還不到五天,要是被氣昏了頭的少女現在撲上來,他可又沒有外套可穿了。


    “冷靜,冷靜一些。好吧,我承認剛剛自己是失誤了,不該在醃魚麵前忽略了你。不過你不要太過上火了,這隻是一場意外,下次我一定會注意先扶人的…”吳川額頭開始冒汗的說道。


    這時葉納林的妻子終於反應了過來,她伸手拉住了快要氣暈了的少女,對她勸說道:“薇拉咱們還是先去洗一洗,大嬸給你找一件舊衣服先換上,先把衣服給洗了。多可惜,多漂亮的衣服,這上麵的泥巴要是幹了之後就不好洗了…”


    柳德米拉的注意力頓時被引偏了,她擔心的向米沙問道:“米沙嬸嬸,這衣服上的爛泥能夠洗幹淨嗎?我還想穿著它參加…”


    葉納林迅速的從呆呆站在那裏的吳川手上奪走了裝著醃魚的盆,將它放在了廚房外的木台子上,然後對著妻子交代了一聲,便拉著吳川趕緊回屋子喝茶去了。


    進入了房子的玄關之後,吳川方才後知後覺的向葉納林請教道:“我剛剛接著盆,不去扶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


    走在前頭的葉納林對他聳了聳肩說道:“妥不妥當的,這得要看各國不同的社會習俗了。在我國的話,您剛剛的行為要是傳揚了出去,這可能會讓您不受社交場所的歡迎。對於女性,我們還是應當保持一定的禮貌的…”


    好吧,雖然葉納林說的很委婉,但吳川還是迅速的聽懂了對方對自己的批評。他很明智的岔開了當前的話題,轉而稱讚起了對方家中的客廳。從這間裝修的相當有水準的客廳,吳川還是能夠確認,葉納林剛剛在路上的話語並不是吹噓,起碼人家祖上真的闊過。


    不過從這空空蕩蕩的客廳來看,這家也的確是衰落了,因為現在客廳裏擺放的家具,怎麽看都配不上這間客廳原本的裝修,顯然有人將這裏的好家具給典賣了出去,換成了現在這套廉價且不成套的桌椅。


    在自治會的檔案室內,吳川和葉納林倒是可以無話不談,但是坐在葉納林家中,兩人才發覺彼此之間似乎沒什麽可談的。談公事好像不太合適,談私事兩人互相了解的並不多,談愛好雙方好像還沒熟悉到這種程度。


    於是吳川和葉納林談了一陣天氣之後,最終還是把話題落在了這幢房子上,也隻有談論這幢房子,雙方才會不覺得有什麽尷尬的。


    這一番攀談,倒是讓吳川知道,原來他們家的六間房都租給附近的紡織廠女工,本縣的紡織業雖然不及省城,卻是相鄰縣中算是不錯的產業了。整個縣城有近4家紡紗廠,大的工廠雇傭的工人起碼超過了200名,小的也有五、六十名工人。


    成年女工一個月大約掙12-14個盧布,未成年女工一個月大約掙7-8個盧布。不過一個女工一個月的夥食,也要花去5個盧布上下,加上工廠提供的宿舍並不免費,因此未成年女工基本沒什麽結餘,而成年女工一個月也最多剩下4-6個盧布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隻要手頭寬裕一些,這些女工也要從工廠的宿舍內搬出來。因為廠裏的宿舍不僅破舊髒亂,還常常有工頭或流氓去騷擾她們。再加上住在外麵,好歹還能單獨開夥,給自己補充一些營養,於是像葉納林這樣的好人家的房間就特別熱門了。


    住在這裏不僅能夠好好的休息,還有著幹淨的洗浴間。對於那些從鄉下來的姑娘來說,這裏就是她們所憧憬的城市生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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