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吉雖然想要留下他們吃了晚餐再走,但是佩奇和謝爾蓋上尉顯然都沒興趣在鄉下趕夜路,因此還是早早的告辭離去了。


    醫生尼古拉.彼得耶維奇也選擇同他們一起返回了莊園,不過在回程中佩奇借口太久沒騎馬,今天兩條大腿有些不給力,現在還是又酸又痛的,因此把自己的坐騎係在馬車後麵,他也一起坐上了馬車。


    謝爾蓋上尉於是同彼得醫生邊騎馬邊聊天,兩人自顧自的走在了馬車前麵,並沒有要同吳川、佩奇擠一個車廂回去的打算。


    看著上尉、醫生同馬車拉開了距離,佩奇才從車窗外收回了視線,對著邊上的吳川說道:“想不到彼得醫生倒是蠻健談的,這麽短時間就同上尉混熟了。”


    吳川一邊從口袋掏出了雪茄盒遞給佩奇,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彼得醫生到底是做過軍醫的,他對於軍隊裏的生活熟悉的很。上尉雖然有著軍職,但可沒去過真正的軍隊,向對方請教一下,也是自然的吧。”


    佩奇接過了吳川遞給自己的雪茄盒,順手就打開看了看,他隨即便關上了盒子說道:“這是納吉給你的?你給我這個作什麽。他不是想要用這些錢堵我的口吧?你自己留著用吧,我可不會管他們貪汙修路工程款的事。


    我又不是俄國的記者。而且這種貪汙在俄國尋常的很,就算我報道出來,最終也不過抓幾個村社村長、長老,真正貪汙了大頭的權貴可一根汗毛都不會掉。所以我又何必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咱們還是老實的把土地改革的采訪做好了,那才是重中之重。”


    吳川並沒有去接佩奇手中的雪茄盒,他沉吟了一會之後,方才認真了幾分說道:“我知道你說的是事實,不過我覺得我們正好用這樁貪腐案子打破上尉和他們的同盟關係,這樣我們的采訪就不會受到什麽阻礙了。”


    佩奇拿起了手中的雪茄盒子端詳了一下,方才明白過來似的向吳川問道:“你的意思是,拿這件貪腐案去逼迫納吉他們,讓他們不敢再阻擾我們對村民的采訪?這是不是有些不太道德。”


    聽著佩奇語氣中的躍躍欲試,吳川可沒感覺對方有一絲的內疚,他不由笑了笑說道:“我們去做這種事當然不太道德,不過要是上尉去做就沒什麽問題了。


    他畢竟是公職人員,鄉村小吏同縣內貴族勾結貪汙修路工程款,嚴格來說就是在盜竊沙皇和人民的財產。他完全可以站出來,徹查這個案子的麽。”


    “徹查?”佩奇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好半天才遲疑的說道:“上尉所在的部門似乎管不到貪汙案吧,這得內務部出麵才行。而且以上尉的性格,這種明顯違反密探局行為準則的越權舉動,他未必有這個膽量去做啊。”


    吳川趕緊補充道:“不,我並不是要求上尉真的去查這件案子。我的意思是,上尉可以接著徹查貪汙案的機會,從這些貪官汙吏身上撈上一筆。


    根據我們手頭上的資料來看,光是男爵一個人,去年從道路工程撈取的灰色收入就不下十萬盧布。那麽我們完全可以假設一下,克拉皮文縣大大小小的官吏去年究竟貪汙了多少,我覺得至少三十萬盧布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本縣人口據說有90萬人上下,也就是說去年這群官吏從本縣每個人身上刮去了33個戈比以上的財富。那麽隻要操作得當,借助這樁貪腐的案子,上尉至少能從本縣官吏身上榨出最少3萬盧布以上的財產。


    開普蘭先生,聽說上尉已經欠了您不少錢了?”


    佩奇楞了一下,方才微微頷首道:“不算賭債的話,他差不多欠了我350個盧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回城之前應該還會向我借上一筆錢,畢竟他這次回去還要陪伊芙諾娃夫人去省城遊玩一次的。”


    吳川不由笑了笑說道:“那麽,如果我們給他這樣一個發財的機會。您說,他還會不會盯著我們采訪的事?說不定,我們還能借助上尉查案的機會,更容易讓他們吐出關於土地改革的實情來。”


    佩奇先是一喜,但很快又擔心的說道:“謝爾蓋有那個膽子嗎?雖然他有一個密探的身份,不過那位男爵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吳川卻意味深長的說道:“密探局可是國家暴力機構,也是斯托雷平大臣手中打擊政敵的利器。隻要上尉能夠借一點威勢過來,我想男爵一定會選擇破財消災的。


    在現在的局勢下,一位地方貴族公然挑戰斯托雷平大臣手中的暴力機構,不管他有沒有道理,都會被大臣用作殺雞儆猴的那隻雞的。這位主席大臣和沙皇處於冷戰的消息現在都傳到我們這座縣城裏了,可見雙方的鬥爭確實很激烈了啊。


    斯托雷平如果顯露出一絲軟弱,他就會被那些對他虎視眈眈的政敵們給撕碎了。因此,現在不管誰撞到他的槍口,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也隻有展現出比往日更強硬的姿態,他才能向俄國上下證明,他和沙皇之間的鬥爭並沒有居於下風啊。


    我看於爾斯泰男爵並不像是蠢人,想來是不會為了這麽一點錢財,而把自己卷入到聖彼得堡的政治風暴裏去的。”


    佩奇看著吳川突然笑了笑,把手上的雪茄盒塞到了吳川手中說道:“看來你那晚說自己不懂政治確實不是真心話啊,我看你是覺得當時在座的人不足以同你談論政治吧?”


    對於佩奇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吳川可不敢置之一笑,他趕緊為自己分辨道:“我當時說的完全是真心話,我對於政治真的一竅不通啊…”


    佩奇把目光轉向了窗外,強行壓製住了自己心中忽然出現的嫉妒,若無其事的說道:“吳,過於謙虛就是一種虛偽了。


    我和你一樣,從男爵的客人口中聽到了關於斯托雷平大臣同沙皇之間出現的矛盾,可我隻是把這種傳聞當做了一種茶餘飯後的消遣,從來沒有向你這樣去想一想,如何把傳聞利用起來,破我們麵前的這個局麵。


    就連那些關於修路的數據,你從檔案室抄回來時,我還覺得你這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但是今天上午的事證明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反而是我的判斷出現了問題。


    這樣的事發生一次是巧合,二次、三次的發生,就隻能證明一件事,你對事物的預見能力的確比我強的多啊。像你這樣的人還說不懂政治的話,那麽這個國家還有多少人懂政治呢?”


    吳川沉默了下去,幾個呼吸之後他才猶豫的說道:“我隻是想要完成你交代我的任務,並沒有想的太多。”


    已經調整好心態的佩奇轉過頭來,伸手拍了拍吳川的肩膀,真心的說道:“不用這麽緊張,我隻是羨慕你有這樣的才能而已。說服謝爾蓋上尉,我可全靠你了。”


    吳川繃緊的身體頓時放鬆了下來,肯定的說道:“隻要上尉對金錢還有著欲望,那麽我的計劃一定不會失敗的…”


    佩奇雖然滿麵笑容的同吳川交談著,但是他心裏卻思想著:每個人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的,但每次都能夠想出解決辦法的人,卻總是稀少的。看來這位豪斯教授的弟子,要比他預計的更有才能啊。也是,不是這樣出色的人才,恐怕教授也不會帶在自己身邊。


    雖然之後的旅程裏,佩奇還是有說有笑的,不過吳川卻有些敏感的感覺到,他和佩奇之間似乎出現了那麽一道若有若無的裂痕,突然之間佩奇對他就多了幾分客氣。吳川默默的將這點疑惑藏在了心裏,保持著平常的態度和佩奇一路聊到了莊園。


    這一晚,男爵並沒有邀請他們共進晚宴,而是讓廚房送了飲食到他們所住的小樓。對於吳川來說,這反而讓他自在了許多。晚餐之後,佩奇向兩人打了個招呼就出去散步了,上尉也跟著站起來打算出門走走時,吳川卻叫住了他說道:“上尉先生,我們能夠單獨聊一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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