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趙爾巽坐著自己的專列從奉天抵達了長春,同吉林城趕來的吉林巡撫陳昭常碰了麵。兩人先是去了長春東門外,查看了頭道溝到吉林的吉長鐵路的修建。


    這條聘請日本工程師修建的鐵路,雖然在去年因為鼠疫而暫停了一段時間,不過現在已經開始全線複工,寬敞漂亮的頭道溝車站正如火如荼的修建著。


    隻是麵對這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麵,東三省總督趙爾巽臉上卻看不到任何喜意。陪同在他身邊的吉林巡撫陳昭常不免關心的詢問道:“製台大人如此愁眉不展,莫不是在擔心令弟嗎?”


    趙爾巽歎了口氣說道:“吾弟我是擔心的,但我更擔心現在的朝廷啊。如今一個保路同誌會就搞得四川天下大亂,人人群情激奮,把朝廷視為了不共戴天的仇敵。在這種狀況下,朝廷不管做什麽、說什麽都是錯誤。


    雖說朝中眾人都知道,國家收回鐵路修築權也是情非得已,這也是為了能夠順利完成幣製改革,從而改善朝廷的財政收支和調整涉外借款的利息。可是眼下民眾根本不信賴朝廷,所以好事也變成了壞事。


    現在成都那邊更是鬧出了總督衙門的衛兵射殺群眾的風波來,搞得整個四川都亂將了起來。我現在真是有些為吾弟和朝廷擔憂,四川已經沒有兵丁可以用於平亂,可若是從湖北調兵,則我又擔心這些外地士兵會更加激起川人的憤怒。


    那樣的話,不管是吾弟還是四川都要危險了。此次南方保路事件愈演愈烈,朝廷中樞之應對泛善可陳,可見朝廷中樞缺實乏人啊。”


    陳昭常聽了也不由點頭認可道:“這些宗室子弟雖然出身高貴,可是讓毫無經驗的他們掌握朝政,確實是一件失策之事。從貶斥袁世凱、徐世昌等北洋一係,到弄出皇族內閣和鐵路國有化,樁樁件件都是予革命黨人以口實。這樣下去,必召禍事啊。”


    趙爾巽冷笑了一聲道:“禍事?禍事又豈止在南方,咱們關外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這一次江省搞出的公路修建計劃,可同樣給我們挖了好大一個坑啊。要是我們遲疑半分,恐怕這關外也要爆發一陣保路運動了。”


    陳昭常聽了頓時嚇了一跳說道:“製台大人是不是過於悲觀了一些?江、吉兩省修建公路不過才提出一個想法,這都還沒正式開始呢,如何能夠同四川鐵路相提並論?且關外士紳大多性子淳樸,並不像南方士紳這麽愛折騰,恐怕他們不會想要同朝廷兵戎相見的。”


    趙爾巽看著遠處的車站工地,語氣不善的說道:“關外士紳的性子固然比南方人淳樸,但是架不住有人從中挑撥啊。07-08年革命黨人來關外煽動民眾暴亂的事,你難道忘記了不成?”


    陳昭常馬上回複道:“下官那裏敢忘記,但是那些革命黨人終究沒有掀起什麽風浪來,現在都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他們難道又回來了?”


    趙爾巽轉身看著他認真的說道:“之前的革命黨有沒有回來,老夫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據一位向我告發了革命黨存在的軍官所言,現在幫助江省修築公路的一位海外留學生,正是試圖在關外發起革命的革命黨人。我這次去哈爾濱,就是想要把這些革命黨人一一誘捕,保住關外的這一片安寧。”


    陳昭常立刻露出了受到驚嚇的眼神,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才瞪大了眼睛對著趙爾巽問道:“此人叫做什麽名字?那麽我吉林省想要修建公路的,莫不也是革命黨人的陰謀嗎?”


    趙爾巽沉吟了片刻後說道:“根據第二混成協的一名營長首告,此人正是替宋司使四處奔走,為公路修築計劃籌款及訂購物料的一名海外留學生,名字喚做吳川,字退之。


    至於其人是否還有其他同黨,總要先抓住他再說。不過我們在奉天倒是搗毀了這些革命黨人辦的一所士兵識字學校,這些革命黨人對於軍隊之處心積慮的誘惑,也由此可見一斑了。所以,等我抓到了這吳川之後,你在吉林也要好好拾掇一遍,切不可讓那些革命黨人逃跑了去…”


    陳昭常聽後連連點頭說道:“製台大人果然深謀遠慮,下官回去就給孟恩遠發封電報,等製台大人在哈爾濱抓住了吳川之後,我這邊就讓他動手對吉林一地好好的搜捕一遍,絕不讓一個革命黨人漏網…”


    第二天趙爾巽在長春車站辭別陳昭常和長春官吏縉紳,正準備登上自己的專列繼續前往哈爾濱時,中東鐵路管理局的長春站站長突然帶著人趕來截住了他的專列。


    這名俄國人氣喘籲籲的向趙爾巽說道:“我想你可能要暫時中斷前往哈爾濱的行程了,我剛剛接到哈爾濱管理局的電話,道外區爆發了一場叛亂。一群革命黨人領導的武裝力量正在進攻貴國在道外區的衙門和軍營,如果您現在趕去的話,很有可能直接被那些革命黨人所俘虜。”


    趙爾巽也好,邊上送行的吉林巡撫也好,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陳昭常才代趙爾巽向俄國站長發問道:“這怎麽可能?我們都沒有收到關於哈爾濱的任何消息…”


    陳昭常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名官員已經拿著一份電報衝向了他們,口中還高聲喊道:“不好了,革命黨人正在進攻齊齊哈爾,周巡撫發了電報向吉林求援呢…”


    長春站台上為總督送行的官吏縉紳聽著這聲音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大家先後把目光看向了這名送來電報的官員身上,一個個情不自禁的伸著頭,想要看一看趙爾巽、陳昭常這兩位督撫對這封電報的反應。


    而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位於香坊軍營內的兩團人馬被聚集在了大操場上,吳川和革命委員會的各位同誌走上了操場的主席台。吳川作為革命委員會的主席,受命對這些士兵們發表一次革命前的演講,以激勵這些士兵們革命熱情。


    拿著朱和中等人絞盡腦汁寫出的演講詞,吳川走到了一個固定的鐵皮喇叭麵前。今天是個陰天,9月底對於哈爾濱來說已經是深秋了,因此當秋風從軍營中穿過時,其實讓人感覺還是有些寒意的。看起來今天的天氣並不怎麽適合起義啊,似乎今天缺乏了一些溫度,吳川在發表演講之前如此對自己說道。


    他拿著稿子念了幾句,突然就覺得這篇演講詞太過華麗了一些,完全引不起自己的憤怒,也同樣吸引不住台下那些士兵們的注意力。是的,雖然這些士兵們願意服從於他的命令去作戰,但他們其實並不是因為革命被吸引而來的,而隻是因為生活才跑來投軍吃糧的。


    看到這些士兵們翹首看著自己,其實有些人直到現在也不明白,攻打清軍和官府,究竟和革命存在著什麽樣的聯係。這讓站在主席台上的吳川不由惶恐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的準備還是太過倉促了些,也許他應該再推遲半個月,向這些士兵們多講述一些革命的道理,才會讓他們明白自己現在究竟是在做什麽,是在為誰而戰。


    正在大聲宣讀演講詞的吳川突然停了下來,他認真的打量了一圈台下烏壓壓的士兵們,接著便深呼吸了一口氣,丟掉了手上的稿紙對著士兵們喊道:“是,今天我們大家就要起來革命了,但還是有許多士兵兄弟不明白革命是什麽。


    所以我今天就要同大家講一講革命是什麽,其實革命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讓我們中國人能夠老有所養,幼有所學,壯有所用,鰥夫、寡婦、孤兒、獨老、病殘之人,皆得善待。天下為公,人人平等。四海之內,皆為親朋。


    但是在當前這個爾虞我詐,人欺人,人吃人,寡廉鮮恥者位居於上,道德高尚者淪為乞丐的舊世界裏,我們肯定是不可能實現這些理想的。所以革命就是要打碎當前這個黑暗無恥的舊世界,建立一個人人有希望、有未來的新世界。


    我們為什麽要革命?因為不革命,中國人就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設一條屬於自己的鐵路;不革命,外國人在中國犯了法也能大搖大擺的返回自己的國家去;不革命,我們在自己的國土上都不能拒絕外國人用毒品毒害我們的家人、朋友和子孫;不革命,兩個帝國主義強盜在我們的家園裏打架,我們都不能把他們給驅逐出去,我們的人民和財產即便被炮火打壞了,人家也不會給我們一個銅板的賠償;不革命,這些帝國主義列強在劫掠了我國的財富之後,還要指著我們對他們的後代說:看,這就是奴隸的下場。


    所以,我們今天站在這裏拿起武器向腐朽的封建王朝開槍,並不是要造他們的反,而是要革他們的命。從今天開始,中國人也要堂堂正正的過上有尊嚴的人的生活,中國之未來就掌握在諸君之手上,諸位可願和我一起打開這新世界的大門嗎?”


    大操場上沉寂了數秒之後,無數士兵突然舉槍高呼道:“革命。”“革命。”“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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