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長,都督閣下請你去他的辦公室一晤。”一名陸軍中尉跑到了正在對手下指手畫腳的南次郎身邊,打斷了他的雅興。


    “知道了。”南次郎楞了一下,便順口答了一句,然後又轉頭對著辦公室內的部下們教訓了幾句,方才轉身前往都督府。


    雖然日本陸軍的參謀組織屬於天皇在軍中的代表,因此對於一般的陸軍將領或上官基本可以不買賬。不過大島義昌卻是長州藩閥中的嫡係,卻不是南次郎可以得罪的起的。


    當南次郎來到了大島義昌的辦公室,這位關東都督卻正在同人通話之中,看到他進來隻是做了一個手勢讓他等著,並沒有對他打什麽招呼。


    在部下麵前威風凜凜的南次郎中佐,此刻卻甚是恭敬的向正在和別人打電話的大島義昌深深鞠了一躬,便安靜的站在了一邊,好像一個剛剛加入軍營的新兵一樣。


    雖然站在一邊等待著,不過南次郎中佐的兩隻耳朵可沒有閑著,他很快就聽出了和大島義昌通話的,乃是朝鮮總督寺內正毅。和大島義昌相比,這位剛剛升任了伯爵的朝鮮總督則更是山縣閣下的心腹了。這令南次郎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了,生怕自己的呼吸聲打攪了兩位閣下之間的談話。


    至於兩位閣下交談的內容,他也大致聽了個明白。顯然寺內總督認為中國爆發的革命對於日本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希望關東都督府和滿鐵能夠抓住這個機會擴大日本在南滿的利益。最好就是能夠將中國分為滿、漢兩個部分,甚至是數個部分。


    不管是支持革命黨在南滿掀起獨立,或是幫助滿清鎮壓滿洲的革命,隻要能夠讓日本擴大在滿洲的行動權利,比如築路權或擴大駐兵範圍,都是極好的。寺內總督顯然已經獲得了滿鐵總裁中村是公和郵電大臣兼鐵路院總裁後藤新平兩人的支持,因此現在他要求大島義昌應該大膽的行動起來,朝鮮總督府將會是他堅強的後盾。


    掛了電話之後,大島義昌看著南次郎說道:“南中佐,我想你剛剛也聽的差不多了,這次中國的危機卻正是皇國的大好機會。為了能夠抓住這次機會,寺內總督已經要求滿鐵在本月底完成鴨綠江鐵橋,以確保在緊急狀況下,朝鮮駐軍能夠迅速通過京義線-鴨綠江大橋-安奉線抵達奉天,維護皇國在南滿的利益。


    那麽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在哈爾濱起義的革命委員會到底是個什麽組織?他們的成員都有那些人?俄國人是否支持了這次革命?或者說俄國人涉入的程度有多少?革命委員會的領導人是個什麽人?能否為帝國所利用?


    假設這次革命是俄國人在背後支持的話,那麽我國站在清廷這邊進行幹涉的話,我們需要動員多少兵力消滅這些東北的革命軍?俄國會有多大的機會親自下場?如果俄國人下場會動員起多少武力?我們需要國內進行多大的動員能力?”


    幸好南次郎令人稱道的正是他的記憶力,否則他根本難以回答大島義昌提出的這許多問題,他隻是思索了片刻就回道:“對俄作戰的計劃一直都有準備,隻是參謀本部和外交部一直都認為,在當前的狀況下俄國不可能再向我國發起戰爭,因為俄國在太平洋方向的海軍力量幾乎為零。


    俄國人在沒有海軍的情況下進攻我們,無疑是一種自殺行為,因為控製了海權的皇國幾乎不可能失敗,而俄國的陸軍即便一時占領了南滿,他也不可能長久的把兵力布置在遠東地區,那將會令俄國在歐洲的部分陷入力量空虛,從而讓德國人獲得自由行動的權力。


    英國和美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出現這樣的局勢的,為了把俄國趕回歐洲去,他們會支持我們發起第二次日俄戰爭。這一次作戰,俄國將會連北滿也一並失去的。


    另外,不管是外交部還是滿鐵的調查員都沒有發現,俄國有調動大量部隊前往遠東的跡象。相反的是,因為鼠疫的緣故,今年不少俄國遠東移民正掀起了回遷的熱潮。所以參謀課認為,俄國人也許會派出一部分人混入革命軍中幫助這隻軍隊作戰,但是應該不會親自下場,除非…”


    大島義昌揚起了眉頭追問道:“除非什麽?”


    南次郎搖著頭說道:“除非這隻革命軍憑借自己的力量就擊敗了皇國在東北大陸上的力量,那麽俄國人就隻需要派出一小部分指揮官直接把這隻革命軍變為俄國的軍隊,倒是可以借此實現他們的黃俄羅斯計劃了。假設這種情況發生的話,皇國就不是同俄國人爭奪南滿地區,而是先要保住朝鮮半島了。”


    大島義昌沉默了許久,他知道參謀課長的話並不錯,如果俄國人能夠有效的動員起中國人的力量,那麽日本幾乎是不可能繼續霸占住南滿地區的。這也是日本不停的支持中國境內的革命黨,又不斷同滿清朝廷的地方官員交好的原因,因為讓中國形成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就是日本的噩夢,這幾乎是日本政治家們的共識。


    他輕輕的握拳擊打了自己的手心幾下,方才對著南次郎繼續問道:“我想皇軍還不至於在俄國人不親自下場的狀況下就遭遇失敗,那麽你們有沒有評估出這次在黑龍江、吉林起義的革命軍的真正實力?假設他們真是俄國人的傀儡,我們需要動員多少力量才能壓製住這些革命軍進入南滿?”


    南次郎毫不猶豫的說道:“根據哈爾濱領事館武官濱麵又助中佐的報告,光是哈爾濱革命軍的力量就至少有大清新軍一協以上的力量。加上齊齊哈爾的革命軍,則相當於新軍一鎮。其裝備有俄軍的雷擊炮和馬克沁機關槍,實力肯定不及大清新軍中的北洋一係。


    不過濱麵又助中佐報告說,這隻軍隊的進攻力量雖然比不上北洋新軍,但是在構築防禦陣地上卻有一定的獨到之處。從這點上來看,俄軍訓練他們的時間應該不會很長,而且是打算把他們當做守備部隊來使用的…”


    大島義昌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想聽這些,我隻想知道。如果我們將要和這隻部隊開戰的話,應當采用什麽樣的作戰方式,並動員多大的力量?”


    南次郎有些猶豫,他心裏倒是傾向於慎重一些,認為應該幹脆等這隻革命軍南下到奉天地區,然後截斷革命軍同俄軍之間的聯係,再動員陸軍在南滿的全部力量剿滅這隻部隊。但是他知道這恰恰是一個政治不正確的答案。


    假設對付一隻沒怎麽受過訓練的民軍都需要這樣慎重其事,那麽陸軍該用什麽樣的力量去對付俄國人和關內的北洋新軍?過於謹慎隻能讓陸軍在甲午和日俄戰爭中的威望受損,而這對於陸軍的增師計劃也是不利的。


    那些國內反對增加陸軍師團計劃的政客,一定會借此事件攻擊陸軍,“瞧瞧這些軟弱的陸軍,連對付清國地方叛亂的民軍都要出盡全力,也難怪他們老是覺得陸軍數量不足了。


    或者幹脆質問,難道陸軍的戰鬥力還不及清國的地方部隊嗎?同盟會糾集起來的那些民黨,可是沒有一次成功的。既然陸軍如此軟弱,皇國的安危就更應該依靠海軍了…”


    一想到這些鋪天蓋地的批評,南次郎立刻在心裏修改了自己的方案,他向著大島義昌認真的說道:“根據參謀本部的估算,就算是北洋新軍的一鎮也抵不過我們常備師團的一半力量。


    像俄軍這種臨時訓練出來的民兵,我覺得第五師團一個步兵聯隊就能擊敗他們了。當然,這是指在這些民黨沒有挖掘壕溝之前的野戰。假設我們真要向這些革命軍動手的話,一個步兵聯隊加上一個騎兵聯隊,足以橫掃離開了北滿地區的革命軍。”


    大島義昌滿意的點了點頭,親自經曆過甲午和日俄戰爭的他,對於中國軍隊的力量是不屑一顧的。即便一個步兵聯隊和騎兵聯隊消滅不了對方,難道還不能守到援軍的到來麽,在南滿地區還有誰能和控製了鐵路的皇國軍隊比拚移動速度的。


    “那麽你就以我方動員兩個聯隊為基礎出一個作戰計劃。可能的作戰地點,就在公主嶺到鐵嶺之間的區域,或者是奉天城外。”


    南次郎立刻點頭答應道:“是的,閣下。”


    大島義昌接著又問道:“那麽關於革命委員會的資料和革命領導人對皇國的態度,調查的怎麽樣了?”


    南次郎想了想說道:“濱麵中佐暫時還沒有發來新的消息,根據我們現在手頭上的資料,革命委員會的成員,大多是從前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過去我們重點關注的同盟會遼東支部成員,反而隻有少數幾人進入了這個革命委員會。特別是那個吳川和朱和中,兩人都是剛剛歐洲留學歸來的,我們完全沒有他們的記錄。是不是請外交部進行協助?”


    大島義昌聽了頓時有些不快的說道:“外交部一向把中國同盟會當做了他們的暗棋,有人還天真的想要讓中國真的變成一個民族國家。在當前未明的形勢下,外交部不會想要插手幹涉中國革命的。請求他們的幫助,就等於是限製了陸軍在南滿的行動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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