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佩奇談過了最重要的項目清單之後,吳川的心裏也是如釋重負。他其實真沒想過能把清單上麵的項目落實下來,不過在這樣大的利益麵前,小洛克菲勒先生總該在國內發揮一下自己的影響力了。隻要美國人表現出對日本出兵滿洲的質疑姿態,那麽日本政府就不可能把這場衝突長期化。


    在這個時代,世界就好像是一座叢林,猛獸捕獵弱者作為食物被視為是天經地義的,但是猛獸和猛獸之間也一樣存在著捕食關係。在日本盯上中國的時候,日本自己何嚐又不是別人眼中的獵物,隻要日本開始受傷流血,那麽它就要危險了。


    就算有著英日同盟的關係,但是隻要日本一旦表現出虛弱,英國人可不會像保護法國那樣的去保護它。一戰時的帝俄和二戰時的波蘭,已經證明了英國人的信用價值幾何。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比吳川更為了解英國的人了。


    在其他人眼中,此時的英國還帶著維多利亞時代的餘暉,是一個不可戰勝的龐然大物。但是在吳川眼中,這不過是一個正在走向末路的破落戶,一個依靠給殖民地添堵而聞名後世的攪屎棍。所以當德國人對於英國人退避三舍,俄國人對於英國人唯唯諾諾的時候,吳川卻能毫無顧忌的攛掇俄、德兩國對日本下手了。


    吳川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理解了,什麽叫戰略上藐視對手。正因為他了解後世英國是個什麽樣子,所以現在對付起有著英日同盟護身的日本完全無感,絲毫不擔心英國人會幹出點什麽來。


    就在吳川思索著,接下去該談什麽的時候,佩奇卻主動向他說道:“至於你之前提到的貨幣互換,國務卿還有些拿不定主意。讓中國增加對於美國的進口當然是好事,但是美國卻不知道該進口中國的什麽貨物能夠平衡貿易的。


    我想你應該有所了解,中國出口的貨物主要以農產品和原材料為主,但這恰好也是美國的強項,在當前美國33%的進口關稅麵前,中國的貨物在美國市場上幾乎毫無競爭力。除非美國的進口關稅降低到和中國一樣,否則兩國之間的貿易很難達成平衡。不過,美國是沒有可能給與中國最惠國待遇的。”


    吳川一時也是無語,他倒是沒有預料到,這個時候的美國還沒有自信讓美元和英鎊公開抗衡,所以還是走的貿易保護主義道路,而不是跟隨英國人的自由貿易主張。也難怪空有世界第一的工業能力,卻不斷的發生經濟蕭條,隻能自我壓縮工業產能了。


    思考了片刻之後,吳川不由試探的向佩奇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一個想法,就是把哈爾濱建成一個自由市。一是為了收回哈爾濱鐵路附屬地;二是取消各國在哈爾濱的治外法權;三則是希望能夠把哈爾濱建成為自由港,同各國各自締結互免關稅之協議。作為回報,凡是在哈爾濱定居的各國僑民都有本市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也可以擔任各項公職。你覺得美國政府會歡迎這個想法嗎?”


    佩奇有些詫異的看著他說道;“這難道不應該先問過俄國人嗎?”


    吳川斟酌了一下說道:“俄國這邊倒是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就是要看各國政府的態度了。”


    佩奇沉吟了半天後說道:“在我看來,能夠有一個進入滿洲的窗口,我國政府肯定是很有興趣的。不過這種事光有俄、美兩國恐怕是幹不成的,你想好怎麽說服其他領事了嗎?”


    吳川略略點了點頭說道:“其他各國領事不過是隨風倒的茅草,真正麻煩的不過是英、法、德、日這四個國家。不過我想這件事也未必要我先提出來了…”


    錦州,大廣濟寺內的一所院落被荷槍實彈的士兵保衛的嚴嚴實實的,占據了這座千年古刹的正是滿清第一軍前鋒吳祿貞所部。有這麽一群丘八駐紮在這裏,寺廟內的香客自然是絕跡的,僧人們隻好向著菩薩請求這些軍人趕緊離開了。


    吳祿貞可不關心這寺廟裏的僧人怎麽想,他此時正在院內的指揮部內向部下攤牌呢。從十二協協統吳鴻昌開始,到各隊的隊官為止,還要加上一個自投羅網的奉天巡撫左路統領馮德麟,數十人濟濟一堂坐在了正房大廳之上。


    站在上首位置的吳祿貞看著這些部下說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接下來我就說最後一句。這大清的反,我是造定了。不過念在大家相識一場,我也不為難大家。


    願意留下跟著我幹的,我舉手歡迎,今後隻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一定餓不著兄弟們。不願意的,我也不勉強,協統2000大洋,標統1000,隊官500,就是我奉送給各位的路費。勇公把大洋抬上來,想走的兄弟自己拿了走人。”


    副官長王孝縝帶著衛兵把一個皮箱打開放在了吳祿貞麵前的方桌上,皮箱內是一疊疊的恒利票子,雖說四大恒錢莊因為庚子國難大受損失,眼下隻剩下了恒利號,但是仗著往日積攢下的信用,恒利票子在京城附近還是相當硬挺的。


    隻是堂上的標統、隊官們並沒有什麽動作,而是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協統吳鴻昌,雖說吳祿貞才是六鎮統製,其人也有留日的背景,可北洋向來隻認保定武備學堂出身的軍官。即便吳祿貞上任後撤換了一些軍官,也改變不了第六鎮內北洋保定係軍官占據主流的局麵。


    要不是張紹曾派人給他送來的十萬大洋,又派了一組電訊官給他,使得他終於能夠穩定住六鎮底層士兵的心,他今天還真搞不出這麽大的局麵。


    協統吳鴻昌現在是滿頭的大汗,他的資曆可比吳祿貞淺多了,能夠代理這個協統也是因為出身保定武備學堂,又效忠於北洋而已。雖然他往日裏表現的對於吳祿貞不甚服氣,但是還沒有膽子在這樣的場麵拍案而起駁斥對方的大逆不道之舉。


    不過要讓他上前拿了路費走人,他又是不甘心的。他可也是好不容易才熬到這個位置,這要是拿了錢走人,朝廷那裏肯定是回不去了,革命黨這邊要是得勢了也不會用他啊。他可不甘心跑回去當個鄉下土財主去。


    看到大廳內的氣氛微妙,比較了解吳鴻昌這位老同學的參謀何遂不由起身說道:“新田,我覺得吳統製說的對,眼下南有武昌革命黨,北有北滿革命黨,之前連去平叛的二十鎮都起義了。這說明什麽?說明滿清已經人心喪盡,滅亡有日。


    咱們好歹是一個班出來的,我也不想你錯失良機,眼下不投奔革命黨,難道還要為滿清殉葬不成?我們和二十鎮合兵一處,再加上北滿的革命黨,滿清連關外老家都回不去了,他們除了退位自保,還能有什麽作為?


    北洋固然是天下之雄,可是在革命黨沒有起事之前,這個朝廷是怎麽對付我們的?還不是把我們當賊一樣防範,袁大人對朝廷夠忠心了吧,就因為不是滿人,還不是一樣被趕回家去養病了。勞苦功高的袁大人都是如此下場,我等對於朝廷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此前其他部隊都發的是半餉,隻有我部發的是全餉,大家不會以為這是朝廷的恩典吧?這可是吳統製拿自己的私囊補貼的。這樣的朝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誰他娘能跟他幹下去?”


    方本仁、張世膺等軍官立刻起身附和道:“敘甫說的好,這個朝廷的命早就該革去了。再讓這個朝廷活下去,我中華遲早要亡國滅種…”


    吳鴻昌咬了咬牙說道:“我,也讚成革命。”說完他就閉著眼睛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不敢再去看旁人。


    其他軍官麵麵相窺了一陣,頓時就一個個出聲道:“我讚成革命。”“算我一個。”“我聽吳統製的…”看著大廳內的場麵失去了控製,第三十五標的標統曹進終於咬牙站了起來,走到皮箱前拿起了一疊票子,向著吳祿貞拱手說道:“吳統製,你可說話算數?”


    吳祿貞看著他毫不遲疑的抱拳說道:“勇公你陪著曹標統去車站,曹標統,後會有期。”


    隨著曹進的離去,大廳內不願參加革命的軍官頓時也一一拿了錢走人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人選擇了離去。看著廳內留下的眾人,吳祿貞心頭也是一鬆。他也沒有想到這一次的革命居然會這麽輕鬆,雖然他一直不是很讚成那個什麽革命委員會提出的革命方針,但是隨著對方在黑龍江、哈爾濱的起義成功,第二十鎮等的起義,現在關外幾乎已經完全掌握在革命黨人手裏了。


    事情之發展果然和對方估計的無差,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陣前兵變,對於滿清來說何嚐不是一種沉重的打擊,接下來必然還會有忍耐不住的革命黨人繼續起義,最終讓滿清失去人心徹底垮台。這可比他突擊京城的策略要來的大氣的多,也更容易讓北洋將士接受。


    畢竟讓他們遠離京城,可比要求他們跟著自己去進攻北京要容易的多。吃了朝廷這麽多年的米飯,讓這些沒什麽文化的將士立刻調轉槍口攻打京城,總是有些心理障礙的。


    吳祿貞一邊想著,一邊突然伸手抓住了一隻向皮箱伸出的手,他詫異的向手的主人問道:“馮統領,你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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