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集院公使的質問下,青木少將也隻能輕描淡寫的回答道:“此次乃是突發事件,大島都督也沒有預料到,支那革命黨敢這麽猖狂的挑戰帝國在滿洲的利益,否則他又怎麽會親自北上巡視公主嶺。不要說公使先生沒有收到消息,在下此前也是一無所知啊,因為陸軍根本沒有計劃過什麽。


    另外,根據當前收集到的情報來看,所謂陸軍在滿洲的大挫敗雲雲不過是誇張之語。大島都督和大穀中將還在公主嶺堅守,並沒有落在支那革命軍的手中,被擊潰的不過是滿清的第一軍和川村少將率領的第11聯隊而已。


    眼下的大多數消息,看起來都是支那革命軍有意放出的。我看這是支那革命軍試圖打擊帝國聲譽的詭計,也是想要斷絕了帝國對於公主嶺的救援計劃,從而迫使公主嶺的我軍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動搖大島都督他們的戰鬥意誌…”


    伊集院公使半信半疑的看著青木少將說道:“照你這麽說,大島都督他們在短時間內並無什麽危險?陸軍不會讓帝國蒙羞的是吧?”


    青木少將忽略了伊集院公使話語裏的暗示,但他可不能為大島都督、大穀中將他們打什麽包票,認為他們寧可戰死也不會投降支那人。他轉移了話題道:“朝鮮駐軍已經行動了起來,第八師團的先頭部隊將會於今晚出發跨過鴨綠江。我相信,支那人依靠偷襲獲得的一時勝利不會持續很久,陸軍很快就能解開公主嶺之圍。”


    伊集院確實被青木少將的話語給吸引了注意力,忘記了對於大島都督等人的擔憂,他抑製住怒氣向青木少將質問道:“朝鮮駐軍今晚進入滿洲這件事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滿洲可不是我國的殖民地,在沒有同各國照會下擅自調動軍隊進入滿洲,陸軍是想讓帝國陷入外交孤立嗎?東京是否知曉進軍的事情?”


    青木少將從口袋中掏出了一隻懷表看了一眼後,便平靜的回道:“陸相此時應該向首相閣下通報了。至於朝鮮駐軍的出動已經獲得了陛下的準許,外務省不是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麽,為什麽現在又突然大驚小怪了起來呢。”


    麵對往日看起來很是精明的青木少將,今日卻表現的如此遲鈍,伊集院覺得自己都快要氣暈過去了,他咬著牙瞪著對方說道:“外務省知道這件事,但外務省並不知道出兵的時間是今晚,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向各國進行通報,特別是向英國盟友進行通報。陸軍難道想要讓帝國破壞列強一致的原則嗎?這會造成帝國在外交上的大失誤的。”


    青木少將低頭瞄了一眼手中的懷表,輕描淡寫的回道:“距離第八師團跨過鴨綠江還有三、四個小時的時間,我想您有足夠的時間通報英國盟友和各國公使閣下。”


    伊集院恨恨的瞪了青木少將片刻,方才猛地起身離開了和室,怒氣衝衝的離去了。聽到和門被重重扣上的聲音,就連一旁的阪西中佐也不由有些擔心的對青木少將說道:“青木閣下,我們這麽做是不是太過得罪公使先生了?沒有外務省的配合,接下來的滿洲作戰計劃,也許會平添許多麻煩的。”


    “啪”青木宣純蓋上了手中懷表的蓋子,這才帶著一絲怨氣說道:“不這麽做,難道我們還能阻止朝鮮駐軍的行動不成?寺內總督對於大島都督的被圍已經出離憤怒了,如果不是顧忌到各國對於滿洲的關注,他都打算親自帶兵進入滿洲解救大島閣下了。


    在外務省這邊,我們被視為陸軍的代表;但是在陸軍那邊,我們卻是受到了外務省影響的半個自己人。我們接到的電報,是讓我們在合適的時間通知公使陸軍的行動,而不是讓我們同外務省討論何時展開陸軍的行動。


    現在我們的唯一希望就是,陸軍能夠幹淨利落的解決滿洲問題,不要給俄國人看出可乘之機,否則接下來我們就會遇到更大的麻煩了。川島那邊聯係上了嗎?他聯係的那些蒙古王公能不能給支那革命軍製造些麻煩?”


    阪西中佐沉默了片刻之後,方才為難的說道:“蒙古草原上幾乎沒有快速的通訊方式,隻能依賴於原始的騎馬送信,我們一時還聯係不上川島他們。而且,很快冬季就要來臨了,在這樣的季節裏是不適合召集牧民出動的,我認為就算是聯係上了川島他們,恐怕也不太可能給我們提供什麽助力。”


    青木思索了片刻又問道:“那麽關外的胡子呢?那些大陸浪人不是整天吹噓,隻要軍部給他們一些支持,他們就能在滿洲掀起一場大風浪來的嗎?”


    阪西中佐馬上回道:“已聯絡上馮德麟和張作霖等人,彼輩雖然表示願意為帝國服務,但是請求帝國支援金錢和軍火,好讓他們招兵買馬。”


    青木想了想說道:“你聯係一下滿鐵奉天奉公所的佐藤安之助,讓他幫助解決一下收買這些人的經費問題。至於軍火麽,就直接告知南次郎參謀,讓他調動一部分庫存吧。另外,繼續聯絡川島他們,不管他們怎麽做,務必要使蒙古草原上鬧出一點動靜來,不能讓俄國人把心思都放在東北…”


    對於日本公使在向滿洲出兵前幾個小時才通知自己,英國公使朱爾典氣的手都有些發抖了,他深呼吸了數次才忍住沒有直接對著話筒罵出髒話,最終冷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


    但是放下電話的朱爾典卻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麽平靜,雖然日軍在滿洲利益受到侵害時會進入滿洲的預告,早就為日本外交官所公開。但是眼下日本出兵的程序顯然是不對的,先得到各國的諒解,特別是作為英國駐華公使自己的許可,日本才能派出軍隊,這才是正理。


    像這樣先決定出兵,然後再以外交通告的方式通知自己,朱爾典覺得日本人實在是太過狂妄了。英日同盟在他眼中從來不是一個平等的同盟,起碼不如英法、英俄協約中的立約雙方那麽平等。朱爾典原本以為日本人是清楚這一點的,但是從今晚這個電話來看,日本對於英國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這麽馴服。


    在辦公室內來回走動了數趟,朱爾典終於平複了心中的怒氣,他也得出了兩個結論。一個結論是,當前英國隻能站在日本這邊,為日本出兵滿洲背書,從而打消俄國跟著出兵的念頭。要是讓這頭俄國熊也在遠東行動起來,遠東可就亂成一片了。遠東亂了不要緊,要是歐洲也跟著亂起來,那才是真正的不妙。


    另一個結論是,英國需要在日本的脖子上緊一緊項圈,不能讓日本這麽肆無忌憚的破壞英國在東亞的外交政策。英國需要的是在東亞存在一個保衛秩序的小弟,而不是多一個把英國拖入地區間對抗的源頭。


    朱爾典終於停下腳步,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一個小銅鈴搖了數次,接著對走進來的印度仆役吩咐道:“去叫醒一等秘書鮑爾查先生,讓他去通訊處待命,我一會要向倫敦發報…”


    28日這一晚,注定要成為許多人的不眠之夜了。不僅北京的外交官們在忙碌著,哈爾濱的外交官同樣在徹夜不眠的分析著,這場勝利對於北滿的革命委員會來說意味著什麽。


    法國領事直到半夜也不能相信,他所寄予厚望的日軍會栽下這麽大一個跟頭。這對於他的職業生涯來說簡直是個災難,日軍的失敗不算什麽,他和英國領事的打賭也不算什麽,但是他對於公使匯報的關於革命委員會及革命軍的評價,那可真正是要了他的命。


    要不是現在哈爾濱和北京之間的電報電線還未接通,這位法國領事都已經能夠想象著,公使先生會如何通過那條細細的電報線,把怒火發泄在自己頭上了。想到裴格公使那對可怕的淡藍眼睛,彼列斯克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彼列斯克晃了晃腦袋,把裴格公使怒氣衝衝的形象從腦海中趕了出去,這才對坐在一旁悠閑的喝著茶的英國領事焦慮的說道:“領事先生,現在可不是下午茶的時間,您好歹也拿個主意出來。日本人在中國人那邊碰了這樣一個釘子,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難道還要繼續看戲嗎?”


    吳理斯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這才慢條斯理的回道:“其實看戲也沒什麽不好,讓日本人受一些教訓,他們才會明白吃獨食是不對的。滿洲其實應當和長江流域一樣,對於各國持開放姿態才是最好的,不應當劃分為某個或某兩個國家的單獨勢力範圍。


    當然,日本終究還是屬於我們協約國體係的一員,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日本載這樣一個大跟頭,更不能讓我們的俄國朋友覺得東進的機會再一次到來了。


    所以,接下去我們應該做的是-調停。阻止革命軍趁著勝利南下進攻奉天,給我們的日本朋友一點時間調動兵力守住現在雙方的分界線。”


    彼列斯克思考片刻,頓時也放鬆了下來,不住的點頭說道:“不錯,我們應該出麵調停,阻止雙方繼續打下去危害到滿洲平民的生命和利益。俄國人也提不出反對的意見來,這果然是個好主意…”


    吳理斯並沒有理會法國領事的絮叨,他靠在沙發椅上轉頭望向了窗外,隻是窗外一片漆黑,隻聽到了些許風吹林稍的呼嘯聲。他此時的心裏遠不及表麵這麽平靜,隻是不停的在心裏揣測著,革命委員會的下一步會做什麽,特別是那個叫做吳川的革命黨人究竟會如何對付領事團提出的調停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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