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廷棟從一開始的不習慣,雖然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卻是各人吃各人的飯菜,這令他感覺有些尷尬。但是現在他反而覺得這樣的用餐方式確實節約了他不少時間,作為兼顧長春軍政事務的第一號人物,他隻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


    雖然他身邊也配上了秘書,但是革命委員會的秘書和舊清的幕僚可不是一會事,雖然秘書能夠協助他處理一些公務,但卻不能替他作出任何決策,這也是吳川作為黨和委員會第一號人物最為關注的一點。試圖繼續延續幕僚製度的委員和官員,都被黨和中央委員會視為能力不足需要降級或調任使用的對象。


    在連續出現降職、調任甚至是革職處分的命令之後,各地委員和留用官吏總算是放棄了想要混日子的打算。對於梁廷棟這些年輕而富有理想的革命者來說,則迅速的跟上了吳川的腳步,開始接受有效率的工作才是真正的工作的觀念。


    作為留日學生的一員,梁廷棟一直都很羨慕日本從幕末進入明治維新那風雲激蕩的三十年變革,他一直都覺得中國就是缺少了明治初年的那幾位豪傑,才會如此死氣沉沉毫無活力。他過去一直以為,隻有效仿日本的變革,中國才能從現在這個暮氣沉沉的時代蛻變為一充滿朝氣和活力的國度。


    不過跟在吳川身邊久了,他突然發現其實除了日本的變革道路外,中國同樣還有其他道路可走。親眼見證了吳川是如何把那些麻木和冷漠的民眾變成了擁有熱情和希望的人民之後,梁廷棟就打定了主意要跟著吳川走下去,在對方的身邊親眼見證這個國家是如何被改變的。


    叫廚子給自己來了一份和吳川相同的套餐之後,梁廷棟就坐在了餐桌旁向用餐的吳川匯報道:“長春中學那邊已經聯係好了,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另外,日軍今日一早發起的進攻相當的突然,導致我四平前沿陣地連續被突破。到目前為止,日軍已經占領了四平主陣地超過50%的麵積。不過我軍現在已經穩住了陣腳…”


    在梁廷棟向吳川述說前線戰況時,第八師團山根武亮中將正站在四平南河南岸的炮兵陣地不遠處觀望著四平的戰況。


    四平地方為南滿北部主要產糧地,距離商埠買賣街(即梨樹)不遠,西麵又通往八麵城和鄭家屯,在中東鐵路未修之前就是一處貨物聚散的集中地。中東鐵路修通後,此地更是迅速的發展了起來。


    俄國人在這裏修建了三間俄式站台,兵營、警察所各一處,工房二十餘間。火車站開通後,站前便開辟了一、二、三馬路街基,飯館、旅館、酒店、茶館和磨坊等商戶就逐漸開辦了起來。


    日俄戰爭俄軍從首山、奉天潰敗之後,曾經打算以四平街為中心,西起鄭家屯,東至西安建立一條防線,以步兵38.7萬,騎兵2.1萬,大炮1630門,同日軍決戰。隻是因為美國插手調停,日俄戰爭結束,這場大戰才沒有爆發。


    日軍從俄軍手中奪取了南滿鐵路的權益之後,四平街便又新開辟了一條東西向的中央通街,把原來的南北向一、二、三馬路當中截斷,形成了以火車站為中心的城鎮中心。整個四平街區麵積約為5.3平方公裏,人口約2千多。


    在經曆了中日之間的幾次爭奪之後,四平街的平民早就被強行撤離,這裏已經成為了一處國民革命軍主要的防禦陣地。俄國人當初所設想的四平決戰,倒是在國民革命軍手中實現了。


    四平街區內數百間房屋,在經過了此前的戰鬥之後僅剩下了不到200間尚算完好的房屋,剩下的土房都成了殘桓斷壁。其中最為堅固的車站、兵營、磨坊和幾處青磚大院,已經被國民革命軍改建成了城區防禦的核心陣地。


    雖然日軍已經占據了城南和城東地區,但是對於城西和城北卻始終沒能再進入一步。壕溝、鐵絲網、隱蔽的機槍火力點和不斷移動位置的迫擊炮,把建築最為密集的城西和城北地區變成了一個密布死亡陷阱的地域。


    日軍的視野內幾乎找不到革命軍的身影,但是隻要他們深入到街道中,就會遇到從建築物、廢墟內射出的子彈形成的交叉火力網,或是數枚從窗口丟出的手榴彈,一個分隊往往就要損失大半。至於那些試圖躲在廢墟後同革命軍對射的士兵,迎接他們的則是不知從何處發射過來的炮彈。


    第八師團的日軍官兵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戰鬥,這是他們從來也沒有經曆過的戰鬥體驗。支那人除了步槍之外,有衝鋒槍、機槍、迫擊炮、手榴彈和手槍等武器,在這種人造的建築物構成的複雜環境中,支那人完全可以按照不同的地形配置自己的火力。


    可是第八師團的官兵能夠使用的,卻隻有步槍和刺刀,連手榴彈都沒有一顆。雖然早在日俄戰爭期間,日軍就大量使用了利用山野炮彈彈體、彈箱、罐頭盒等改裝的手榴彈。但是直到現在,日本還沒有研製出一款適合戰場使用的手榴彈。而在巷戰中,可以靈活投擲的手榴彈,簡直就是第八師團官兵的噩夢。


    至於日軍的重機槍,因為過於笨重移動不便,簡直就是國民革命軍迫擊炮的活靶子,在連續被消滅了一個機槍中隊之後,日軍進攻部隊終於放棄了把重機槍用於巷戰的幻想。他們隻能不停的向後方要求炮兵支援,指望炮兵能夠如早上一般大展神威,把四平街西麵和北麵的堡壘給炸平了。


    為了在被邀請的各國武官、記者麵前展現日本陸軍的戰鬥力,山根武亮中將和從東京緊急趕來南滿的鈴木莊六大佐商議後,決定要在被邀請的客人麵前展現一場猶如教科書一般的戰鬥,以挽回陸軍此前失去的顏麵。


    自普法戰爭以來列強陸軍形成的流行戰術理論,便是兩階段決戰論。在戰役開始階段,集中炮兵形成火力壓製,摧毀敵軍目標;第二階段再以炮兵掩護步兵突擊,奪取陣地。


    雖然在日俄戰爭中日軍已經嚐到了俄軍在旅順布置的塹壕的苦頭,但是奉天作戰中日軍還是以火炮加步兵突擊取得了勝利,因此日軍上層對於那些年輕軍官提出的革新戰術的呼聲並沒有聽入耳。


    作為鐵道兵出身的山根武亮中將雖然比較樂於接受新思想,但是他並不了解有什麽新戰術能夠取代現階段的兩階段決戰論的。而鈴木莊六大佐作為首批接受德國化軍事教育,也就是所謂新陸士一期的人物,向來是推崇德國的陸軍軍事理論的。


    在他看來,世界上的海軍第一強國雖然屬英國,但陸軍第一強國卻隻能是德國。作為世界頭號陸軍的德國陸軍既然都沒有提出兩階段決戰論過時,那麽這一戰術理論就必然是先進的。日本作為一個後起之國,尚沒有把德國陸軍的全部本事學到手,就鬧著要改變已經千錘百煉的先進戰術,那不是在自取滅亡麽。


    因此他向山根武亮中將主張,隻有第八師團在各國武官麵前完美的達成兩階段決戰的戰術,各國才不會小窺日本陸軍戰鬥力。


    山根武亮中將同樣深以為然,作為一名技術官僚,他對於大炮的信任要遠過於自己的部下。畢竟大炮點火之後,炮彈隻會遵照物理規律前進,從而粉碎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阻礙。但是那些強調紀律、優秀的精神素質、大和魂才是軍隊無價之寶的陸軍軍官,總能將他的命令執行的麵目全非。


    更像是一名工程師而不是陸軍將軍的山根武亮,痛恨任何不遵照命令行事的部下,這會讓他失去對於戰事的掌控。但是以當前的戰場通訊條件,軍隊一旦投入了戰場,幾乎就等於是失去了控製,總有那麽一些笨蛋會在戰鬥中遺忘自己的任務,從而破壞了戰前的計劃。


    為了讓第八師團在戰場上實現一次完美的戰術進攻典範,山根武亮集中了自己能夠調用到的一切火炮,總計136門各式火炮,其中日軍製式裝備75MM口徑的山野炮就高達96門,剩下的57、37等克炮都屬於被淘汰的鐵道守備軍裝備。


    按照參謀本部作戰課課長鈴木莊六大佐擬定的作戰計劃,乘著支那革命軍尚未有準備之前,第八師團先以夜襲的方式奪取南河南岸及四平東南的折馬背高地,然後就在距離四平街2公裏外的南河南岸設立炮兵陣地,對四平街進行覆蓋式射擊。


    在正麵戰場上,用一個步兵聯隊加一個步兵大隊發起進攻;東麵戰場則以2個大隊的兵力從東南折馬背高地出發,突破鐵路東麵的防線,側擊四平東翼;西麵戰場則隻能交給清軍王占元所部,從金山堡向海豐屯、老四平鎮發起進攻。剩下的兩個聯隊,一個聯隊用於監視東麵塔子山的支那軍,另一個則作為全軍的總預備隊。


    對於鈴木莊六大佐來說,這是一個經過了妥協的作戰計劃。非戰時編製的第八師團兵力本不足以在這樣廣闊的戰線上發起全麵進攻,而為了讓被邀請的客人們記憶深刻,他又不得不尋找敵人較為密集的防區進行進攻。畢竟他不能對著一片田野上挖掘的壕溝轟擊數百上千發炮彈,然後再命令步兵上前占領,這隻會讓陸軍再次成為笑柄。


    而一旦將兵力集中於四平守軍的正麵,那麽日軍就不得不尋求清軍保護自己的側翼了。有了上一次的前車之鑒,日軍自然不會將什麽重要任務交給清軍,隻是希望他們能夠牽製住西麵支那革命軍的兵力,使之無法增援四平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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